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舅越來越難搞了。”鐘衍送李斯文出去的時候, 抱怨連連，“李書，你說他是不是提前更年期？”

“大概是覺得, 你不尊重師長吧。”李斯文解釋得合合理，比了個噓聲的作, “別說這些, 不然下個月零花錢也沒有了。”

鐘衍不不愿, 但還是閉了。

明珠苑臨江而建, 夏夜江風徐徐，周遭溫度都降了些許。花園被阿姨打理得致生機，無盡夏開得紫糯團團。鐘衍雙手兜，悠悠, 剛要說拜拜，李斯文問：“上次招人的事，你跟林老師說了嗎？”

“別提了。”鐘衍暴躁，“拒絕了。”

李斯文意外, “條件不滿意？”

“誰知道。”鐘衍踢開一顆小石子，就著這個話題聊開, “我覺得好奇怪，明明要花錢的事兒一大把, 也是個勤快人, 為什麼不接一份輕松優越的工作呢？”

李斯文說：“林老師要面子？”

“連我這種骨頭都啃下來，”鐘衍搖搖頭，“沒點厚臉皮真做不到。”

李斯文輕笑，“一時不知道該夸你有自知之明, 還是夸能屈能了。”

鐘衍擺手, “早點回去啊斯文哥, 車慢開。”

—

這邊，趙卿宇一酒氣回到家，直奔洗手間趴著吐。拖鞋踩地的聲音急急傳近，明婉嵐憋了一整晚的抱怨倒豆子似的，“你去喝酒了是不是，為什麼不接琳琳的電話？”

趙卿宇捂著耳朵，一頓狂吐。

“你鬧什麼緒，就不能多讓讓琳琳。之間吵架多正常，你難道和那個的不吵架？”

胃里灼熱難，直腦門，“夠了！！”趙卿宇暴吼：“有完沒完了！老子不想伺候個祖宗行嗎？！”

門板摔得砰砰響，明婉嵐不可置信，一向聽話溫順的兒子會變這副模樣。把所有的過錯轉移，“我就知道，你還忘不掉那個的！”

趙卿宇躺床上急氣，對，他確實忘不掉林疏月。

林疏月懂事，獨立，鮮艷的靈魂和恣意的生活態度是那麼有后勁兒。而不像傅琳，氣矯的公主，他就是伺候公主的太監，一味的忍讓、討好。

趙卿宇疲倦極了。

而更讓他挫敗的是，林疏月這狠子，是真跟他一刀兩斷不留余地。

—

這天林余星一起床，就看到林疏月站在鏡子前往眼皮上小白條。

“姐你在干嗎？”

“眼皮跳得厲害。”林疏月食指按住左眼，可煩心，“跳得我一晚上沒睡好。”

林余星神神叨叨，“左眼跳財！”

“迷信。”林疏月了，“面部神經問題，我冷敷會兒，沒好我再去看醫生。”

林余星乖乖“哦”了聲。

兜里的手機又震了下，林余星瞄了眼，

還是鐘衍的微信轟炸：勸勸你姐啊，這麼難得的工作機會，你說是不是有病？！！

鐘衍是真熱心，也是真執著。想著拉攏同盟，一塊勸林疏月去李斯文人的公司。

林余星面無表地回了倆字：不去。

鐘衍：……這到底是為什麼啊？！

林余星言簡意賅：酷。

下午林疏月出去了趟，陪夏初逛商場買服。夏初家里條件不錯，爸媽開了家公司，誓將國產品牌做大做強，最近在忙上市的事。自己的心理咨詢工作室業務也不錯，但花錢大手大腳慣了，一年到頭也存不下幾個鋼镚。

當然這街也沒能好好逛，鐘衍那小子的信息還在不停發。

李斯文告訴他，要是沒答應，就直接拒絕了，那邊好安排別的人。

鐘衍很直球，覺得這種好事兒憑什麼讓人啊，于是沒啰嗦。夏初見不對勁，問了句咋拉。林疏月便告訴了。

夏初服也不試了，拉著的手走到一邊，小聲問：“那個人已經很久很久沒來找過你了。”

