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的最后一節課在十一點半結束，聽到外頭悠長鐘聲響起，周以關了文檔，合上筆電，抬起胳膊了個懶腰。

懶得出門覓食，從包里拿了代餐餅干，嚼完兩塊后拍拍手上的碎屑，展開小毯裹在上，午睡時間到。

迷糊中聽到辦公室的門被打開，有人走了進來，腳步聲沉穩，是位男。

他發出的作很輕，周以困倦著睜不開眼，但大腦條件反一般分辨出他的一舉一。

他拉開椅子坐下了，他在喝水，用的是玻璃杯，他在翻閱資料，他在打字。

直到耳邊發出“咚”的一聲，周以被拽到夢境的半邊靈魂嗖的一下歸位。

睜開眼睛，快速眨了兩下，抬起頭，先眼的是盆多。

棕的花盆，葉子小巧飽滿，上面著一張便利。

——Hope to get well along with you.

周以撓撓頭發，視線逐漸向上，對上一張清俊的臉龐。

“我吵醒你了嗎？”男人的語氣里帶著歉意。

“沒有沒有。”周以指著面前的多，問：“這是給我的嗎？”

他笑了一下，臉頰兩邊有酒窩：“防輻的功能我雖然不能保證，但是裝飾桌面它的效果還是不錯的。”

周以也被他的笑意染，翹起角：“謝謝。”

“我們應該不需要再做自我介紹了吧，周以？”

被他突然喊出全名，周以有些反應不過來：“啊，嗯。”

抿了下，不太自然地喊：“霍驍。”

霍驍對又笑了一下，轉正子忙自己的事了。

周以拿下搭在肩上的毯，疊好收進柜子里，長手臂，把那盆多挪到眼前，用指腹輕輕了圓胖的葉子。

霍驍和想象中的樣子不太一樣。

他穿著純T恤，擺扎進牛仔里，很白，整張面容給人的第一覺是干凈，細觀眉眼，他的五雖然不算出眾，卻是溫和舒服的長相，就像這夏日未散的暑氣滲進初秋的風里，清新、鮮活、明朗。

如果不是聽到了聲音，周以甚至會以為這是某個男大學生。

周以拿起杯子喝了口水，目不自覺地向前面的人。

他正伏案看書，頭微微低著，后頸的隆椎骨凸起。

周以注意到他的脖子后有顆小痣，就在正中間。

想起曾經看過的某部畫短片，周以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霍驍停下手中的作，回過頭問：“笑什麼？”

周以立刻收住表，抿著，訕訕道：“沒什麼，看到一個段子，不好意思打擾到你了。”

霍驍用輕描淡寫的語氣說：“沒有，就是好奇你在因為什麼開心。”

周以像被點下位，整個人僵了好一會兒才找回意識。

放下杯子，不太自在地著脖子咳嗽了兩聲。

這人說話本來就這樣還是故意人？

周以深呼吸一口氣，不愿自作多，但也暗自決定接下來要降低自己的存在，能不與對方流就不流。

一點四十的時候，周以收拾東西準備出門，路過霍驍辦公桌時特地加快腳步，卻聽他說：“加油哦周以。”

不得不慢下來，回以一個笑容：“好的，加油。”

霍驍的眼睛很漂亮，笑起來像彎月，非常有親和力。

他又這樣對笑，比外頭的還燦爛。

周以收呼吸，匆匆逃離。

校選課在另一棟教學樓，周以用了十分鐘步行過去，在門口看見了的助教同學。

孩蘇瑤，口譯研一，染著亮眼的頭發，看見走過來，甜甜地笑著揮了揮手：“老師好。”

“你好呀。”周以和一同走進去，教室里已經到了四五個學生。

蘇瑤負責課程的線上簽到，周以打開教室的多設備，準備授課。

站在講臺上，第一次這麼和學生面對面，比起張，周以更多的是期待。

蘇瑤走過來說：“老師，簽到碼我寫黑板上了，等會讓同學們在小程序簽到就行，今天沒有和我請假的。”

