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心找死的人,,怎麼攔都攔不住。
那小兵跪在地上,梗著脖子一臉的慷慨大義,倒顯出座上那人的不通理了。
座上人支起了手,虛虛地在前握了個空,輕咳了幾聲。
“你一心求死……”辛長星了下,一雙星眸從青陸的臉上越過去,落在了畢宿五上,“可你有沒有問過你的兄弟,他想不想死?”
畢宿五像是被雷給劈了,茫然地看了青陸一眼,接著抖了一會兒,這才反應過來,這才趴在地上痛哭流涕。
“不是不是,標下沒有一心求死,標下還想活呢。”他連連討饒,哭的鼻涕泡兒都出來了,“標下知錯了,一定改一定改。”
這才是正確的認錯方式。
辛長星有點兒后悔沒早點兒把畢宿五點出來,這麼乖覺的士兵十足應該給鄭青鹿立個模范。
青陸愕然,看一旁畢宿五的慘樣,自己倒是把他給忘了。
這可怎麼是好?自己想死,可畢宿五不想啊,他兜里還有半包油炸花生米沒吃完呢。
可方才都將大話給吹出去了,還怎麼收回?
四十余雙眼睛看著也便罷了,還有左將軍在呢,自己出爾反爾,在他的眼里不就了一個跳梁小丑了?
僵在原地,座上人卻不給發愣的機會,冷冷地看了一眼,眼神像刀。
“袍澤兄弟,該當同氣連枝,同生共死。”他嗓音清洌,此時沉下音來,便帶了幾分深穩,“你為賭一時之氣,便要連累自己的袍澤兄弟,將他這一條鮮活的命活活害死,鄭青鹿,你太讓本將軍失了。”
他說完這句話,終于從圈椅上起了,略舒展了下拔修長的姿,幾不可聞的舒了一口氣。
終于讓他想到了一個冠冕堂皇的理由。
跪著的那小兵梗著脖子,一副滾刀的樣子,他看見那雙不服輸的眼睛,氣就不打一來。
到底在氣什麼,辛長星自己也說不清楚,想來不過是想服個罷了,那張小實在是能說,叭叭叭叭個不停,將他氣的七竅生煙,也令他無從招架。
他不喜歡這種無所適從的覺,更討厭這小兵的油——沒有心的人才擅長見人說人說,見鬼說鬼話。
青陸被他那句“你太讓我失了”,砸了個滿眼懵。
怎麼就讓他失了?
愕著雙目,剛想為自己分辨幾句,可大概將軍不想再同說話,已然將目投向了眾兵士。
“袍澤之誼,視同拱璧。”他聲線寒涼,將眼眸投向了四十余名兵士,“列位都是棟梁之才,萬莫學那等絕寡義之人。”
青陸跪在一旁,子又被這句“絕寡義”砸矮了幾分。
辛長星言罷,目毫未落在青鹿上,一個轉,提腳便走,后便有一串子將跟著去了。
青陸懵頭懵腦地跪在原地,聽見營將說了句散,四十余兵士便都慢慢兒地散了,畢宿五也茫然地跪在原地,好一會兒才巍巍地抬起一手指頭,了青陸。
“你為啥要謀害我這條鮮活的命?”他角抖著,紅著一雙眼睛,控訴青陸,“我和你雖不是打小一陣兒長起來的,好歹也是一個莊子住著,何至于要我死?”
青陸面無表地說了聲滾,抬頭見營佐郭守帶著一臉的恨鐵不鋼,負著手走了過來。
“……你也不必覺得委屈,今兒這事兒辦的實在不厚道。”他愁眉苦臉地給青陸下定義,“我單知道你貪生怕死,好吃懶做,竟還不知你還是個不講義氣的人,作孽啊,竟然把你這樣的人給招進來了。”
他嘆了口氣,好像很是發愁的樣子,“今兒你命大,大將軍沒把你法辦,可營有營規,不得不罰,今夜你二人就去敲更巡營罷,敲一個月!”
郭守說完這句話,有些為難的皺了皺眉頭。
怎麼說呢,亥時二刻點卯,這小兵并未遲歸,可行軍打仗,人人都要有時刻不離營的警惕,說對也不對,這小兵今夜點兒背,撞上了大將軍的槍口,也是命里該的。
至于敲更,不過是拿著更鼓梆子,按著時辰四巡著,敲更罷了,也算是從輕發落。
青陸嘆了一口氣,叩首行禮。
郭守擺擺手,心事重重地走了。
畢宿五哭喪著臉委頓在一邊兒,到底是撿回來一條命,雖然他到現在都沒搞明白,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怎麼辦呢,既然這樣了,那就好好的敲更巡營罷。
眼下才剛過一更,還有亥時、子時、丑時、寅時四更,青陸同畢宿五回了各自的住,略略休整一番,這才往更房去了。
如今是七月,晉地正逢雨季,青陸同畢宿五剛在更房里綁了額帶,領了鑼和梆,腳剛踏出去第一步,雨點子就稀稀落落地砸了下來。
倆人哪里有擋雨的蓑,只得著頭皮去敲更,他們只需在工兵部巡邏,故而范圍也不過十二個小旗,倒也輕松。
因天上下著雨,倆人只得一人敲鑼,一人打梆子,扯著嗓子喊:“小心提防,安不忘危!二更嘍!”