林疏月默了默，“嗯”了聲。

夏初：“或許他找不到你了，不會再來搗，疏月，試試回到正常的生活里。”

一剎那，林疏月是心的。但一想到以前種種難堪場面，它們像鋼針，突突地扎進腦袋。抑瞬間滅掉蠢蠢的萌芽。

林疏月搖了搖頭，“不想給鐘衍添麻煩。”

夏初沒再勸，了解真相，所以更加理解。于是只輕輕了林疏月的手背，笑嘻嘻地說：“沒事兒，姐們在呢。跟著我，不死你和咱弟弟。”

林疏月配合地拿手背眼睛，然后抱夏初的手臂，“夏姐的大我要抱了。”

“去你的，這我纖纖手呢。”夏初臭屁道。

朋友真好，閨真好。

但好心沒持續太久，就被云打蔫兒了。

倆人買完服，夏初肚子疼去洗手間，林疏月就是這個時候到明婉嵐的。

明婉嵐也在這家商場逛，并且很早就看見了林疏月，趁現在一個人才走了過來。趙卿宇最近太叛逆，和傅琳得不愉快，傅琳爸頗有微詞，幾次拿公司上的事要挾。明婉嵐不痛快，把因果全怪罪在林疏月頭上。

林疏月一看明婉嵐這虎虎生風的架勢，總算明白眼皮一直跳的原因了。

起初，還能出于尊重和禮貌，好言好語面對明婉嵐的尖銳。但明婉嵐覺得是柿子，好拿，高高在上的態度充滿蔑視：

“林小姐，你和卿宇在一起時，也沒花他的錢。我們卿宇心簡單，沒有壞心思，過去的事就算了。但他現在是有朋友的人，請你自重。”

就這句話，再能忍就不是人了。林疏月當即反駁：“伯母，這話您對您兒子說，可能更適合。”

明婉嵐本就帶著憋屈的怒氣，這下更不得了，“說什麼？說他花你錢了，還是他擾你。你這是搞笑。”

見林疏月要說話，明婉嵐搶先一步打斷。

不說別的，這個年齡制造緒的能力一等一，堪稱舉要治繁——“你有工作嗎？你有穩定收嗎？你只有一個隨時要拿錢養病的弟弟。”

明婉嵐揚高下，帶著人的刻薄，“至于為什麼不工作，你應該心里有數。你被吊銷過從業執照，原因不用我明說吧？給你留點面子。”

林疏月臉白了白，這些很的私事，一定是趙卿宇說的。

路過的行人紛紛打量，明婉嵐音量不算小，是故意讓難堪。從二樓看，對峙的場面就更加明顯。來這邊幫魏馭城取西服的司機王叔看了沒幾分鐘，先是皺眉，然后出手機，瞇著眼睛調整相機。

一張拉近的照片，正好拍下林疏月楚楚無措的神——“魏董，林老師好像到點事。”

……

見沉默不語，明婉嵐占了上風，更加得寸進尺，“你看上卿宇的錢，不怪你，畢竟你也陪了他……”

“老巫婆你說什麼呢？！！”

夏初一聲呵斥，風風火火沖到林疏月面前。上這一點就炸的子，場面簡直比年時的煙火表演還熱鬧。

“沒工作”“沒錢”“廢渣男”這些詞在耳朵里循環打轉。整個人都是漂浮的，游的，沒有重點的。忽然，手機震了震，像在手心很有存在地撓了撓。

林疏月低頭去看。

屏幕上，只兩個字。

Wei：別怕。

林疏月的心狠狠一跳，先被扎，等窒息充斥到極限時，猛地炸裂。這是一種很奇妙的共鳴，明明沒見到這個人，或者說，是不是這個人不重要。關鍵時候能撐一把勇氣，便一下子能把深陷泥潭的人給救出來。