周以點點頭：“好的，謝謝你。”

叮——，一條新微信消息彈出。

無所不能的鬼怪先生永遠不會遲到。

李至誠問：開始上課了嗎？

周以回：還沒，已經在教室里了。

李至誠又問：怎麼樣？

周以信心滿滿：我拳掌！我迫不及待！

周以：快打鈴了！！！

李至誠：好的。

李至誠：周老師最棒。

仿佛融化在舌尖的水果糖，周以把手機反扣在桌面上，了下臉頰，手放松不自覺繃的笑。

午后校園靜謐安寧，悠悠鐘聲回，鋪滿桌角。

上課鈴聲停止后，周以的開場白從一段流利的英文開始：“Good afternoon everyone. This is my first class at J University, and the first time I’ve seen you. Glad to meet you and hope we can all enjoy this course.”

底下坐著兩排人，基本都是孩子，全場的目匯集在上，周以揚起微笑，平和語氣說：“其實我也是個‘新生’，不太習慣被稱作老師，我Zoey就可以，我的郵箱和電話在屏幕上，大家記一下，方便以后提作業。”

在正式介紹課程安排前，周以問同學們：“大家有什麼問題嗎？對這門課有什麼好奇或期待？”

有一個生舉了手，周以對點了下頭，示意提問。

“老師，期末怎麼考核啊？平時會有什麼作業？占多分？”

三個問題砸得周以有些懵，緩了緩，耐心回答：“期末我們會上一篇論文，平時可能會讓你們寫一些影評或者讀后，期末占50%，考勤20%，平時分30%。”

“好的，謝謝老師。”

“好，還有同學要問嗎？”

這次底下一片死寂，周以掃視一圈，發現大家都低著頭，似乎最關鍵的問題已經得到解決，其他再無可關心的了。

明明有很多可以問，關于電影或小說，關于這門課會涉及到的主題，關于他們將一起聆聽和探討的故事。

確定沒有人再舉手，周以也只好付之一笑，將課堂進行下去：“那我們就開始上課了。”

第一節 課，周以從朗特三姐妹中的艾米莉說起，為了讓同學們更好地，準備了一小段電影。

影片開始播放，周以退到一旁，這是《呼嘯山莊》的開篇第一幕，1992年的老片子，云布的曠野之上，披斗篷的人獨自行走其間，關于與復仇的故事娓娓道來。

周以看過原著小說，也看過很多遍電影，喜歡偏沉重抑的文字，認為無瘋狂不浪漫。

把目從幕布挪向底下的學生們，希能從他們的表中讀取反饋。

然而并沒有人抬頭，他們或專注于筆電，或埋頭在活頁紙上寫字，幾乎人手一臺平板，apple pencil發出連續的噠噠聲。

周以垂眸，提起一口氣再緩緩吐出，無論如何還是要保持住角的微笑。

片段播放結束后，起，略去可以預知無人回答的提問環節，對著PPT開始講解。

期間也會有學生抬起頭，他們借著喝水，不咸不淡地瞥一眼講臺，把這當作短暫的中場休息。

下課前的兩分鐘，周以開始做結束語：“《呼嘯山莊》是艾米莉唯一的小說，人們總用奇特形容它。曠、荒涼、瘋狂、兇暴，但它又神、濃烈、飽滿，甚至是浪漫的。可以細膩，也可以凄厲殘酷，沒有規定、不設限制。興趣的同學可以課后去看看電影和小說，如果你有想法歡迎和我聊天。Welcome at any time.”

