其實說起來,顧玙沒什麼故事可講的,大概是一個留守兒父母雙亡,由爺爺養人的苦經歷。
爺爺不是本地人,八十年代才到此落戶,不會種地,卻做的一手好香,除了自己售賣,便是提供給凰山上的紫觀。
不過后來,道觀的商業開發越來越好,手工制香滿足不了需求,就轉向了一家制香廠。那種又直又長又的大香,一柱就敢賣九百塊。
顧玙從小就學了這門手藝,也是真心喜歡,修煉的頗有道行。他讀書刻苦,懂事勤,考上了省城的大學,但念了兩年后,爺爺忽患重病。
沒多做考慮,他便輟學回家,照顧。不過很可惜,積蓄花又欠了點外債,爺爺還是去世了,只留下這座小院和一屋子的香方。
唯一幸運的是,他沒到什麼狗屁倒灶的爭端,順利的繼承了產。
以顧玙的況,其實很尷尬,沒念完書的大學生,還不如一個大專甚至技校生實在。白城是小地方,工作本就不多,稍微像點樣的他都去不上。
思來想去,丫把心一橫,干脆當起了山民小販。有地方保護,本低廉,只是苦。
苦不怕,著,白天上山,晚上打零工,到現在有一年多了。不僅還清了債務,還攢下了一點點錢。
“嗒嗒嗒!”
墻上的掛鐘就像缺了油的機,不甘不愿的走著針。顧玙關了電腦,到廚房接了盆水,便開始洗手。
他的手指修長,指甲剪的十分整齊,沒用香皂,就在水中慢慢著,似要把每一寸的皮都要洗凈。
之后,他才推開那間屋子的門。
燈一起,仿佛照亮了另一個世界,整齊,湊,還帶著別樣的神。三面都是碩大的木架子,上面擺著瓶瓶罐罐,每樣著標簽,足有上百種。角落還堆著兩個大箱子,正中是方桌,滿是奇奇怪怪的工。
這便是顧玙的工作室,從未讓第二個人進來過。
小齋訂了醒神香,他得盡快做出來。所謂醒神香,就是能清心醒腦,集中注意力,屬于類藥香的一種。
制香最好在夜晚,不打擾別人,也不被別人打擾。據說香有十德,格鬼神、清凈心、靜中友、塵里閑、能拂污穢等等。
靜,是本。
顧玙在木架前轉了一圈,取下幾個瓶瓶罐罐,然后往桌前一坐。這一坐,整個人的氣質都發生了變化,沉靜,專注,還有那麼一點點浪。
哦,浪靜風恬,泛輕舟去的浪。
若按網上的說法,制香就是燒錢,因為幾乎每一種都會用到沉香和檀香。這倆貨貴得嚇死人,而且還不真。
但他繼承的是爺爺的香方,似乎傳自一個很獨特的派系,老爺子又加以改良。這些方子很用到沉、檀,以常見的材料居多。比如醒神香,就是用石菖、蒼、薄荷、夜藤、白豆蔻、冰片,外加凰山上的一種圓葉草配制而。
除去前期繁瑣無比的香炮制,制香大概分為:調泥、型、理型、干、窖藏五個步驟。那些罐子里都是做好的香和粘,所以他就直接調泥。
簡單講,就是用粘混上香,像和面一樣均勻的一團。粘多用榆樹皮制,無異味,粘也好,但不能多放。
像廟里的許多線香,燒完了香灰蜿蜒不斷,就是粘放多的緣故,這是劣香。
顧玙先取了一只瓷碗,放配好的,一點點加水,一點點攪拌。直到水凈,就了一坨面團樣的東西。他再用勺子反復從四周往中間疊,將面團充分調勻,加強度。
到此都很簡單,下面才是關鍵的一步,型。
如果是做線香,現在的人為了懶,多把香泥塞進針管里,然后一條條出來。這種實際是劣香,因為出來的香條部不實,燒起來的煙會比較大。
好的方法是用手,配制香料和制線香,這兩者便是制香最大的道行。
“呼……”
