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伯言與林氏的婚期,定在了臘月初十,雖然有點匆忙,但三個月的時間,足夠準備了。
國公府現在主持宅的是二夫人,二夫人出名門,賢惠大度事公允,十年來把府打理地井井有條,太夫人喜歡,三夫人服,小輩們敬,下人們更是俯首帖耳,絕不敢奉違。游刃有余了這麼久,在國公爺大伯子的續娶事宜上,二夫人卻犯了難,猶豫半晌,領著丫鬟去了太夫人的暢心居。
秋高氣爽,花開得五彩繽紛,太夫人站在花廳賞呢,紅木鳥架上掛著一只鮮亮的百靈鳥,啁啁啾啾,好聽極了。見兒媳婦來了,太夫人笑瞇瞇地招手,兒媳婦一塊兒賞花。
二夫人笑著走過來,扶著婆母手臂,婆媳倆專心賞花。將屋里的兩排新都賞玩了,太夫人才慢慢轉,一邊走向鋪著錦墊的雕花羅漢床,一邊心平氣和地問兒媳婦:“一大早來看我,是不是遇到事了?”
“是有點事想問問母親。”二夫人扶婆母坐下,歪坐在矮桌另一側,傾道:“大哥的婚事,我翻了翻咱們府上的陳年禮單,當年迎娶嫂子,咱們出了一百二十八抬聘禮,這次,還是依循舊例嗎?”
太夫人垂眸沉思。早在前朝,郭家就是名門族,后來從龍有功,封了國公爵位,威更上一層樓。三個兒媳婦都是門當戶對的大家閨秀,長媳是世子夫人,聘禮給了一百二十八抬,后面兩個兒媳婦都減了八抬。如今林氏進門,雖然也是國公夫人,但一個帶著娃的寡婦,還是商賈出,別說給一百二十八抬,就是一百二十抬,譚家與兩個兒媳婦都會憋屈。
轉轉手腕上的佛珠,太夫人悠悠道:“按理說,寡婦再嫁應該一切從簡,只是林氏誤打誤撞救了你大哥一回,咱們辦得太簡單,難免落人口實。這樣吧,禮金不變,聘禮折半,給六十四抬,箱籠塞滿當點。”
二夫人點點頭,普通的宦人家第一次娶媳婦也就六十四抬聘禮,對一個商家寡婦而言,已經很風了。
聘禮解決了,二夫人又問:“那咱們何時安排嘉寧進府?”大婚當天肯定不行,都忙著觀禮,沒空再照看一個小丫頭。
太夫人直接道:“回門那天順便接過來。”
林氏是兒子看上的,想方設法非要娶,不想兒子為難,答應了,但林氏品行如何,還得仔細看看,林氏真正當得起國公夫人的名頭,才會考慮正式將宋家的兒記在郭家的族譜上,若林氏爛泥扶不上墻……
太夫人額頭,懶得再費心。
二夫人見了,連忙挑了幾件高興的事說,等太夫人心好點了,才委婉道:“母親,這些,要不要跟國公爺說一聲?”
太夫人點頭。
傍晚郭伯言從外面回來,得知母親找他,裳都沒換,先去了暢心居。
太夫人如實說了自己的安排,說話時漫不經心地觀察兒子的神。
郭伯言食指叩桌,扣了三下,開口道:“娘,林氏弱,骨子里卻是烈子,如果不是為了兒,不會從我。讓我明正娶,圖的是將來嘉寧在咱們家了委屈,能名正言順地為兒撐腰,聘禮多不會在意,但族譜的事……”
林氏的份擺在那兒,聘禮確實不宜招搖,否則是害。
太夫人皺眉道:“你想一進門,就把那孩子記上族譜?”
郭伯言道:“是。兒子既然娶,便想夫妻同心宅和睦,沒必要因為一個小丫頭給添堵,再者嘉寧乖巧懂事,兒子不想委屈,這樣,迎妝那日先把嘉寧接過來,在您這兒住兩晚,等新婦敬完茶,趁大家都在,讓嘉寧也認遍親。”
太夫人喝口茶,腦海里浮現出一個杏眼桃腮的小姑娘,臉蛋嘟嘟的,自進屋便乖乖地低著腦袋,哪都不看,很懂規矩,唯一讓人不喜的,是那孩子小小年紀,眼角眉梢便有一勾人的態。常言道相由心生,林氏果真如表面上那般端莊的話,怎麼會把兒養出妖勁兒?
但兒子的話也有道理,人都娶進來了,能過到一起才是最重要的,這個母親,既要提防林氏耍心眼,也得先給林氏吃顆定心丸,免得林氏因兒生怨。
“好,就按你說的辦。”
第二日,人將國公府的意思轉述給了林家。
林氏確實不在乎聘禮多,但郭家竟然愿意讓兒上郭家的族譜,讓兒做國公府名正言順的四姑娘,林氏意外極了。
柳氏誠心勸道:“國公爺待你夠真心了,妹妹既然許嫁,往后就一心一意跟著國公爺過吧,其實上不上族譜關系都不大,你把國公爺哄高興了,他屋及烏自然會給嘉寧撐腰,不然你三天兩頭惹國公爺生氣,便是嘉寧上了族譜,郭家眾人見風使舵,也不會善待嘉寧,對不對?”
