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方庭還是知道談靜丟錢的事了,因為公安局打電話來,談靜正好不在,于是對方就問那麼領導在嗎?接電話的正好是個臺灣同事,對大陸公檢法機關一直抱著一種敬而遠之的態度,于是馬上把電話轉給了盛方庭。
盛方庭花了幾分鐘才弄清楚是怎麼一回事,公安局剛剛破獲了一個盜竊集團,經常在公車上作案,追回了不贓款贓,所以打電話談靜去看看,有沒有丟的錢。
盛方庭不由得問:“丟了多錢?”
“五千多。”公安局反大隊的外聯打了快一整天的電話了,口干舌燥,“你趕來局里一趟吧,看看有沒有的錢包。”
盛方庭心想這個人真夠糊涂的,五千多,是一個多月的工資了,怪不得那天眼睛腫那樣,肯定是丟了錢著急哭的。
談靜抱著一堆東西從行政部回來的時候,鄰座的Gigi告訴:“盛經理找你呢,快去吧。”
“好的,謝謝。”談靜已經習慣了同事之間說謝謝,在這里大家都是這麼客氣,哪怕是刀劍影,也是笑著說完謝謝才出刀。
剛從行政部領了一堆辦公用品回來,正好把盛方庭的那份拿進去給他。盛方庭正在回郵件,就把簽字筆明膠帶之類的東西,一樣樣放在他桌上,盛方庭有點小潔癖,桌上的東西永遠井井有條,談靜心細,早就注意到了,所以每次拿文件給他,都下意識擺得端端正正。
盛方庭回完了郵件,看到筆已經進了自己的筆筒,回形針已經放進了盒子里,即時換了新的一盒,而明膠帶也端端正正擺在了它該在的位置上。談靜手指很長,指腹上有薄繭,干活的時候非常利索,似乎習慣了做這樣的整理工作。他覺得自己又有點走神了,所以咳嗽了一聲,說:“剛才公安局打電話來……”
談靜一驚,本能反應是孫志軍又闖了什麼禍……自己這份工作得來不易,真不愿意再給上司留下任何不好的印象。盛方庭看到跟驚的兔子似的,瞬間雙頰就漲紅了,低低垂下的眼睫不停地,像是一副要哭的樣子。
盛方庭有點吃驚,于是問:“他們你去看看有沒有自己丟的錢包,你丟錢了?”
談靜這才知道原來不是孫志軍惹事了,不由得松了一口氣,可是馬上又拘謹起來:“是的,我丟錢了……在公車上。”
“那就去看看吧,公安局的人在電話里也說得不怎麼清楚,你去一趟,看看到底怎麼回事。”
“謝謝您。”
“沒關系。”盛方庭看了看手表,“還有一個多小時下班,你打個車去,或許來得及。”
談靜在試用期,每個月沒有通補,打車,還真舍不得。可是又怕公安局的人下班了,還是打了個車去了,到了地方才知道,破獲的這個盜竊集團相當大,手機就追回來一百多部,但是現金基本上都被揮霍了,也就追回來兩萬多塊錢,剛被沒幾天,金額也不小,所以小還記得清楚,說在哪里了一個人五千多,兩下里案對上了,但是因為追回來贓款太,所以只能按比例退給談靜一千多塊錢。
談靜覺得委屈:“可我丟了五千多啊,他不也承認了我五千多?”
“余下的被他們揮霍了,所以按比例退。”公安局的警察說,“你這運氣算好的了,有時候案子破了,卻一錢現金都追不回來,所有失主都沒有退款,那更慘。”
談靜沒有辦法,只好簽字領了那一千多塊錢,在心里安自己,能找回來這些,總比找不回來要好。從公安局出來已經是下班時間了,晚高峰的通擁,不敢再把這錢帶在上,找著個存款機存上了一千,然后把銀行卡小心地放在的袋里。
盛方庭沒想到談靜還會回來加班,他加班是常態,Lily臨走前幫他了外賣,他吃了兩口,覺得胃不太舒服,于是給自己泡了杯熱咖啡,回到辦公室繼續看郵件。可是胃疼得越來越厲害,熱咖啡也不太有作用,他皺著眉,一手按在胃部,一手快速地鼠標,心想趕把這幾封電郵回復了,去藥房買點胃藥。正在他這樣想的時候,外面的辦公室的燈突然亮了,明亮的線過落地玻璃映進來。外面的同事應該都下班了,盛方庭很詫異,起打開門,發現是談靜回來了。
談靜看到他出來,倒沒有被嚇一跳,盛方庭總是加班,有幾次留下來加班,他甚至走得比還要晚。所以打了個招呼:“盛經理,您又加班?”
“你怎麼又回來了?”他不是讓早退去公安局了嗎?
