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靜在醫院里守了一夜,腦外科的主任告訴,如果后二十四小時聶宇晟不醒過來,那麼以后清醒的幾率,就非常了。守在他邊,看護士工作,試探著反復地他的名字,跟他說一些從前的事。只短暫地走開了一會兒,因為司機來接孫平,孩子嚇壞了,也不想讓孩子陪自己在醫院。孩子對心外科的那條濺滿鮮的走廊,已經有一種畢生的恐懼。
把孫平的聲音錄在手機里,反復地放給聶宇晟聽,孩子的聲音有點靦腆:“聶叔叔,快醒醒,陪我玩。”稍微停頓了一會兒,說,“媽媽說你是爸爸,聶爸爸,你別睡了,快醒醒吧。”
但是不管和醫生怎麼努力,聶宇晟在二十四小時后,仍舊昏迷,而且有顱染的況出現。外科再次會診,談靜看到方主任拿著顱腦CT的片子,手一直在發抖,而且不時地摘下眼鏡來,著眼鏡。終于認知了一個事實,或許聶宇晟,是真的醒不過來了。
舒琴來醫院看過聶宇晟好幾次,最后一次的時候,是來勸談靜的,因為談靜已經兩天兩夜沒有合眼了。舒琴說:“談靜,你振作一點,現在還有一件事。盛方庭和慶生集團明天召開東大會,要求增發。現在聶東遠昏迷,聶宇晟也這樣子,都可以認定沒有民事行為能力,平平是最大東了,你是監護人,你一定要阻止他們。”
看談靜沒有什麼反應,于是又加上一句話:“你一定要做到,因為這是東遠,這是聶宇晟的心愿,他的父親昏迷之后,他一直希可以平安過渡,等到伯父醒來。”
舒琴非常擔心談靜的狀態,擔心去不了東大會,所以第二天一早,舒琴就到了公司。在走廊里,遇見了盛方庭,自從上次的爭執之后,已經不再跟盛方庭說話,兩個人似乎是陌路人一般。但是今天,主走過去,對盛方庭說:“你這樣做,是乘人之危,聶宇晟躺在醫院里,你們斷然拒絕推遲會議,堅持要如期召開。你這樣欺負人家孤兒寡母,覺得彩嗎?”
盛方庭仍舊是那副平靜的樣子:“你也說了,聶宇晟還躺在醫院里,那麼孫平和談靜,算什麼孤兒寡母?聶宇晟又沒死。”
舒琴氣得渾發抖,盛方庭說:“我知道你早已經變心了,你對聶宇晟有另一種,所以你才在最后關頭,不惜跟我翻臉。不過我佩服你的,你到底是怎麼做到,就眼看著他跟他的前友,馬上破鏡重圓?到現在還一心一意地維護他的利益,你這麼做,傻不傻?值得麼?”
舒琴氣得極了,反倒平靜下來,說:“有種人著一個人的話,如果對方不自己,是不擇手段,哪怕傷害對方,無論如何也要得到對方。有種人著一個人的話,如果對方不自己,就希對方平靜幸福,不愿意自己妨礙或打擾到對方。很不幸,我是后一種,你可以說我傻。但我覺得自己也幸運,我遇上一個我真心著的人,愿意為他付出所有,甘苦酸辣,我都可以承。我倒是覺得你可憐的,你或許這輩子也不知道,真正一個人,會是什麼樣的滋味。”
盛方庭沉默片刻,說:“你怎麼就知道,我從來沒有真正過一個人?”
舒琴冷笑:“算了吧,你這種人,利益擺在最前面,哪怕是真呢,你的真肯定也要給利益讓步。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曾經為誰心過,或許你現在還,但你會不會因為,就放棄對東遠的利益?”
