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聽阿源說過,督公府原是前任廠公在世時所修建的,那位大人好奢靡,自質也極其畏熱,便主張將冰窖修得又大又深,于是最后建了整整七年之久。老廠公好不容易得以住,還未幾日,卻第八年仙逝而去,所有財權便都順理章地被九千歲接手,包括嶄新的督公府。
那桂花釀便是九千歲上任第一年親手封存的,常年藏在堆滿冰磚的地窖里,過低的溫度牢牢封存住了桂花的香氣,一旦拿出來化開,便是醇香四溢,連皇上賞賜的西域葡萄酒都要失幾分。
偌大的督公府,似乎也就剩下冰窖是我沒去過的,九千歲一提起桂花釀,我還真被勾得有些好奇起來。
那頭,管家已經說完了稟告之事,退開一步彎腰等著答復,九千歲皺眉思索了片刻,才一揮手,吩咐道:“帶他去前廳。”
有客來訪倒不稀奇,多半是朝中品級較低的同僚上門來求些渠道,只是絕大多數都不會被接見。
“小景先自己休息會,睡個午覺。”九千歲站了起來,拍拍我的發頂,“我去見見客,很快回來。”
我漫不經心地應聲,低頭又喝了一口清香的桂花茶。
他卻直接從我手中端走了茶盞,放到小幾上,彎腰將額頭抵在我的額頭上,不放心似地吩咐:“乖乖的,別跑,否則把你鎖起來。”
我覺得他有些夸張,仿佛直接把我當了離不開大人的小孩,只得再次無奈地點點頭,發誓自己不會離開后院的范圍。
他便換了服往前廳去了。
我也站起來,拍拍上的糕餅碎屑,往院外走去。
冰窖是在廚房那頭,也是劃在后院的區域,總歸是無事可做,我去看一眼,并不算違背誓言跑。
況且后還跟著婢。
散著步便到了地方,恰好遇到孔武有力的掌勺大廚來取些晚膳所需的菜。他僅用單手便掀開了幾十斤重的蓋板,熱心地提著燈走在前頭,提醒我下頭冷,切不可久待。
我跟在他后,一邊答應,一邊著每下一步都會冷上一分的溫度。
等到終于踩到結實的地面,已是冷得如同寒冬,上沒多厚的擋不住這樣的侵襲,霎時冷得汗倒豎。
廚房大哥將提燈掛到墻上的小勾上,大半間冰窖便被照出了大概廓。
我暗自驚嘆了一番。
此果然很大,初略看上去該比主殿都闊上不。小小的提燈原是萬萬不能照亮這麼大范圍的,可四面八方整整齊齊摞起來的冰墻卻無限折著那點微弱的,把亮送到各個角落。每一塊冰都晶瑩剔,點綴著點點微,是從見過的。
一道半人高的冰墻將整個冰窖分為兩半,大的那邊僅做存冰之用,另一邊則在冰上分門別類地堆滿了雜。有廚房的各類食材,不易保存的貢品賞賜,還有三伏天用過的冰席冰枕,以及角落里整齊擺放的兩排酒壇。
我驚奇地走了過去,用手了冰墻,堅又凍手。
大哥哼哧哼哧地拖出半頭豬,見我好奇地左右,便笑著提醒:“這些生食腥臟,柯公子還是別走太近為好,可以去那邊看看,我再找些蔬果,咱就上去了。”
我便聽話地轉了方向,朝他指的那邊,也就是存酒的角落走去。
對于不怎麼嗜酒的九千歲來說,這里的藏酒屬實太多了,大概得有幾十大壇,每個壇都包著防止凍裂的棉布,厚厚一層封泥被凍得極,上頭用筆墨記著封存時間,字張狂有力,一看便知出自九千歲之手。
我順著這一排酒壇邊走邊看,發現幾乎沒有兩壇是同一天所釀,而是斷斷續續地橫了那一年整個秋季,越往角落走,時間越早。
后大哥又哼哧哼哧地拖出了半袋白菜,高聲提醒我如果覺得冷就先上去,別在里頭凍出病了,我回頭應他,說我看完這個就走。
再轉回頭的時候,視線里突兀地捕捉到一抹白,與酒壇子不同,小小的一個,獨占了一整塊冰磚。
腳下沒停,再近了,才看清那東西是清晰面貌。
……竟是,一個歪歪扭扭,不甚漂亮的雪人。
準確來說,是剛到督公府的冬日里,我親手堆的那個雪人。
那時他笑我這麼大人了還玩雪,我本要銷毀,卻被直接抱回了屋里,而后九千歲一言不發地出門……居然是為了,將雪人收到冰窖中嗎?