他說別怕，林疏月就真沒覺得有啥好怕的了。

夏初是個皮厲害的，明婉嵐顯然不是對手。但明婉嵐知道林疏月的弱點，專挑“沒工作”“自知之明”這些回擊。

林疏月什麼都沒說，拿起手機撥號碼。

鐘衍接得快，語氣含沙影的，“喲，還記得撥號碼呢。”

林疏月打開免提，有條不紊地問：“李書朋友的公司規模怎麼樣？”

鐘衍：“明耀科創沒人不知道吧，這規模還用說嗎？”

“工作強度。”

“看你自己唄，耀哥我認識，有啥事兒我幫你走走后門。”

“薪酬待遇。”

“早幫你打聽好了，月薪五位數，正式職后規定的績效獎金。”

“福利呢？”

“明耀的員工工作滿三年，都能分一套小公寓，還有一年一次公費出國旅游。”鐘衍如數家珍，這會子反應過來，激問：“你改變主意了？！”

林疏月說：“我愿意去。”

鐘衍靠了聲，“早這樣不就完了，行，等我通知！”

電話掛斷，林疏月看都沒看明婉嵐一眼。

夏初底氣足了，像孔雀開屏似的輝耀眼，“我姐們兒優秀的很，多的是公司要。有空碎別家姑娘有沒有工作，不如多心自己兒子的信.用卡有沒有逾期！別到頭來又問我姐們兒要錢還債，惡心死了。”

這波實打實的反擊漂亮又解氣，明婉嵐那豬肝臉夠夏初回味三天的。

“誒，公司你得去啊。別人一番好意，你還要利用，那可不厚道了。”夏初叮囑。

林疏月點了下頭，“知道。”

這麼快改變主意，倒也不是因為真的想開、想好。是一種莫名的沖，像經歷寒冬后的枯土地下，種子力破殼。而敦促它生長的推力……

林疏月腦海里頓時閃出那聲，“別怕”。

或許夏初說得對。

一切都朝好方向發展，的人生軌跡可以重歸正常。

鐘衍急不可耐地把林疏月答應的事告訴了李斯文，李斯文雖詫異這突然的轉向，但結果是滿意的。他接鐘衍電話時，里面正在開總經理辦公會。魏馭城深鎖的眉頭一直沒松過，散會后，小助理抱著文件猶猶豫豫，不敢進去找簽字。

李斯文揮了揮手，“我來。”

小助理如獲大赦，忙不迭地道謝。李斯文進去，把事一說，魏馭城的表果然松了。

“小衍把人勸服了，林老師愿意去。”李斯文半笑半認真，“只是耀總那邊？”

魏馭城合上筆帽，頭也未抬，“我來說。”

唐耀接到這通電話，簡直匪夷所思，“我沒聽懂。”

“揣著明白裝糊涂。”魏馭城靠著皮椅，眉眼松活。

“以我公司名義招個人，然后上班地點是你那兒？”唐耀確認一番后，直言不諱，“大費周章，不是你魏生的風格。”

魏馭城笑起來，眼角揚起淺淺紋路，吊著眼睛，是難得的溫和帶。

……

很快，林疏月就接到了明耀科創HR的電話。在確定好份，基本資料后，對方通知下周一正式赴公司面試。

林余星早就豎起耳朵在旁聽，通話一結束，他急不可耐，“沒問題的吧？可以去上班了嗎？不會反悔的吧？”

林疏月哭笑不得，“不知道的還以為我多懶呢。”

林余星撇撇，高漲的緒一下子熄火，他低了低頭，“嗯”了聲。

林疏月知道他在想什麼，于是了他腦袋心，笑著說：“姐姐試一試，不一定能面上。”

“不會的。”林余星吸了吸鼻子，“姐姐是最好的。”頓了下，他抬起頭，眼神澄澈，“姐姐要加油，我也會加油的！”