“還有事沒做完。”談靜有點慚愧似的,負責帶的Lily對加班總是不屑一顧,說只有無法按時完工作的人才加班,這是沒有能力的一種表現。談靜當時聽這樣說,只是垂頭不語。本不敢反駁說那為什麼盛經理也加班,難道他沒有能力嗎?Lily對似乎約有一種敵意,談靜也不知道為什麼,所以Lily說什麼,談靜都只默默聽著。
“別加了,工作是做不完的。”盛方庭皺著眉說,“走吧,下班吧,我打電話給保安,讓他來鎖門。”
談靜這才發現他異于平常的神和姿勢,他用手捂著胃部,不由問:“盛經理你不舒服啊?”
“胃有點疼,去買點藥就好了。”
盛方庭獨自一人在國,工作忙力大,飲食不規律,所以常常鬧胃病,每次吃點胃藥他就覺得好了,所以也沒太放在心上。談靜看了看他慘白的臉,還有額頭上的冷汗,覺得他肯定不舒服得厲害,于是說:“我陪您去買藥吧。”
“不用,走吧。”
盛方庭決定停止加班,打電話給保安的時候,就已經覺得這次胃疼得有點異乎尋常。走進電梯的時候,他還守著紳士風度,堅持要談靜先進去,然后自己按下按鍵。電梯里的燈本來是十分和的,今天他卻覺得格外刺眼,他抬頭看了看燈,忍不住瞇起眼睛。電梯門剛剛闔上,他心頭煩悶,嗓子一甜,突然就嘔出一口來。
談靜慌了:“盛經理!”
盛方庭整個人已經下去了,談靜從來沒有經歷過這種事,扶也扶不起來,看他雙目閉,倒是口起伏,顯然還有呼吸。終于反應過來,連忙掏出手機打120。接電話的人非常冷靜,問了問癥狀,又問了地址,然后告訴說救護車十五分鐘能到。
電梯到一樓了,大堂里有保安,連忙人幫忙。兩個保安跑過來幫扶起盛方庭,他意識不清,怎麼都沒有反應,角還有跡,襟上也全是斑斑點點的,看上去目驚心。
談靜努力回想著急救措施,因為孫平的緣故,從很早的時候就開始自學急救常識。讓保安幫忙把盛方庭放平躺下,然后把他的頭歪向一側,防止他再嘔吐噎住呼吸道,然后余下的,就只能等救護車來了。
好在救護車來得快,隨車的醫生簡單理了一下,然后問:“你是家屬?”
“不,我是他同事。”
“那跟我們一起去醫院吧,看樣子是胃出,肯定要住院。”
談靜上了救護車,才想起來自己應該打電話向上級匯報,可是打給誰呢?的上司就是盛方庭,盛方庭的上司已經是副總了,雖然員工通訊錄里有副總的電話,但也知道自己不應該直接驚副總。迅速地想了一遍剛進公司培訓時Lily說的話,Lily說生老病死培訓升職考核這些事都歸HR管,所以HR是很要害的部門。
現在盛經理出事了,自己也沒有他家人的聯絡方式,談靜于是翻出通訊錄,打給了HR經理舒琴。
舒琴正在跟聶宇晟吃飯。自從聶宇晟要求和往,也答應了之后,兩個人就開始在一起吃晚飯。大部分時間是聶宇晟買菜,去他那里做飯。因為聶宇晟上白班的話,下班時間比早,所以有時間買菜,而實在吃膩了外頭的餐館,所以愿意在家做飯,只是平常做一頓飯就自己一個人吃,做起來也意興闌珊,現在有聶宇晟,兩個人總會吃得比較多,讓舒琴很有就,所以這種模式就一連幾天持續了下來。聶宇晟喜靜不喜,有時候從手臺上下來,話也懶得說。何況現在聶東遠住院,每天工作之余,他還要去照料父親。所以他也沒覺得這種見面的方式有什麼不好,雖然這樣并不能算是約會,但是除了談靜,他沒有過別的朋友。他知道約會應該送花看電影散步數星星,但跟舒琴做這些事他做不來,兩個人太了,還沒有就跟老夫老妻似的,天就回家吃飯。
舒琴剛把湯煲端上桌子,電話就響了,是個陌生的手機號。一接,就聽到凄厲的鳴笛聲,嗚啦嗚啦似乎離電話很近,還有談靜慌張的聲音:“舒經理,我是談靜,企劃部的Helen。盛經理加班的時候在電梯里昏倒了,他吐了,我了120,現在正去醫院,您看怎麼辦?”
舒琴一驚,忙問:“哪家醫院?”
談靜還不知道,連忙問跟車的醫生,對方說了,又告訴舒琴。
舒琴一聽就知道那醫院不是三甲,又追問了幾句盛方庭的況,這才掛斷電話,對聶宇晟說:“別喝湯了,快幫我個忙。”
“什麼?”