拿出十二分的熱，笑著道：“下課啦，大家再見。”

等同學們紛紛走出教室，周以下肩膀，背著包離開。

慢吞吞地走在路上，從口袋里出手機，像只被雨淋的貓，急需擁抱和哄。

周以：能給你打個電話嗎？

李至誠回得很快：在開會，三分鐘。

周以嘆了一聲氣，說：沒事，你忙吧。

剛要放下手機，語音通話就彈了出來。

周以一瞬鼻酸，接起放到耳邊。

“喂。”

“怎麼了？”

強撐的不在意一擊即潰，周以喪氣地說：“我覺得我好失敗啊。”

“怎麼了？沒表現好？”

“沒有，我覺得我講得很好，但是沒幾個人在聽。”

李至誠安：“大學生麼，魚很正常，你得慢慢習慣，只有你會連概都認認真真記筆記。”

周以暗自無語了幾秒，重新開口說：“倒也不是，我知道這是‘水課’，也沒期待大家會坐得筆直，認認真真聽我上課。”

——所謂水課，就是指那些只要人到場平時分就能滿，課堂可聽可不聽，期末篇論文即可過關的選修課。

“但是我就是覺得很難過。”周以抓肩包帶子，不知如何向李至誠準確傳達的想法，“他們選擇這門課程，肯定是興趣的，我希他們可以放松地聽我講一講，偶爾發發呆，回一下微信消息，或者去看看窗外的花草和樹上的鳥，甚至是吃一顆糖都沒關系，而不是在一門可能不太重要的課堂上，去完手邊更重要的事。他們看起來比我還滄桑，這才開學第一周啊。”

周以自嘲地笑了笑：“我都不知道該覺得他們可憐，還是我自己可憐。”

“那就告訴他們。”背景音里有水流聲，李至誠似乎是在走路，語氣平靜而認真，“告訴他們你希的，現在的孩子雖然難搞了一點，但還是善良可的。你不說，那也是在默許，我知道你想和學生像朋友相，但是朋友也是要互相尊重的。何況你是老師，你有這個權利。”

他好像總是能輕易地化解難題。

周以抬起頭，天空澄澈湛藍，飄著疏散的白云，嗯了一聲，說：“我知道了。”

不想這麼快結束通話，又問：“你在喝咖啡嗎？”

李至誠回答：“泡了杯茶，打算兌點旺仔，下午太犯困了。”

周以說：“我也想喝。”

好幾秒后李至誠的聲音才又響起：“收錢。”

周以沒明白，等拿下手機，看見屏幕上多了一筆轉賬。

李至誠說：“周老師今天辛苦了，獎勵你。”

角漾出笑容，周以咳嗽一聲：“我到院樓了，掛了。”

“嗯。”

回到辦公室，只有霍驍一個人在，周以和他點頭打了個招呼，回到自己座位。

晚上系里老師要開個會，打算坐一會兒就去吃飯。

“周以。”

聽到霍驍喊，周以抬起頭：“欸。”

霍驍提議道：“王老師說今天晚上大家要給我們辦個歡迎會，我想我們要不要請大家喝個下午茶？”

“哦。”周以點點頭，“好啊。”

“你下午沒課了吧？那我們現在去買？”

“行。”

霍驍有車，一路跟著他到停車位，周以在心里嘆。

這個人也太周到了，一盆多先向示好，然后用下午茶給其他老師留一個好印象，還特地問要不要一起，不讓同為新人的落尷尬。

這種無公害的親和力和細膩心思，怕是李至誠這等老油條都敵不過。

周以更覺得自己是個沒開化的呆子了。

“周以。”

霍驍突然停下腳步回過，兩雙眼睛猝不及防對視上，周以嚇了一跳，慌張挪開視線。

霍驍笑了起來：“你一直盯著我看什麼？”

被抓包了，周以做賊心虛，臉頰上泛起紅，大腦飛速運轉，口道：“你脖子后面有顆痣。”

霍驍聳了下眉：“對。”

周以繼續胡扯：“我以前看過一個短片，主的男朋友是個機人，他的開關就在脖子后面。”

霍驍順著的思路，猜測道：“難道你懷疑我是個AI？”

周以扯出一個笑，小聲嘀咕：“說不定呢，如果你是人類才可怕。”

霍驍臉頰的酒窩凹陷更深，他側過子，手撐在大上，彎腰降低自己的海拔：“那你摁一下，試試看我會不會關機。”

作者有話要說：

李至誠，危，大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