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顆不清醒的腦袋總要更重一些。

“……”江馴肩上一痛，水筆尖在習題冊上劃出一條黑線。

椿歲著腦殼輕“嘶”一聲，坐直，捂住自己的眼睛了。

真是俗話說?得好，春困秋乏夏打盹，睡不醒的冬三月。

哎，怎麼又瞇著了。

這節課第三次了。

江馴好笑地用余瞥見又一本正經坐直了，并且迅速進狀態，找到老師講的位置。

小姑娘還是很有行?力的，說?要學習，并不是上喊兩聲就沒影了。現在以前上課只用來蓋住腦袋遮好睡覺的地理課本，此刻正安穩躺在課桌上，并且知識點間的空白，都被正兒?八經地涂抹了幾?筆。

就是戰斗力不太持久而已?。

下課鈴響，教室里熱鬧起來。

“哎喲我?的媽呀。”腦袋往桌子上一嗑，椿歲垂著胳膊要死不活地嘆了一聲。

江馴沒理，直到小姑娘自己偏過腦袋，枕著胳膊跟他?說?：“終于?知道地理為什麼要地理了。”

“你說?它是理科吧，它偏偏有那麼多東西?要背。”椿歲唉聲嘆氣，“你說?它是文科吧，那些知識點又偏偏都得理解。我?這是造了什麼孽選了地理。地理沒天理，果然有道理。早知道我?……”

下頜微偏，江馴淺翹著角看。

話音頓住，椿歲抬起長睫，從?一個很詭異的角度看上去?。

?年下頜瘦削，結隨著彎的?作利落輕滾，脖頸線條凌厲分明。

嗯……這個魔鬼角度居然也?怪好看的。

椿歲睫尖輕了一下，還沒等不自覺地想避開視線，就聽江馴懶散寡淡地說?：“早知道你就選理生化學了，做不出來可以全推給智商。”

“……？”輕輕抿住的角瞬間一松，椿歲撐著課桌直起?，面無表看向他?，“下節課打鈴前都不要和我?講話。”

煩死了！為什麼要把以前的心里話說?出來！

氣哼哼地出手機，椿歲點開的解神——單機桌球小游戲。

調整好力道角度炸出一桿球，胡打到最后，才發現今天連游戲都不打算讓稱心如意。

椿歲郁悶地把手機擱到了課桌上，支住下呆滯地看著屏幕。

因為完全沒考慮運桿走位，此刻的最后一個彩球，憋屈地著庫邊躲在黑球后面，很有當初故意給杭宗瀚做局的那一桿風采。

腦袋里迅速演練起各種擊球角度產生的結果，不是會犯規就是擊到了球也?進不了，最多只能做個基礎防守。

椿歲撓了撓臉，下意識地看了眼?邊安靜做題的江馴。

江馴的筆尖，正在給一個奇形怪狀的四棱錐畫輔助線。

那些迂回曲折的線條，簡直像極了腦袋里懸浮的擊球路線。

椿歲了他?胳膊。

江馴偏頭。

清了清嗓子，椿歲一本正經地說?：“給你個理論?落實實踐的機會。”

完全忘了剛剛別人不要和講話。

瞥了眼小姑娘的手機屏幕，江馴笑得一臉禮貌又不：“不用了。”

椿歲最煩他?這副頭懸“關你屁事?關我?屁事?”流?錦旗的樣子，著音量小聲激他?：“試都沒試就放棄，你是不是不行啊？！”

江馴一副不行也?無所謂的表，繼續畫他?的輔助線。

椿歲：“……”這人不被揍到底是因為績好，還是因為長得好？

“你試試吶，”椿歲扯了扯他?的校服袖子，眼睜睜看著他?把輔助線畫歪，有點小心虛地利道，“你要是贏了，我?就不記你剛剛嘲笑我?的仇。”

明明該覺得無聊的，江馴卻?有點好笑。垂眼看著在自己袖上的指尖，不著痕跡地抿了瞬角，江馴不置可否，拿過的手機。

“別犯規，別防守，直接算好角度把花球打進去?。”椿歲湊過去?指揮道，想了想又問，“……你會打的吧？”

江馴正要作的指尖一頓，看著小姑娘明目張膽擺在臉上的“你不要真的只會擺球哦”，機械地扯了扯角。

椿歲眨眨眼。

比起行不行，這個男人好像更在意別人說?他?會不會嘛。

這奇奇怪怪的勝負。

椿歲很快把注意力轉移到了自己的手機屏幕上。

因為糾結了快一整個課間的球路，都不確定江馴拿過手機有沒有掃上一眼，就確定了出桿方案。

看著白球避開黑8，吃了四次庫撞上花球，又讓花球沿著庫邊安全落袋，椿歲終于?發自肺腑地“嚯”了一聲。

小姑娘眼睛亮亮地看著他?，好聽話張口?就來，慷慨得像臘八節廟前派粥的：“你怎麼這麼厲害？你這水平直接參賽都沒問題了啊！”