盛方庭嘆了一口氣:“我你。”
“謝謝!”舒琴頭也沒回,徑直走掉了。
直到會議即將開始,長桌那端的位置一直空著,在公司的傳統習慣里,那一直是最大東的位置。慶生集團的代表有竹,盛方庭若有所思,其他東則竊竊私語。聶宇晟在醫院的案了這幾天最轟的社會新聞,醫患糾紛以此收場,似乎人人都有點唏噓,還有人大聲替歹徒說話,說警方不應該連開數槍擊斃他,這樣的黑心醫生殺一個一個。更多人到底有正義,反駁說當時聶宇晟還抱著一個孩子,歹徒先襲擊他,又試圖攻擊孩子,聶宇晟為保護孩子被刺十四刀,無論如何這是殘忍的犯罪。
但對于東遠集團而言,這次案使整個公司再次于驚濤駭浪,大家都覺得聶家已經岌岌可危,聶家父子都躺在醫院里,看來這次的東大會,已經毫無懸念了。
在會議開始的最后一刻,談靜到了,還帶著律師。神憔悴,眼睛里全是,但是毫不遲疑,坐到長桌那端,環顧了一遍會議室里的所有人,本來大家都覺得只是一個弱子,但被這麼一看,倒覺得這人起碼很鎮定。
談靜聲音沙啞,說:“對不起,我來晚了。謝謝大家等我。大家不介意律師在場吧?因為我對公司事務不悉,所以我需要律師的幫助。”
話說到這分上,全東也覺得真要欺負這麼一個弱質流的話,似乎太流氓了,于是同意律師在場。主持會議的涂高華首先說:“向大家介紹一下,談士是東孫平的監護人,聶東遠先生在昏迷之前,已經授權給聶宇晟先生全權理公司事務和自己的私產,現在聶宇晟先生被歹徒刺傷,陷昏迷狀態,沒有民事行為能力……孫平作為他的唯一繼承人……也就是公司的最大東……”
“我反對。”盛方庭說,“律師也在這里,我想請教一下,國的繼承權法。”
喬律師主地說:“國的繼承權法是很簡單的,無囑的話,是自繼承的,聶東遠先生已經授權給聶宇晟先生……”
盛方庭說:“聶東遠先生目前已經沒有民事行為能力。”
“對。”
盛方庭又說:“婚生子和非婚生子,在國的繼承法中,有同等權利。”
“對。”
盛方庭問:“談士,想必你的律師已經準備了親子鑒定的文件,以證明孫平是你和聶宇晟的非婚生子,但他一樣有繼承權。”
“對。”律師說,“只要是有司法效力的鑒定證明,就可以讓孫平代表聶宇晟先生行使財產權利……”
“很好。”盛方庭揚起手中的文件,“我這里也有一份有司法效力的鑒定證明,證明我是聶東遠先生的非婚生子,我和聶宇晟同樣有對聶東遠先生財產的繼承權。聶東遠先生名下的份和各種私產,我理應有一半。在聶東遠先生喪失民事行為能力的期間,我要求聶宇晟不得獨占繼承權。”
他把親子鑒定證明放在桌上:“各位,律師在這里,有什麼問題盡管請教。”
在場所有人包括談靜,都已經震驚,連地上掉針也聽得見。盛方庭笑了笑,說:“我要東遠,名正言順,因為它本來就該屬于我。”他對談靜說,“談士,繼承權是場曠日持久的戰爭,如果大東的繼承權有問題,我覺得董事會可以暫時不考慮大東的投票。”
會議被迫中斷,律師開始打電話,試圖找到司法解釋。在他的執業生涯里,還沒有遇見過這樣復雜的繼承權案例。盛方庭做出了這樣的驚人之舉,卻仍舊淡定從容,在離開會議室之前,他甚至問談靜:“要不要來我的辦公室,喝杯茶?”
談靜不卑不,說:“好啊,不過我請你喝茶,我們去董事長辦公室。”
“OK。”
談靜還是第一次到聶東遠的辦公室,看到桌子上放著聶宇晟的照片,戴著博士帽,拿著畢業證書,背景是風景怡人的國校園,可是他的臉上并沒有一笑容,眉宇間反倒有種年老的悵然。從來沒有見過這張照片,想到現在聶宇晟全著管子,毫無意識地躺在床上,的鼻子不由一酸,但很快控制住自己的緒,對盛方庭說:“請坐。”
盛方庭坐在辦公桌的對面,看從容地坐在那張法式皮椅上,倒生了一種激賞之心,說:“你真是個聰明人,談判要占據有利地形,沒想到你無師自通。”
“我不是和盛先生談判。”談靜找到電話,告訴書,“麻煩倒兩杯茶。”
“我說過,這世上有種人,看上去孱弱,但是為了孩子和人,會迅速堅強,可以把自己變一顆鉆石,連玻璃都劃得。”
談靜終于笑了笑,說:“盛先生說話,真有意思。”
書倒了茶進來,退出去時隨手帶上門,還是很遵守聶東遠立下的規矩。談靜說:“盛先生,我不知道這件事是出于你或者慶生集團的策劃,但它已經到了我的底線。所以我會不惜一切代價,讓真正的兇手,得到懲。”
盛方庭聳聳肩,說:“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麼。”
“病人家屬當初只為了省幾萬塊錢,就堅持要做CM項目的手,為什麼卻在病人死亡之后,舍得花大價錢找網絡公關公司炒作?”
“我怎麼知道。也許他們想要更高的賠償金額,所以希施加輿論力。”
談靜點點頭,說:“這樣也說得通。可是公開聽證會上,病人家屬對聶宇晟的私事知道得很詳細,甚至連他在國看心理醫生的事都知道,這不是一般的人可以打聽到的。”
盛方庭又笑了一聲:“或許他們在國有親戚。華人圈子這麼小,很容易就打聽到。”
談靜說:“孫志軍跟我去辦離婚手續的那天,他說是你給他錢,讓他那天跟我離婚的。你這樣做有什麼目的?”
