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醒時，窗外已日暮西山，他從床上坐起，發現間，黏膩得難，鼻尖繞著濃郁的冷香味，手去，果然沾到了。

只是這回的好像分外多了些，將床褥都弄臟了，怕是要麻煩宮人換一換。

“寒公子？寒公子？”殿外傳來敲門聲，清脆的三小下。

玄龍從怔愣中回神，隔著羅帳，扭頭向殿門方向，開口聲線沙啞：“何事？”

小德子抑著激道：“寒公子可算醒了，奴才今日來了您三回啦，您要是再不應奴才，奴才都不知該怎麼辦才好了……”

皇上吩咐過，不準任何人不經寒公子同意闖偏殿，小德子自然不敢擅自。今早皇上走的時候臭著一張臉，看起來像是與寒公子生氣了，小德子怕過去通報會踩著燕鳶的龍須折了自己腦袋，便沒行。

畢竟誰也不清楚，皇上對這位寒公子到底有幾分看重。

“寒公子？……您若是子不舒坦，奴才這就去尋太醫來。”見殿中的人沒回應，小德子著門道。

玄龍按了按痛的小腹，覺得并不難忍：“不必，勞煩你弄些清水來。”

“欸，奴才這就去。”

小德子作麻溜得很，不多時就招呼著人回來了。

殿門被推開，幾個著朱青宮袍的太監魚貫而，一桶一桶往原木浴桶中倒熱水，玄龍坐在床中聽著外面的靜，有些出神。

有羅帳掩著，他們并不能看到他。

宮人們因此對這位寒公子越發好奇，但不敢往那邊多看，蓄滿水就出去了。

清理過上污，沐浴完畢時，前裹著傷的布都了，玄龍出了浴桶，手心在前一揚，那白綢便憑空消失了，出猙獰的傷口。

反正已不再流，他懶得管，搖一變，上出現一套整潔的玄袍，手掌寬的腰帶勾勒出勁瘦腰，及腰的發尾零星往下滴著水。

過后，小德子被召進來更換床褥，他掀開錦被一看，嚨里頓時發出‘嗬’的一聲，瞪大雙眼道：“寒公子怎得又流這樣多的啊，皇上可真是……”

自覺失言，后頭的話咽了回去。

其實也不是太多，掌大的一塊漬，印在明黃的龍紋褥子上。

可這跟待有何區別。

小德子心中誹謗，卻不敢多問，尋著別的開心的話題，喜氣洋洋地說：“寒公子，您這一日日的待在屋里，不嫌悶嗎？”

“皇宮中甚是寬敞，您若是哪天得了興，也該出去逛一逛的好，長久這麼悶著，怕是要悶出病來。”

云母屏風上有雕紋鏤空，玄龍站在屏風后，借著鏤空看小太監忙碌的背影，沉默未答。

他孤在千年古潭中待了近萬年，早已習慣了沉悶枯乏的生活，于他而言，獨自去哪里都是一樣的，唯有與燕鳶在一起的時候不同。

那人纏著他，對他笑時，世界好像都變了樣。

變得溫暖，變得令他覺得活著似乎也不是什麼太糟糕的事。

那樣的歡喜與愉悅……只有燕鳶給過他。

玄龍想起今早的事，低聲問：“若有人生氣，該如何哄？”

小德子將臟掉的褥子扯下來，停頓道：“為何生氣？”

玄龍又是沉默。

他也不知燕鳶為何生氣。

只是忽然就不理他了。

小德子眼珠子一轉就明白了，繼而道：“若是皇上生氣……奴才實在不敢妄加揣測君心。”

“不過……夫妻之間吵架是難免的，奴才雖沒吃過豬，也聽過幾聲豬跑。”

“前幾日聽小桶子說，他的對食與他耍子，要與他分開，他便用自己全部家，托人從宮外買了個金鐲子送與對食，小桶子的對食很是高興，立馬便歡天喜地與他和好了。”

小德子說著說著還有點羨慕，等他攢夠了銀子，他也要找個對食宮與自己作伴，這深宮實在太寂寞了。

“這常人的是如此……但皇上為九五至尊，自然什麼也不缺，奴才覺得，只要您真心便可了。”