林氏明白,低頭道:“我有分寸。”
丈夫死了,現在兒才是最重要的,要想兒過得好,就必須在郭伯言那兒做個溫賢淑的好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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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婚前一日,男方會派人來迎妝,把新娘子的嫁妝抬到夫家。
窗外傳來第一聲鳴時,天還黑著,林氏卻立即醒了,扭頭看看,旁邊兒睡得正香。兒睡相不好,一只胳膊了出來,林氏側,輕輕地把兒的小胳膊塞回被窩。林氏睡得淺,因為即將搬到國公府,宋嘉寧這幾晚睡得也不好,母親一,也醒了,含糊不清地喚道:“娘……”
林氏笑,聲問:“這麼早就醒了?”今天是兒第一次離開邊,肯定也張吧?
掀開被子,林氏鉆進兒被窩,抱住兒熱乎乎的小子,一邊輕拍一邊道:“安安別怕,到了那邊他們讓你做什麼你就做什麼,你乖乖聽話,太夫人一定會喜歡你,后天早上安安就又能見到娘了。”
“娘,你喜歡國公爺嗎?”宋嘉寧埋在母親懷里,小聲地問。母親答應提親時,宋嘉寧以為母親喜歡上了高大威武的郭伯言,可這三個月觀察下來,宋嘉寧總覺得母親過得并不開心,前一刻還在對笑,等一轉,母親的笑容就會消失,仿佛之前的笑都是裝出來的,是笑給看的。
“喜歡啊,娘這樣的份,國公爺還愿意娶我,娘很滿足。”林氏蹭蹭兒的頭發,輕聲道,“到了那邊,安安也要把國公爺當父親孝敬,知道嗎?”
宋嘉寧想象郭伯言與郭驍酷似的冷峻臉龐,總覺得難以出口。
娘倆互相依偎,林氏叮囑了兒許多許多,天亮了,親手照顧兒洗漱打扮。到了飯桌上,看著兒無論發生什麼都不會被影響的大快朵頤的憨模樣,林氏搖搖頭,好笑道:“娘過去之前,丫鬟們給你夾多安安就吃多,了回房吃糕點,千萬別讓旁人看出你沒吃飽。”
怕兒吃得太多,郭家誤會兒貪國公府的飯菜,沒教養。
宋嘉寧乖乖點頭。
吉時已到,國公府迎妝的人來了,林氏不好面,柳氏牽著外甥的小胖手,一路送上馬車,放下簾子前,再三囑咐外甥要聽話。宋嘉寧心不在焉地答應著,一雙大眼睛不舍著舅舅家的宅子。這輩子舅舅舅母對特別好,在舅舅家無憂無慮,如果可以,真的不想走。
“嘉寧別急,后兒個就能見到你娘啦。”全福人慈地道,喜歡這個漂亮憨的小姑娘。
宋嘉寧上輩子幾乎都是在后宅度過的,出嫁前被二叔一家關在院子里哪都不許去,給梁紹、郭驍當妾時除了伺候的丫鬟婆子,唯一能來往的外人就是夫主,是以便養了認生的子,這輩子也沒什麼長進。
面對全福人的安,宋嘉寧只嗯了聲,局促地低下頭,默默地攥手指。
馬車走了約莫三刻鐘,終于停了,隨車丫鬟挑起簾子,宋嘉寧往外一瞥,是國公府正門。
宋嘉寧特別張,正慌著,車外突然轉過來一道高大偉岸的影,看到,男人微微一笑:“嘉寧來了?”
劍眉星目,卓爾不群,正是郭伯言。
宋嘉寧呆住了,沒想到準繼父居然會來接,愣愣的,看見男人朝手,宋嘉寧無意識地把小手放了上去。郭伯言握住這只小胖手,稍微用力,便把新兒拉了出來,輕輕抱起,再放到地上。
“勞煩您了。”宋嘉寧莫名臉紅,蚊吶似的道謝。
聲音低,郭伯言沒聽見,兒小腦袋,扶著肩膀往前面轉,朗聲道:“那是你大哥。”
宋嘉寧心里一突,明知禮數,卻愣是沒敢往那邊看,耳邊鬼使神差地響起一段對話。
那是上輩子,郭驍第一次要時,難,脹地難,心里酸酸苦苦,茫茫然哭著問他:“世子份尊貴,什麼樣的人沒有,為何要搶我過來?”
郭驍是怎麼回答的?
他死死地摁著,冷冷地看著眼睛:“因為你的眼睛告訴我,你想被我睡。”
宋嘉寧委屈死了,明明是他好,卻要反過來賴在上,好,這輩子都不要正眼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