州離應天府雖隔了一個徐州,但馬車行的快,又不繞遠路,途中只在驛休息了兩次,因此秀們的騾車還未進州邊,蘇宓已經到了江陵城。
黃昏下的蘇宅門口,虞氏和春梅,都一早得了信站在那翹首等著。
馮寶先下了馬車替蘇宓擺好了墊凳,他一抬頭,眼尖看到了等著的虞青娘,心里便忖出了的份。
“這位是蘇夫人吧,我是督主邊的小太監馮寶,督主命我先回州,過兩日我便會譴人上門,請夫人放心,我們督主說了,三書六禮皆備齊全,不會虧待了蘇姑娘。”
馮寶一下子說了這麼一通,雖是對著面前的虞青娘說的,但后面慢悠悠走下馬車的蘇宓卻也都聽到了個尾,心里頓覺得甜的。
然而站在馮寶對面的虞青娘的臉卻算不上好看,神訕訕,只是點了點頭,敷衍了一句,“勞煩公公了。”便不再多言。
馮寶見虞青娘臉不好,心里也能猜到幾分,說句實話,百姓之中看不起他們宦的占多數,縱然沒有看不起,那也絕不會希自己兒嫁給他們這種人的,他們就是帶了殘缺的人。馮寶眼神黯然,可若是有的選,誰想這個罪呢。
馮寶心里有些低落,面上依舊帶著笑,他轉頭走至才下馬車的蘇宓跟前,道:“蘇姑娘,那奴婢就不繼續叨擾了。”
“謝謝馮寶。”蘇宓笑道。
蘇宓看著馮寶上了馬車漸行漸遠,再回過頭就是站在門口面容憔悴的虞青娘和眼淚汪汪的春梅。
“娘,春梅,你們怎麼在外頭等我。”蘇宓拉過虞青娘的手。
虞青娘張了張口,還是沒把想說的說出口,“回來就好,你爹在廳里等你呢,我去你院子里等你。”
“嗯。”蘇宓看了看虞氏皺著的眉頭,心里也有著說不出的難。
***
二進院的正廳里,蘇明德坐在主座,他和虞青娘是截然不同的神,看著走進來的蘇宓也是笑容滿面。
“爹,”蘇宓進門喊了一聲。
“宓兒,回來啦,路上奔波的辛苦了。”蘇明德笑著起走近,還拍了拍的肩膀。
蘇宓有些詫異地看向蘇明德,他還從沒有這麼溫和地關心過。
“對了,廠督沒一起到江陵城來?”
此話一出,蘇宓便明白了蘇明德的反常,如今在他心里,不是蘇家二姑娘蘇宓,而是東廠廠督的夫人蘇宓。
從小一直最希的便是蘇明德對假以辭,如今真的得到了,卻是因著這個緣故,好像也并不那麼高興。
“督主他有些事要理,所以晚幾天過來。”
蘇明德的心頗好,原以為廠督不會為了蘇宓特意來州迎娶,沒想聽蘇宓的意思,還是會來。
這說明他對蘇宓還是很上心的,那他能得的好可就更多了。現如今,州城與他一同做生意的幾戶,都不知道多羨慕他,有這樣一個有權有勢的婿,以后還有誰敢給他使絆子。
雖說宦這個名頭不好聽,但橫豎是皇上賜的,又不是他賣求榮,也就青娘怎麼也想不開,整日愁眉不展,連帶著還對他擺著臉。
“好了,早些回去休息吧,你娘想你想的,你也勸勸,兒嫁人是件大喜事,哪有那樣整日苦著臉的,把福氣都苦掉了。”
“是,爹。”
回去的路上,初秋的晚風有些許冷,蘇宓的眼眶卻帶著熱。不覺得嫁給秦衍有什麼不堪,相反,從知道這個消息以來,都是滿懷高興的。
可是蘇明德不知道,從見面至今,甚至都沒問過想不想嫁,開不開心,只單純覺得這是一件大喜事,在他的心里,這個兒好想從來都是可有可無一般,以前,在他心里,是害了他兒子的人,如今因著秦衍,才有了些用,值得他和悅地對待。
蘇宓心里這麼想著,不知不覺就走到了自己的小院子門口,輕輕開了個門,虞青娘果然坐在院子里等著。
背影單薄,穿著一絳紫秋衫,披著一條窄毯子,蘇宓覺得也不過去了京府一個月,娘卻好像老了許多。
“娘...”蘇宓繞到了虞青娘的邊。
蘇宓突然過來,虞青娘的眼淚也還沒來得及干,只得胡抹了兩下。
拉著蘇宓坐下,隨即拉起的袖口,看到了那只紅瑪瑙鐲子,眼淚就一下子又涌出來了,“你說我讓你戴著,讓你戴著,想著你姥姥保佑你的,怎麼最后就被個宦給看上了呢。”
虞青娘一哭,蘇宓眼眶也跟著了,“娘,你別擔心我,督主他,其實很好的。”
“好有什麼用,早知道我還不如你嫁給李修源。”
虞青娘心里怎麼能不難。宓兒說廠督好,其實也能看出一點端倪。
就說這次蘇宓能回來,都是沒想到的,明殷朝但凡兒遠嫁,為了就著夫家的宴客排場,大都是提前去到夫家所在之地租個院子再出嫁,不然喜轎也不可能穿過幾個州不是。
當初嫻兒便是這麼嫁到京府去的,可是這次聽門口小公公的意思,反而是那廠督來這州迎娶,若是一般人家,那真是給足了方面子。
可,可他是個宦啊,蘇宓不懂,還能不懂麼。