玄龍垂眸思索。

真心……

何為真心？……

頸后的逆鱗已扯了送給燕鳶，除那之外，他便不知該如何向對方證明自己的真心了。

好聽的話他又不會說，甚至連那人為何生氣都沒弄明白，難怪那人會如此。

許是嫌他笨拙。

“不如您試著親手做個什麼小件兒送與皇上？……”小德子將干凈的褥子鋪好理平，對屏風后的龍道。

“真心嘛，送到就可以了。”

若是對方在意，即便是送一片羽，也會小心翼翼地珍藏著。

若不在意，將心掏出去，對方恐怕還會嫌污臟了自己的手。

玄龍覺得小德子說得有道理。

他曾偶然在坊間的小攤上見過手工雕刻的小人兒，看似糙的木頭，經過攤販巧手的雕琢，便能將客人的樣貌還原得栩栩如生。

當夜，玄龍去形出了皇宮。

坊間夜市燈火通明，人頭攢，小攤小販熱地吆喝著，這一切對于玄龍來說皆是虛無，他憑著記憶找到那家刻木人的小攤販，攤前圍了三兩個人，正觀看那老板現場雕刻的手藝。

玄龍尋了個不遠不近的位置，默默在旁邊看了很久，直到街頭清冷，才轉離去。

回宮后就小德子尋來了木頭和刻刀。

第一次做，自然不可能像攤販那般技巧嫻的，沒下幾刀便劃傷了手，好在他不需要如攤販那般，需要人坐在自己面前才能刻得出來。

燕鳶的面容早就印在他的心底，只需閉上雙眼，腦海中便會出現那人的一顰一笑。

玄龍坐在桌邊，專注地搗鼓那木頭，再抬頭時竟已天亮。

抬手了酸的眼，低頭繼續。

他要快些將這小木人做好，然后拿去送給燕鳶，他莫再生氣，雖然他并不知自己錯在哪兒。

但那不要。

只要阿鳶歡喜便好。

第十八章 忽冷忽熱

專注于做某件事時，便沒什麼功夫想別的。

玄龍花了整整五日雕好了一個小木人，這期間除去吃飯與睡覺便是刻木頭，指尖落下了不細碎的傷口，他很是認真了，可那小木人雕出來并不細致，不及燕鳶十分之一的貌。

這樣的件自然是送不出手的。

玄龍默默將小木人放了殿中的一個空箱子里，準備重新雕一個，非要弄出一個滿意的再送與燕鳶，可是如此一來必然又要耗去許多天時間。

他不知燕鳶為何生那麼久的氣，都五日過去，也該消了才對，若是換做他，便是一日都氣不住的。

正午時分，宮人端了膳食進殿中，一一整齊地擺放在圓桌上，完畢正要出去，玄龍住了小德子。

小德子揮手那幾個品階低的小太監出去，轉看向云母屏風后的男人，微俯下道：“寒公子有何吩咐？”

玄龍：“阿鳶他……可曾與你說過什麼？”

小德子心里跟明鏡兒似的，上卻打著幌子道：“寒公子抬舉奴才啦，皇上怎可能與奴才說知心話。”

“奴才估著皇上又忙上了，所以才不得空過來的。”

“寒公子若是想念皇上了，不如奴才過去通報一聲？”

“不必，我只隨便問問。”玄龍多知道人族皇帝日理萬機，不可能與自己朝夕相對。

許是自己太纏人了，不過才五日過去而已，怎麼就坐不住了呢。

“那沒什麼事兒的話，奴才就先退下了，您趁熱用膳吧。”小德子細聲道。

“嗯。”

小德子出去后，玄龍到桌邊坐下，并不用膳，而是從懷里出一塊兒玉墜，在手中小心翼翼地挲著。

那玉墜被他保管在口的暗袋中，每日都會拿出來看許多遍，卻不舍得掛在上，怕不小心磕著著，或者弄丟了。

鳶尾的花紋古樸致，正是燕鳶送他的定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