“實戰比不過你。”江馴看著淡聲回。

他?不知道椿歲有沒有經過專業訓練，只單看那次和杭宗瀚打的兩局，從?打球思?路到桿法技巧的運用，要麼從?小就有接，要麼就是天賦異稟。

椿歲沒想到江馴居然還會夸，一時間這話都有點接不下去?。像是習慣了被他?懟，突然了他?這麼一句，心里莫名有些說?不上來的異樣。

撓了撓臉，椿歲找話道：“那你剛剛是怎麼想的啊？”

江馴把的手機推回去?，筆尖在那畫歪了的輔助線上點住，似笑非笑地看著：“你要不問問它是怎麼想的？”

看看看看，這才是江馴的正確打開方式嘛！多麼怪氣，多麼答非所問！

椿歲瞄了他?一眼，一臉嚴肅：“哇，果然知識就是力量，知識堪比整容，知識讓你平平無奇的臉都散發出芒。”

“……”明明應該是最不在意的事?，卻?因為小姑娘那句“平平無奇”生出點自己也?沒明白的逾常緒。

江馴垂眼看著毫無誠意的椿歲，突然問：“喜歡打球？”

江馴聲音得很低，像是極在意的被別人聽去?，單單只在問一個人。

椿歲怔了怔，看著他?難得不是漫不經意的目，那聲“不是”有些說?不出口?。

斗志昂揚地出理書，椿歲極其生地扯開話題，嚴肅地他?：“江馴。”

江馴：“？”

“你剛剛用知識的力量一桿進的時候，”椿歲認真臉，“真的好像全?都在發誒，好神奇。”

小姑娘靠窗逆著，耳尖上米粒大小的淺褐胎記都被照得半，教室里的日燈，在漆黑的瞳仁里投出兩抹點，正好綴在他?的倒影上。

?年眼神微閃。

“就跟那種?后P了一圈兒?，假裝自己是活佛，就為了多賣幾?盒保健品的騙子一樣神奇！”椿歲一錘定音。

江馴頭一回很努力地理解起一句話：“？”

然后咬了下槽牙看著：“…………”

上課鈴響，椿歲轉過臉憋著笑翻開課本。

老師走進來：“這個月月考小三門都要考大家都知道吧？”

“知——道——”既然無法逃避，同學們干脆拖著嗓子嚎。

椿歲：“？？”怎麼不知道？一定是學校在還沒下定決心好好學習前決定的！

這是什麼人間疾苦，椿歲那點贏了仗的嘚瑟勁兒?，瞬間萎掉。

“你們平時上來的作業，這次月考能有個什麼分，我?心里也?有數。”老師掃了教室一圈，重點掃了下椿歲那個角落，“都說?近朱者赤，可別說?化學反應了，我?看有些同學連點理反應都沒有，這開學都快一個月了，三天兩頭蹭一下都該沾點了吧？”

江馴下意識瞥了一眼，抿了瞬角。

小姑娘正沉浸在月考的打擊中無法自拔，臉埋在攤開的理書里蹭知識點。

“知道你們大部分都是要好的同學一起選了同樣的小三門科目，還每天要手拉手一塊兒?上課上廁所是吧？”老師敲了敲講臺，把注意力拉到自己?上，“這個要好的現，別放在玩兒?上，要一起進步啊！我?跟你們幾?個老師商量了下，今天開始，你們同桌倆倆結對幫扶，作業互相檢查了再給我?上來！”

椿歲埋在課本里的腦袋穩住，豎起耳朵認真聽起來。

“不是你們抄啊！要會做！”老教師中氣十足，“你們是抄出來的正確答案還是理解了做出來的，我?一眼就能看出來！兩個人都不會的就上辦公室問我?！都別給我?敷衍了事?，我?會據月考績是否有進步給你們定獎懲的啊！”

“嗷——天吶，”大家這回的哀嚎明顯真心實意了許多，“同桌我?靠你了啊，你可不能丟下我?啊！”

“放心放心，咱倆誰跟誰。”

……

椿歲把磕著理書的臉側過來，抬睫看起了江馴。

所以……江馴要給講題麼？

“行了！下課再嚎！”老師拍了拍講臺，掃了教室一圈，重點又是椿歲那個角落，“當然，要是有不愿意的，覺得幫扶浪費自己時間的，也?可以私下給我?發消息。下節課之前大家自己敲定就行。好，上課！”

椿歲愣了愣，倏地一下把臉抬起來坐直。

不知道是因為聽見老師那句上課，還是因為潛意識里莫名擔心——江馴覺得給這種程度的人講題是在浪費時間，所以……不想立刻去?看江馴此刻的表。

椿歲找了只水筆，特別無所謂似的在指間轉了個花。又非常有失平日水準地甩飛出去?，啪嘰一聲掉在了課桌上。

藍水筆上面是頭戴了小太圍脖似的小獅子，橡膠做的，很有彈。此刻為了現它的真材實料，非常給面子地在著陸的那一刻重新蹦跶起來，彈了兩圈，完降落在江馴做題的手背上，筆尖劃出一道黑線。

