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份憂心很快不值一提。
因為林疏月見到了鐘衍。
明珠苑的樓王戶型名不虛傳,敞亮簡潔,裝潢是低飽和度的灰冷調。家里阿姨一臉憂,“小爺還沒起床。”
魏馭城屏著臉,徑直上樓,門板叩響,他尚有耐心,“開門。”
有沒有應答,林疏月在樓下聽不清。魏馭城也沒過多緒示意,只單手撐著一邊門欄,另只手再次叩門。
力道較方才更沉,像低八度的琴弦音,每一下都是施。
門開了。
房間烏漆嘛黑,遮窗簾擋得嚴嚴實實。鐘衍一頭遭頭發,白T恤吊兒郎當掛在上,被涌進的線刺得睜不開眼。
魏馭城多看一眼都糟心,甩了個背影,“出來見老師。”
鐘衍慢吞吞跟在后頭,弓著背,著肩,態雖頹廢,卻遮不住高優勢。站在面前了,都沒個正眼給林疏月。
魏馭城眼神掃來,鐘衍下意識地站直了些,尚算人畜無害地齒一笑,“老師好。”
林疏月一眼就看出他是裝的,害怕魏馭城倒是真的。點頭也笑,“你好,我姓林……”
鐘衍打了個長長的哈欠,“林老師,上課吧。”
如同設定好的機程序,他知道在誰面前要裝乖,知道該如何對付這些“專家老師”。林疏月不點破,隨其后。魏馭城的視線沒有挪開,跟著樓梯的弧度,直至兩人進了房間。
林疏月說:“不是什麼上課,用不著拘束。”先一步緩和力,笑起來時眉眼若星,“我能參觀一下你房間嗎?”
鐘衍轉過,方才年氣的笑容消失殆盡,“別套近乎,別試圖接近我,你們這點方式話我一清二楚。樓下的給你開多錢,收款碼,我給雙倍,你,馬上走人。”
鐘衍眼里是冰霜,眉間是敷衍,妥妥一張厭世臉。
林疏月和他對視幾秒,平靜說:“收款碼。”
鐘衍蹙眉,“干嗎?”
“給你三倍,我留下。”
鐘衍冷呵,也不惱。雙手環,懶散輕浮,他一步步朝林疏月走近,低著頭,直接懟臉殺,“牛啊。”
林疏月微仰頭,看著他。
鐘衍更近一步,幾乎臉臉地惡劣一笑,“我現在就去告訴魏馭城,說你|擾我。”
“你告。”林疏月點頭,還是那副淡定神,“正好讓你舅舅評評理。”
滿不在意的態度真不是裝,還有幾分不屑一顧。鐘衍“靠”的一聲,一腳踢翻旁邊的矮凳,出暴躁哥的本真面目。
“你待哪兒待哪兒!”鐘衍重重往電腦前一坐,把鼠標摔得咣咣響。
林疏月把他剛才踹翻的矮凳扶起,悠哉坐下,不發一語。包里手機震,拿出一看,趙卿宇來電。工作時間從不接電話,于是掛斷。
鐘衍眼珠一轉,打開文件夾,開始看電影。
影片口味不是一般重,全是歐片。腥暴力畫面不打碼,還把音響調得震天響。鐘衍是個夜行生,大白天的,窗簾拉得不。
故意的。
他瞥了眼后,林疏月纖細影淡定如常,疊著,手輕輕搭著膝蓋,哪里有害怕的樣子。目不躲不閃,定在屏幕上,看得竟饒有趣味。
鐘衍瞄的眼神恰好被逮住,林疏月展,“片子好看。”
鐘衍猛拍桌面,戾氣盡顯,“滾!”
第一次面見,半小時。
林疏月出來時,魏馭城和李斯文還在。夏日影晃進屋,飽滿濃烈,在日明明中,能看清魏馭城西裝肩頭的暗底紋路。
李斯文意外,“這是小衍的最長時間紀錄,林小姐,以后勞你多費心。”
“應該的。”林疏月點頭,溫聲說:“但有一個要求。”
魏馭城看過來。
“加工資。”
李斯文也被的直白愣住。
短暫安靜,魏馭城微低頭,笑意一瞬過。
—
回去時,還是老張送。
林疏月邊走邊給趙卿宇回電話,老張隨口一問:“林小姐,是男朋友?”
林疏月點了點頭,“嗯。”
魏馭城本是坐著的,驀地,扭頭看了一眼。
電話通了,但沒人接。再打一遍,被掐斷了。第三遍時,趙卿宇氣沖沖地接聽:“你干嗎不接我電話?”
林疏月哭笑不得,“我在工作。”
“你又沒上班,哪來的工作?”趙卿宇口質問。
林疏月笑容收了收,沒答。
趙卿宇意識到這話傷人,才緩了緩語氣,悶聲說:“本來想一起吃飯的,算了,不吃了。”
“別啊。”林疏月好言哄他,“我現在來找你?想吃什麼?”
“不想吃。”電話掛了。
林疏月無奈地呼了口氣。
老張笑著說:“林小姐把小年輕寵壞了。”
林疏月晃神。寵趙卿宇嗎?