還記得那也正是我開始懷疑他對我抱有之意的時間點,隔了三季再次看到這個雪人,我又一次心跳加速地發現,他對我的比想象中的還要更深、更執著。
甚至連雪人腦袋上屬于我的指印都還清晰完好,我無法想象當初兇惡可怖的九千歲是怎麼小心翼翼地托著這個丑丑的雪人,親手放進冰窖里的。
明明每一日都在因為我的疏遠與謹慎而生氣,卻還是每時每刻都記掛著對我好。
這份重得我心慌,我不住地懷疑自己是否配得上。
“柯公子!柯公子!咱該上去了!”
獷的嗓音把我回了神,我幾乎是落荒而逃,沒有任何猶豫便接了大哥讓我先上的提議。
從未有一刻這麼想見到厲欽。
大哥扛著豬托著菜袋爬出地窖,我連等他蓋上井蓋的耐心都沒有,拔就朝前廳跑。
想和他說點什麼,又不知道究竟該說點什麼,只知道唯有他,才能緩解這要命的心慌。
很久以前埋下的糖,嗯,味兒倍正~
第30章 如果,這樣能讓小景開心點的話。
路過花園,目穿過一片空闊的庭院,便已經可以遠遠看到前廳的屋頂了。
我許久沒有跑起來,只覺得從前輕盈如羽的子變得著實笨重,才跑了這麼一點距離便已經氣吁吁。漸漸減慢了速度,變疾走,又變慢走,最后猶猶豫豫地停了下來。
雖然去找九千歲不是“跑”,但畢竟先前已經答應過他不離開后院范圍,貿然前去,也是違背諾言……
回頭,方才被我甩在后的兩個婢提著擺追得面發白,一邊著急地喊我停下,得仿佛隨時都會背過氣去。
我不想給任何人添麻煩,所以最終還是沒有再往前走,在花園尋了個高的小亭歇腳,對著遠的屋頂發著呆,等九千歲見完客回來。
九千歲一向說到做到,說很快回來,就一定會很快回來,況且我還去了冰窖一趟,此時太已有斜下的趨勢,應該不會等得太久才是。
果然,兩盞茶時間后,便約見到那頭有人影出現,邁了前廳,不不慢地往大門方向走去。
是著深紫服的是九千歲。他形高大,形態拔,從我的角度看過去,與他并肩前行的客人被遮得嚴嚴實實,只有走路時帶的一點角偶爾會從九千歲的側出來。
是黃的。
我心里咯噔一聲,頓時升起不好的預。
那是只有皇家人才能穿的,天子明黃,太子杏黃,皇子金黃。
九千歲停了下來,轉背對著我,向那個人行了個不算十分恭敬的禮,腦后長發微微擺,似乎說了些什麼,接著便手做了請的姿勢。
雖說九千歲品級高,權勢重,但若說送皇室中人卻止步于庭前,那對方只可能是份一般的皇子……
管家上前來,恭恭敬敬地彎著腰為客人引路,那人一甩袖,大步往前離開,徹底離了九千歲的遮擋。
金冠,黃袍,形儒瘦,走路習慣微微彎起右手,以防止佛珠手串被過大的袖纏繞。
真的是殿下。
跟了他這麼多年,絕對不可能認錯。
我知道九千歲前段時間因為林宛的事與他徹徹底底撕破了臉,也知道九千歲在朝堂上屢屢給他下狠招,卻沒曾想他如今還會孤來訪督公府。
不過,既穿著朝服,該是所為公事,只是不知道什麼事需要堂堂王爺親自跑。
九千歲連目送都沒有,直接轉過往后院走來,我立馬站起朝外走。
花園小路彎繞,我一時心急,中途走錯了一小段路,好在最后堪堪好在九千歲走到花園邊時與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