再沒有什麼比這個眼神更治愈的了。

那點憂心和對前途未仆的迷茫頃刻消散，重塑新鮮的勇氣。林疏月不由展，笑著應：“好，加油。”

周一，林疏月準時去明耀科創報道。

接待的是一名三十出頭的人事主管，親和力十足地握手，“你好，疏月。我暢姐就行。”

當然，必要的面試都按流程進行，林疏月誠實說：“我之前因私事被吊銷過從業資格證，一年前，我又重新考取。”

HR表示知道，并沒有在這個問題上深挖。

暢姐拿起包，“走吧，去你的工作地。”

林疏月見這是要外出的架勢，雖然有疑慮，但還是隨行。

暢姐領著人，從地下停車場開車穿梭，五六分鐘，直接停到了大廈A座區。電梯從負3層上升，林疏月心有疑慮，“暢姐，這邊離辦公區遠的。”

暢姐只笑笑，沒說話。

電梯門開，地毯厚重吸音，高層區的辦公場所寬敞人，林疏月看了看四周，五六米外為界限，分左右兩邊。右邊是正常的辦公區，但工位分布相對仍是很，只偶爾能見到人影走過。

暢姐往左邊走，雙扇木門隔出的房間，鬧中取靜的好位置。室裝潢是新中式風，四五十平大小，格局設計清雋雅致，中間用水墨畫式樣的屏風隔開，是非常標準的休息環境。

暢姐拍了拍手，“這里呢，就是你以后的工作場地啦。”

林疏月：“好的，但暢姐，是不是離公司遠了點兒？”

暢姐笑了笑，直言不諱，“確實遠，畢竟這是另外一家公司。”

林疏月懵了下，“嗯？”

“明耀科創和匯中集團相鄰，AB座，穿過地下停車場的距離。”

“所以這里是匯中集團？”林疏月蹙眉，“我不明白。”

“耀總特意代的。”暢姐也是一萬個問號，但還是極專業素養地解釋：“今年是第十三個全民健生年，響應號召，大概是，為了鍛煉員工的魄吧。”

“……”

匯中。

林疏月忽然反應過來，這里是魏馭城的地盤！

心口梗的還沒來得及吐，門開，想什麼來什麼。魏馭城負手而立，站在門口，把路堵得嚴嚴實實。

暢姐多有眼力見兒，飛快閃人，十厘米高跟鞋踩得像風火。

“嘭”的一聲輕響，門關。

魏馭城沒穿西裝，白襯衫襯得腰肩比例十分吸睛。他卷了卷袖，手腕上的積家表隨著作往下了半點，然后卡在微凸的筋骨。

林疏月的眼神是躁的，不解的，窩火的

男人從容又自信，像一個收網的獵人。

林疏月徹底明白，這個陷阱挖得有多。

下意識地碾出兩個字：“騙子。”

“你的老板是唐耀，唐耀租了我這一層這一間辦公室。”魏馭城亦定如僧，把自己摘得干干凈凈。

林疏月冷呵，“所以月薪五位數。”

魏馭城說：“沒有。”

“績效獎金和分紅。”

“沒有。”

“出國旅游。”

“沒有。”

“員工福利。”

“沒有。”

一個明知答案仍孜孜不倦地問。

一個一本正經還認認真真地答。

今日落日早，黃昏提前來到。鄰總裁辦公室的絕佳高層，優先閱覽人間厚贈。不是，是溫的暈染。把本該劍拔弩張的氣氛，悄悄打薄。

兩人以同款認真的眼神對，沉默點到即止，自然而然地升騰起七分無奈三分稽。

林疏月沒忍住，先彎了角。

一笑，魏馭城的眉眼即刻融化。

“那有什麼？”林疏月環抱手臂，腰椎骨抵靠桌沿，神慵懶地問。

魏馭城的視線直落眼眸，將所有克制順手推海，海浪洶涌，野心蠻蠻地打林疏月的心。他說：

“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