這樣一路念過去,兩人被淋了個落湯,瑟瑟發著抖回了更房,青陸尋思著這樣不呢,把晚間那一壺酒,和畢宿五一人一半,盡數灌進了肚子里,全便暖和了起來。
青陸酒量雖好,到底是喝了一斤,緒還是高昂了起來,在更房里迷瞪了一會兒,見沙虛虛,子時快到了,這便同畢宿五雄赳赳氣昂昂地出了更房,兩人中氣十足,一路喊過去:“平安無事,三更嘍!”
夜在雨中愈顯婆娑,大將軍的營帳搭在丙部不遠的洼地,帳外有一盞昏昏的燈,在小竇方兒的手里提著,辛長星站在燈里,有些愁緒的樣子。
“方才那聲兒,小的也聽著了,像是打更鼓的。”小竇方兒小心翼翼地回著話,心里也在琢磨。
辛長星搖了搖頭,覺得實在不像。
平時夜間的更聲,有著自己的規律,更的聲音更是清亮綿長,絕不是今夜這種鬼哭狼嚎的聲響。
他每夜都等著子時那一場痛,故而對夜里的聲響極為敏,來這右玉營五日了,除了夜夜遇見那疑似的鄭青鹿,打更人的聲音他還是悉的。
“還未到子時,如何這更聲就起了?”遙遙地,那鬼哭狼嚎的喊更之聲又響起來,直刺耳,讓他頭疼。
小竇方兒聽了一聲,也覺得骨悚然。
“想是打早了?”他話音剛落,那遠又響了一聲慘絕人寰的更之聲,大約是平安無事一類的話,“這也太難聽了,跟驢似的。”
辛長星將傘遞在了小竇方兒的手里,下微揚,示意他去瞧瞧。
“他閉。”
小竇方兒寵若驚地接過了將軍手里的傘,應了聲是,撒開丫子就往丙營跑。
只是才跑了幾步,就看見前頭一陣,那倆敲更人提著梆子,抱著鑼鼓,屁后頭一群著膀子的兵士們窮追不舍。
“你娘的大半夜鬼哭狼嚎的,老子還怎麼睡覺?”
“揍他娘的,這倆破驢!”
“沒錯兒,這倆驢個更,跟他娘的魂似的,老子差點沒尿炕!”
“他娘的,給我狠狠地打!”
青陸提著梆子跑的比兔子還快,畢宿五卻給落下了,被那一群人拳打腳踢,小竇方兒急忙上前,威喝了一聲:“住手!宵之夜不許聚眾斗毆!”
小竇方兒雖只是個總角年,但常年在大將軍邊當差,自有一番氣勢,那些兵士們罵罵咧咧地回去了。
青陸拉著鼻青臉腫的畢宿五向小竇方兒道謝,有些劫后余生的意思。
“也不知是怎麼了,才將喊了兩聲更,這些同袍就出來揍我們……”撓了撓漉漉的腦袋,剛喝的酒有些上頭,“真是奇怪啊!”
小竇方兒角了一下,暗忖:“你們倆鬼喊鬼的,誰聽了不想揍你們?”
畢宿五捂著臉嗚嗚哭了兩聲,“哪里是聚眾斗毆,分明是我單方面被毆打。大將軍說你絕寡義,果然沒說錯!”
青鹿把扶著他的手松開,轉而向小竇方兒道:“多謝小哥兒搭救,我認得你,你是大將軍跟前兒最得臉的小廝,嘖嘖,太威風了,你說大將軍邊兒還缺小廝麼?”
小竇方兒角再次了一下,這才道:“不缺。今兒您二位打更?”
青鹿了一口氣,擺了擺手敲了一下梆子。
“嗐,死罪可免,活罪難逃,營左罰我們倆敲更,敲一個月!”
小竇方兒倒吸了一口氣,連連擺手。
“不不,這活計太累了,怎麼能敲一個月呢?”
小竇方兒后影影綽綽的,好似有個人影兒,青陸也沒在意,苦著臉說:“那能怎麼著,我兄弟二人橫豎大不過營佐去,還不是人家罰什麼,咱們做什麼。”
雨勢漸小,空氣里氳氟了一層薄霧,在夜里蹙著眉,眼眸靈秀致,漾了一層水波。
“將軍麾下,無論廚子長隨,還是小廝校尉,便是一只貓兒,日子都過的極好,有吃有酒喝,還有甜羹喝。”
打量小竇方兒頭臉圓圓,白胖白胖的,有些羨慕,轉念一想想他是將軍邊的人,方才又救了他們,青陸便不走心地奉承了幾句,“哎,可惜將軍覺得我是顆老鼠屎,要不然,我也想做將軍的人!”
話音將落,薄霧里忽得就響起了一聲劇烈的咳嗽,聽聲兒,覺快要嗆死了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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