“談士,你跟孫志軍離婚,對我或慶生集團,一點好也沒有,我為什麼要給孫志軍錢,這不符合邏輯。”
“是啊,這不符合邏輯,但就在那一天,聶宇晟帶著孩子去醫院復診,被病人的哥哥襲擊,連刺了十四刀。你讓孫志軍那天跟我辦理離婚,是因為你知道孩子應該在那天去醫院復診,你擔心我帶孩子去復診,所以你利用孫志軍,調虎離山把我支開,這樣無論如何,只有聶宇晟帶孩子去復診,正好方便兇手下手!”
“談士,你這樣說,我會告你誹謗的。我不認識襲擊聶宇晟的兇手,我也沒理由讓人去襲擊聶宇晟。他被病人家屬刺傷,我也覺得很憾。談士,你的心我很能理解,但你不能認為是我主使人去襲擊聶宇晟,這是刑事重罪,你這樣胡說話,是很不應當的。”
談靜微微吸了口氣,沉默了。過了良久,才說:“好吧,我不應該以最大的惡意來揣測你,可是你和聶宇晟是同父異母的兄弟,你為什麼在這種時候,不幫助他,反倒幫助慶生集團?”
盛方庭欠欠,說:“我姓盛,跟我母親姓盛,這個姓氏很罕見,你不知道一點兒也不奇怪,因為你對快消行業和醫療行業都不。不過當初聶宇晟沒有聯想到,我倒真覺得意外。盛氏是慶生藥業的幕后最大東,慶生集團由多個公司控,這些公司都注冊在開曼群島,背后是多個私募基金掌控,而這些基金都屬于一個家族,那就是盛氏。盛氏的先人創立了‘樂生記’品牌,盛氏第二代則進醫藥行業,慶生集團就是我外祖父回國投資建立的中外合資公司,不瞞你說,我一直被視作家族的逆子,所以我一定要做出一點事來,讓家族看看。”
談靜說:“我一直不知道你原來是這個份,有一件事我可以告訴你,雖然聶宇晟不知道你是誰,但當年他得知有一位手足存在的時候,起初反應很激烈,甚至不能接這件事。后來他自己想明白了,他曾經對我說過,有兄弟姐妹是一件好事,因為這樣的話,活在世間就不顯得那麼孤獨,只是不知道,這個人會在哪里,過著什麼樣的生活。”
盛方庭仍舊是那副彬彬有禮的腔調,他說:“謝謝你告訴我這些,但我是不會改變主意的。雖然我從前過你。”
談靜非常錯愕,盛方庭的語氣仍舊平穩,就像是在談論天氣:“當初你到公司來上班的時候,我覺得你很特別,但我沒想到你是聶宇晟的前友,當你向我講述一切的時候,我已經明白我們之間并無可能。我這一生追求的東西,似乎一直得不到,不論我多麼努力。我自父不詳,旁人都有完滿正常的家庭,我沒有,甚至不能向母親追問,因為會難。我的母親出非常有名的華僑家族,當年一意孤行生下我,背負了很大的力。雖然沒有被整個家族唾棄,但也有很多親戚對這種行為不以為然,包括我的外公。我外公除了經商,還是著名的國畫家,為此我自努力學畫,你或許不知道,我竟然執意學了十年國畫,畫禿的筆堆滿了國家中整個地下室,有整整幾大箱。雖然我是家族這一代中,最有國畫天分的人,但外公卻執意不肯教我,他說我念太熾,與國畫的意境不符。很可笑的借口吧,小時候我最羨慕的人是表兄,因為外公允許表兄進畫室,看他潑墨揮毫。而我不論怎麼樣努力,哪怕比表兄畫得更好,外公從來不許我進畫室。長大后我更加努力,考世界名校,進知名的國公司工作,我選擇快消公司,因為東遠是快消起家。我要證明我比任何人都要優秀,尤其,我要證明,我比聶宇晟更適合繼承東遠。為此我付出比常人多百倍的努力,可是聶宇晟擁有的一切,總是來得那麼輕易。這個世界其實是沒有公平可言的,拼搏或許會有收獲,但真正站在巔峰的人,除了努力,似乎永遠比常人更多一點運氣。”他最后笑了笑,“談靜,我不相信我的運氣這麼壞,事到如今,我覺得聶宇晟的好運氣,已經用完了。”
談靜思索了片刻,說:“盛先生,我是一個母親,所以請恕我直言,我覺得你不是想證明別的,就是想證明,你比聶宇晟更有資格做聶東遠的兒子。”
盛方庭聳聳肩:“好吧,也可以這麼說。”
談靜正視他的眼睛:“但這不是你傷害聶宇晟的理由,你是他的兄弟,你本就不應該傷害他。”
“我沒有傷害過他。”
“真正的審判,不需要法,只需要良心。是的,我沒有證據,雖然一連串的巧合,都讓我覺得事太巧了。你和慶生集團做得很巧妙,兇手已經被警方擊斃,即使不被擊斃,他也不會覺得自己是被誰煽,或者是從哪個意外渠道得知聶宇晟那天正好要去醫院。是的,也許這輩子也不會有證據顯出來,你或慶生集團跟此事有什麼聯系。但是盛先生,我可以問你一件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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