“給你們急救中心打個電話,我們企劃部的總監胃出,可能要做手,現在120送到XX醫院去了,肯定不行。我想把他轉到你們醫院去,你幫忙給找個好點的醫生主刀。”
“胃出一般不需要手……”
舒琴說:“我去年就是在XX醫院做微創手拿膽結石,結果差點搞醫療事故,把我給氣得……反正那家醫院不可信,會不會搞誤診都難說。不管做不做手,總之得先轉到你們醫院去,你們醫院大,招牌亮,而且你在那兒工作,人。”
聶宇晟詫異:“你去年做結石手,為什麼不到我們醫院做?”
“那不是怕麻煩你嗎?你去年考副高職稱,忙得沒日沒夜的,我哪兒敢找你。快點,反正你欠我一個人,你快點打電話給你們同事,找個好點的大夫給我同事。我現在是你朋友,你得急朋友之所急,想朋友之所想!”
聶宇晟想了想,給急救中心打了個電話,問清楚是誰總值班,然后又打給胃腸的專家,一位副主任十分給他面子,滿口答應立刻去醫院,看病人況再決定治療方案。
聶宇晟說:“我從來不欠醫院同事人,為了你,都已經欠了兩回了。”
“那我以相許回報你好了。”舒琴百忙中還逗了他一句,然后打電話給談靜,指揮轉院。
“Helen啊,我是舒琴,我現在聯絡了普仁醫院的急救中心,對,普仁醫院,你趕讓救護車送到普仁去。沒事,我們辦轉院……對,轉院。有位劉主任會在急救中心等你們,他是胃腸的專家,余下的事都給他吧。我會馬上趕過來,替你們押金……”
掛上電話,對聶宇晟說:“走,去醫院。你再親自跟劉主任見面打個招呼,他一定會更加用心。”
“劉主任技很好,何況胃出一般不需要手,就算是備手指征,這也是一個小手……”
“在你里就沒有大手!你就幫忙幫到底,跟我去一趟醫院吧!我現在是你朋友,我有事,你總得開車送我吧?”
聶宇晟無話可說,每當舒琴搬出“我現在是你朋友”這句話時,他就覺得自己無話可說,只能按照的要求去做。
進了急救中心,聶宇晟一看是常醫生值班,于是問他:“劉主任呢?”
“剛送來一個胃出的急診,出量大的,決定做胃微創手,他去三十八樓手室了。”
“噢!我知道了。病人呢?我們能看看嗎?”
“病人送去做前準備了。”
聶宇晟說:“我帶病人的同事來了,在哪兒手押金?”
常醫生還沒太想明白病人同事怎麼跟他在一起,于是笑嘻嘻地說:“從來不值門診的班,連我們收費在哪兒都不知道吧?”他了個護士過來,領著舒琴去錢,然后打量了舒琴的背影一眼,問聶宇晟,“那是你朋友?”
聶宇晟既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他覺得還不到公開這種關系的時候,而且自己和舒琴的關系,怎麼說呢?實在是太簡單又太復雜了。而常醫生看著他這樣子,就當他默認了:“終于開竅了啊,全醫院的小護士要是知道了,肯定都得心碎渣。”
“你去年結婚的時候,們的心就碎渣了,不用等到現在。”
“哇,聶宇晟,你竟然在跟我開玩笑……我還以為你這輩子永遠都只板著臉跟我談工作……看來你真的是談了,談心好……”
聶宇晟覺得沒辦法跟他通,只好閉上。不一會兒舒琴就回來了,常醫生主跟打招呼,舒琴這個人是很機靈的,而且又做HR,只要愿意,跟誰都能相得好。跟常醫生聊了幾句,就已經知道了常醫生姓常,是消化科的醫生,今天晚上值急診夜班。
“常醫生,我們還有一個同事,在哪兒?”
“徐醫生跟談話呢,前談話,死活不肯簽手同意書,非得等到你來才簽,說負不了這個責任。這不,還在辦公室里耗著呢。”
“那我去簽吧。”舒琴說,“我這個同事國沒有家屬,我是我們公司的HR主管,我替他簽字可以嗎?”
“當然可以。”常醫生說,“我帶你們去。”
聶宇晟一進辦公室的門,就看到了談靜,急救中心忙嘈雜的聲音,窗外救護車紅白警燈閃爍,所有與影的背景,都只襯出坐在那里,脊背直,微微低著頭,的影子被燈投映在墻上,拉得長長的,孤寂又清遠。
舒琴了聲“Helen”,談靜回過頭來,看到聶宇晟,也是一震。可是很快就站起來,掩飾似地垂下眼睛。
舒琴說:“這里給我吧,你先回家吧,家里還有孩子呢。”
談靜低聲說:“謝謝您,舒經理。”
“哪里,應該謝謝你才是,等盛經理做完手,我會告訴他,是你救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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