顧玙坐在燈下,深呼吸了一口氣,整個人愈顯沉靜。他扯了一小塊香團,放在木制的案板上,用一手指豎著開始。
千萬不能橫著,豎著可以調整香條的走向和細。
他神專注,全心都在那手指上,不是看,而是。著那一小塊香團慢慢展,變細,延長……就像用自己的意念控制一樣。
這種覺很微妙,練過太極的都知道聽勁,香也類似,讓手指的皮去“聽”香團傳來的力道和反應。
有句話講:香便是調心。
總歸還是一個靜字。
時間一點點走過,夜深沉,顧玙終于起,吐出一口長氣。費了半天勁,一共了十五支,長約十厘米,有牙簽細。
他把香條切整齊,放在平紙上,再蓋上幾張白紙,這樣干的會快一些。
等到明日,香條徹底干,再送到院里的小窖藏放。大概要半個月的時間,各種香料的味道才會融合,煙火氣減小。
這才是第一批,要知道,他可是要做六十支的。
所以說,為什麼手工制香的人不多了,就是因為太耗力,合不上。
…………
當夜,顧玙一共做了三十支,睡得很晚。
不過次日一早,他還是準時起床,顧不得吃飯,收拾東西就推車出門。剛出去,這貨又顛顛的跑回屋,取了三顆驅蟲的香丸。
這種香丸對人無害,蛇蟲鼠蟻卻極其厭惡,幾乎見之立避。他每天進山,為隨必備,至于原來的那個,好吧……已經送給倆妹子了。
“小玙,神不太好啊?”
“嗯,昨天沒睡好。您吃了沒?”
“沒呢,到山上湊合一口。”
“喲,老王你今兒個賣紀念品了,串呢?”
“沒買著鴨,先歇幾天。”
七八糟的對話中,六七輛倒騎驢從各條胡同里鉆出來,又自然的排一溜,向凰山騎去。
他們都是小商販,職業特不固定。今天有賺錢的零活,那就不上山,明天沒活干,那就繼續挑擔子。賣的東西也雜,從造假的羊串到批發的紀念品,再到自家種的黃瓜、西紅柿等等,可謂應有盡有。
這號營生,基本被凰集的人承包,甭說外地人,就是東城、南城、北城的人想上山,必遭致一眾圈踢,砸攤攆人。
顧玙默默的跟在后面,聽叔叔伯伯們各種吹,很快到了老鰥夫的院子,大家把倒騎驢放好,然后進山。
仍是排著隊,一個一個往上走,各有各的攤位,誰也不能爭搶。他還在最后,前面的是個四十來歲的漢子,姓方,正是方晴的父親。
“小玙,我就一直愁那丫頭的績,你說能不能考上一高啊?”
“晴晴那卷子我看過,說實話,一高比較難,二高希還是大的。”
“唉,有你半點本事就好了!你看你,當年那書念的,可是咱村第一個大學生。”
“叔,您也別急。離中考還一個月呢,完全可以突擊一把,再說考試都是看發揮的……”
一高就是第一高中,省重點學校,二高就差了一級。顧玙挑著擔子,一路都在安這個可憐的父親。
無論爺爺在世與否,方家對自己一直照顧有加,方晴也像自己的小妹妹。不過對學習真的沒興趣,即便是二高中,概率也是一半一半。
倆人說說聊聊,半天才走到山腰,前面的人已經看不見了。
“吱吱!”
“咕咕!”
正走著,不知何傳來了一陣聲,很是急躁慌張。倆人停下步子,左右看了看,方叔往旁邊一指:“那邊!”
顧玙瞧去,卻是右側的林里,一只灰大松鼠被雜草絆住了腳,而不遠,還有一條青蛇在緩緩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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