“……”椿歲此地無銀似的，默默把手放到了課桌底下，乖乖擱到了膝蓋上。

兇不在手上，不能冤枉是干的。

江馴等了數秒，也?不見椿歲有任何?靜，偏頭覷。

老師已?經講到了下一頁，小姑娘依舊垂著腦袋紋不?，正襟危坐猶如定。

江馴著簽字筆的指腹在筆尖上輕捺了下，擱下筆。

白皙瘦削的指節微屈，向的書頁，?年校服上干凈清爽的淺淡皂香，帶著溫的微暖，盈在鼻息間。

椿歲怔了下，呼吸本能一滯。

書頁在他?指腹間發出輕聲，帶著那點皂香扇出一點微涼的風，翻過一頁。

筆尖敲了下老師正講的地方，江馴說?：“聽課。”

?年嗓音得很低，明明也?沒帶多?緒，卻?好像混在了窗外闖進來的浮塵里，雜著，出單純又塵俗的暖意。

椿歲也?不知道為什麼，自己剛剛沉下去?的那點緒，也?像是跟著束里的小灰塵一道浮起來了一些。

帶著點不確定的茫然，小姑娘低聲說?：“哦。”

晚上臥室書桌前。

“啊？”椿歲把腦袋抬起來看向時年，那張憑借自?實力做出來的數學隨堂小測驗卷上，整版比鉤多了一斜杠的符號，襯得臉更加紅潤，“那你校運會也?不參加了嗎？”

“嗯，”時年隨意地反坐著椅子，順手從?果盤里了塊山竹遞到邊，“恒江網絡為他?們公司新游戲宣發舉辦的商賽，和咱們家那些傳統產業不一樣，我?準備很久了。”

“那行吧，正事?兒?要。你妹我?在運?場上的風姿，你就幻想一下吧。”椿歲有點小失，又理解。畢竟家里有一個混吃等死的就行了。

“胡建人說?幫你錄下來，回頭發給我?。”時年笑說?。

椿歲聞言，反而嘖了一聲：“沒想到他?平時一口?一個哥，搞半天還是你臥底呢？”

時年樂：“你吃什麼阿姨都知道，運?會那兩天多吃點，補補。”

“這你不用擔心，我?平時也?敞開了吃。”椿歲回他?。

時年看著認真的表樂得不行，故意瞄了眼的數學卷子：“行，那你先多吃點水果補補腦。”

“……”椿歲角一平，偏頭看他?。夸張地嘆了口?氣，扯過自己的糾錯集合本揮了揮手，“走吧走吧。”

時年站起來看的錯題集，好笑中莫名生出一敬佩。

雖然那張卷子上的題基本上都被抄了一遍，但別說?，小姑娘做事?還真的不是做給別人看的，那道錯題是因為心算錯，還是因為沒記住公式，或者知道公式不會運用，都在錯題集上做了總結歸納。

時年有些好奇，忍不住問：“發哥你學習了？”

“沒，”椿歲小學生似的一筆一劃抄著公式，頭都沒抬，“我?這是爬了一回松鳴山，自我?升華了。”

時年是知道爬上了山頂的，口?而出：“中邪了？”

椿歲拿來試著畫輔助線的自?鉛筆芯啪嘰一聲摁斷，氣道：“我?那是沾染了仙氣！仙氣！”

時年樂得腦袋。

椿歲氣呼呼地瞪他?，看著?年清雋的笑臉，又忍不住問他?：“哥，那你喜歡做這些嗎？”

小姑娘突然放輕了聲音，問得又極其認真，時年愣了下，心臟有些發。

時聞禮和季知夏雖然從?沒要求過他?什麼，可也?從?沒問過他?，到底喜歡做些什麼。

時年挑了挑眉：“喜歡啊。比起單純的理論?公式，總有一個正確答案的數學習題，我?還是更喜歡這些。”

椿歲聞言，下意識想到了一天到晚刷題的江馴，鼓了鼓腮幫子，鄭重其事?地點了兩下腦袋。

“我?們歲歲呢？喜歡做什麼？”時年拍拍腦袋，笑著問。

要說?小姑娘的脾氣，看著的確是個放不住心事?的直腸子，吃了什麼虧了什麼氣，通常當場就能給你還回去?。有什麼事?兒?也?不會憋著，直接能放臉上讓你猜準。

只是要說?多了解，時年也?不敢下這個斷論?。畢竟缺失了十幾?年。

椿歲愣了愣，江馴問過兩次的那句“喜歡打球”，跟被人用力撞散了的花球一樣跑進腦袋里。

“我?喜歡學習！”椿歲重新過錯題集，故意嫌棄道，“啊呀，你擋著我?了！快走吧！”

時年好氣又好笑，眼睫垂了垂，摁了把腦袋，沒再問下去?。

等時年走了，房間里重新安靜下來。椿歲停筆，拿下了水筆撳鈕。

江馴喜歡刷數學題；時年喜歡經商；同桌喜歡英語，夢想是做外部發言人；談子逸立志做一名配音演員；就連胡建人都有壯志——把他?爸爸的茶葉店鏈鎖到全球各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