“你還不夠寵啊!他跟你在一起,都學齡兒了!”夏初忍不住翻白眼,“還不跟你吃飯,別吃,死得了。咱倆吃嗨了。”
還是閨好,隨時隨地一塊兒擼串。
火鍋店熱氣騰騰,蒸走一天煩心事。
“見過鐘衍了?怎麼樣?”夏初問。
林疏月皺了皺眉,本來沒什麼的,一提起,就想到下午看的腥電影,于是默默將夾到一半的涮放回碗里。
“他很抗拒與人流,慢慢來吧。”
“他家人呢?”許多心理問題的源都在于家庭的理方式。
林疏月夾起一片青菜葉,這才想起魏馭城這號人。斂眸,客觀說:“通達理。”
夏初點點頭,安靜吃了一會,幾番言又止。
“怎麼了?”林疏月抬起頭。
“本來這事兒不想告訴你。”夏初放下竹簽,“因為未經證實,我也是聽朋友說的。是趙卿宇。”
“趙卿宇?”林疏月皺眉。
“他爸的公司好像出了點問題,在四借錢。”夏初又寬的心,“道聽途說,你先別多想。”
夏初當是摯友,這是善意提醒著,沒事最好,真要有個什麼變數,也得筑個底。
到家,林余星在拼樂高,抬頭了聲“姐”。
“吃藥了沒?”林疏月怕他玩上頭,忘了正事。
“吃了。”林余星指了指廚房,“給你留了半碗粥,溫的。”
林疏月了他腦袋,“小星同學,注意。”
林余星有樣學樣,握了握的手,“小月同學,注意休息。”
休息是沒法休息,林疏月找了今天鐘衍看的那類電影看了一晚。從最初的不適,驚恐,到麻木,淡定。最后,閉上眼都能猜出后面的劇。
第二天,按時去明珠苑。
魏馭城不在,家里就一個負責起居日常的阿姨。阿姨熱,給洗了一大盆車厘子。林疏月道謝,問:“鐘衍吃?”
“不的喲。”阿姨搖頭,“小爺不吃水果的。”
“那他喜歡吃什麼?”
阿姨仔細想了想,“醬油炒飯。哎,林小姐,真是辛苦你了啊,小爺脾氣不好。”
大白天的,臥室遮蔽日,鐘衍蒙頭在被子里睡覺。林疏月走進去一把掀了窗簾,猛然刺進的線讓鐘衍瞬間坐起。他火氣上臉,手擋眼睛,怒罵一句,“病啊!”
林疏月言笑晏晏,聲音溫和:“起吧,我給你買醬油炒飯。”
鐘衍愣了下,隨即更暴躁,“吃屁!”
林疏月點頭,“你還重口味。”
鐘衍一愣愣的,怒騰騰地掀被子下床。
林疏月淡定看他,“怎麼,你要打人嗎?”
鐘衍冷呵,“你要不是個的,我早揍你了。”
“你打架很厲害?”
“廢話。”
“我高中隔壁的學校,也有個男生打架很厲害,他一個人能打四個。”
“那什麼厲害,我能一挑十。”鐘衍不屑一顧,說完臉就變了。他煩躁地抓了抓頭發,干嗎跟說這麼多。
林疏月:“下午沒事吧?”
“干嗎?”
“借你電腦看部電影。”說了片名,鐘衍神狐疑,“你還知道這個?”
林疏月昨晚拉片二十幾部,口碑好的都記住了,投其所好,慢慢拉近距離。
鐘衍辨別許久,眼珠一轉,打了個長長的哈欠,“好啊。你自己開電腦。”
林疏月欣然。
電腦剛開。鐘衍的聲音從后響起,“喂。”
“嗯?”轉過頭。
鐘衍端著的手腕一歪,一瓶紅墨水準無誤地倒在服上。肇事者偏還一臉無辜,“哦,對不起,不小心的。”
林疏月今天穿了件淺T恤,半邊都被染。
鐘衍雙手袋,紈绔不羈,不痛不地勸道:“姐姐,你這樣子也無法為我做心理輔導嘍。”
著他,平靜點頭,“好。”
“那你回去吧,我會跟我舅說,只扣你半天工資。”鐘衍簡直得意,吹了聲勝利口哨,剛要回床上繼續躺尸——
“我也會跟你舅舅說,你對我求不,心生怨恨,故意做這些稚的小作,以此來吸引我的注意。”
鐘衍肩膀一僵,隨即暴跳如雷,“你,你你說什麼?!誰對你因生恨了,不對,誰想引起你注意了!”
林疏月淡定拿紙巾服,“昨天你都能說我|擾你,那我說你貪圖貌更合理吧?”
鐘衍面如土灰,從未遇到過這種對手,如鯁在的模樣看起來特稽。半天,才邦邦地出句話,“我本沒有說過。”
林疏月點點頭,“真不長記。”
如火對峙的沉默,被一聲極輕的笑聲打破。
林疏月和鐘衍同時轉頭。
門口,魏馭城不知何時出現,負手環,人靠著門板,目與林疏月搭了個正著。對視之中,兼收并蓄,不算濃烈,但總歸是有容的。
“舅舅!”鐘衍從未這麼期待魏馭城的出現,頗像一個仰仗家長撐腰的小孩兒,急不可耐地想告狀。可萬語千言到邊,又磕磕說不出一句話來。最后只憋出四個字:
“太壞了。”
林疏月聽得想笑,下意識地看魏馭城。
這人卻收了方才輕松之姿,神正經微斂,連鐘衍都看出來了,是認可。有了撐腰的底氣,鐘衍不帶怕的,他對林疏月哼了哼,似在挑釁:等著被開除吧。”
林疏月冷呵,“慣的。”
三人站三個角,魏馭城是中心點,都等待他定奪審判。
林疏月風輕云淡,小惡霸勢在必得。
半晌,魏馭城邁步走進房間,走到鐘衍跟前。
鐘衍一八五,這麼一比較,魏馭城似乎比他還高了些許,他目下來,氣勢更加迫人——
“再惹事,你試試。”
說完,又轉頭對著林疏月。剛才的頂立之勢深淺出,眼神由濃烈褪溫。再開口,分明是說給有心人的一語雙關:
“林老師說得對,我慣的人,確實都不太長記。”
作者有話要說: 他開始了,開始了……
第一步就是怪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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