虞青娘拿起帕子拭了下眼尾的濡,“宓兒你不明白的,以后,那就是幾十年的活寡了,你該怎麼熬啊。”
“娘,我明白的,以后不能生孩子了,可是要是我當初嫁給了李修源,我也不會替他生。”所以蘇宓覺得這上面也沒什麼差別。
虞青娘看著蘇宓堅定的眼神,一時間也不知道說什麼好,們說的不是一件事,可這等事,教如何來細說。
“娘,反正秦衍什麼都比李修源好,”為了安關心自己的娘親,蘇宓也顧不上的,低頭時候又補了一句,“我是當真心甘愿地嫁他。”
虞青娘定定地看著小兒,神態不似作假,眼里含著的意實實在在的,蘇宓自己未覺,但是過來人,那態,年輕時也為著蘇明德有過。
心里雖還是難,但是好歹蘇宓不是被迫的,那還能稍微好過一些。
這邊是蘇宓在盡力地勸虞氏,想免了的憂心和顧慮,那邊則是蘇明德心頗好地往趙姨娘的院子里走去。
這兩日,自從虞青娘知道了蘇宓被東廠廠督看中的消息,就整日苦著臉,多說幾句便要落淚,看的他心煩,珍兒也落選了,也沒見趙氏對著他哭天搶地的。
蘇明德輕輕推開院門,正好見到趙姨娘坐在繡桌前,手里翻看著什麼。
“婉娘,在看什麼呢。”蘇明德認識趙姨娘時,恰好挨過了最苦的那兩年,所以不似虞氏知曉他的底,這也就讓蘇明德更為自在。
趙姨娘聞聲抬頭,看到時蘇明德來了,連忙起,“老爺您來了啊。”一邊將方才看的冊子故意地藏了藏。
這麼一來,蘇明德更是好奇,他走過去手一,便從夾板里了出來,翻開一看,竟然是人冊子。
“怎麼,想幫珍兒尋親事。”
趙姨娘掩下,不好意思道,“老爺,如今二姑娘倒是嫁了個好人家,我的珍兒真是不爭氣,白白浪費老爺的期。”
趙姨娘上這麼說,心里反而是嗤笑蘇宓,嫁個宦,真真是倒霉了,的珍兒才舍不得。不過太悉蘇明德,越是如此說,反而能激的蘇明德來維護蘇珍。
果然,男人都是逆反的心理,蘇明德坐下來,啜了口趙姨娘替他斟的茶,皺眉道:
“珍兒樣貌脾都好,怎麼就不爭氣了,我說是各有各的福氣,再說了,你以后還愁沒好人家啊。”
趙姨娘一聽這句話,便知蘇明德有其他的意思,也跟著坐下,“老爺,這話怎麼說?”
蘇明德笑道:“等宓兒嫁了過去,我們也是有后臺的人,到時候讓宓兒幫珍兒在京府選個家世好的家子,有廠督在,他們還敢不娶麼。”
這便是蘇明德打算之一,秦衍畢竟是宦,也不知道能寵蘇宓幾時,又沒個孩子牽絆住,以后萬一失寵了,至還有珍兒。
商賈之家再有錢也上不得臺面,他早就想將這些個兒都嫁個讀書人,本來蘇宓的虞家表哥是舉人,再合適不過,那不是被退了婚麼。不過現下也不錯,至家里還有兩個兒,都能靠著蘇宓攀上家了。
趙姨娘心里高興極了,看著蘇明德的臉,上還是說道:“可,也不知道二姑娘愿不愿幫忙。”
“有什麼不愿意的,以后又沒個孩子,還不是得靠著娘家人的幫襯,你啊,就是太為別人著想。”
趙姨娘掩笑了笑,“對了,老爺,中秋琦兒還趕得回來麼?”
蘇明德想起兒子還在外地,皺了皺眉頭,“縣里的鋪子臨時出了些狀況,琦兒回信說還要等幾日,我看中秋是趕不回來了。”
“老爺,其實琦兒已經過繼給夫人,我也不該多言,不過他如今都已及冠了,房里還沒個人....”趙姨娘忖度著蘇明德的臉,見他沒什麼不悅,繼續說道:“我看我娘家的采薇就不錯....”
蘇明德忖度了一番,道:“琦兒的事,的確是時候該考慮考慮,不過也不急。”
“老爺,原本是不急的,但二姑娘嫁給了廠督,咱們可就該急了。”
蘇明德疑,“怎麼?這還與宓兒有關。”
趙姨娘眉梢一揚,眼里閃過明,“老爺,你聽我跟你說。”
....
乾清宮里,沉重的殿牖閉合,殿擺著錯金銀大熏爐,鏤空的爐蓋下沉香無聲燃燒,一室暖香。
瓷質青花燈在高火熠熠,朱景煜坐在龍椅上,臉比之前似乎好了許多,只偶爾才會暗咳幾聲。
“其實,那日你完全不必娶那個秀,推了張懷安便是。”
“邊只這一個位置是空的,隨意尋個填上了,以后也省得麻煩。”
“咳——,你當真是隨意尋的?”
秦衍突然想起來蘇宓那日園里頭,急急點頭的模樣,于影中笑了笑,沒有回答。
“幾時啟程?”
“明日。”
...
待秦衍走到殿門口時,朱景煜突然住了他,聲音嘶啞低沉,
“阿衍,等到了那,替朕,也敬一杯。”
秦衍腳步一滯,笑意頓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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