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客這天,劉云一大早就起來收拾屋子。

　早飯是陸長征早上起來做好溫在鍋里的，劉博文也被他一大早送到吳桂芳家去找宋金寶玩了。

　吃了飯又給小黑煮玉米糊糊，等差不多兩三點的時候,吳嫂子就帶著他家老大還有二丫過來幫忙了。

　“磊子,你把那盆洋芋刮干凈,仔細點。”

　“二丫，你負責洗菜，多沖兩道水,別把葉子糟蹋了。”

　劉云坐在灶臺邊，被吳桂芳安排了個燒水的任務。

　“嫂子，要不我來洗菜吧,那水還有點涼二丫還小姑娘呢。”劉云實在坐不住，剛要去二丫那頭,肩膀上就挨了吳桂芳一掌。

　“哎呀，你別添。這不讓你燒著水麼,洗菜兌溫水就行了。給俺們娘仨，你摻和進來，俺腦子還咧。”吳桂芳今天是一點不打算讓劉云手。

　人陸營長心疼媳婦咧,早就拜托盯著讓劉云干活。

　陸營長疼媳婦兒的名聲,在島上都快傳開了，吳桂芳也沒往別想。

　怕劉云再說干活那個話,吳桂芳趕想了個話頭岔開，“俺看你家博文好像長高了一截，現在都比我家金寶高了，皮也白凈，你們兩口子咋養的？這才半年吧，俺家金寶就是不長個,他爹天天愁呢。”

　“還沒到時候吧，小孩子長個都是一陣陣的，要躥個頭的時候營養跟上多運，而且還得看傳基因。”

　劉永年夫妻倆個子本不低，自己都快一米七了，劉博文將來應該也不會矮，高這這方面倒是從來沒擔心過。

　“啥？”吳桂芳聽到一個新詞兒，以為自己聽岔了，停下手里剁骨刀就問：“關啥事？”

　“不是吃的那個，是這個基因。”劉云用柴火兒在地上寫兩個字，耐心解釋：“我的意思是，小孩子高有一部分原因在父母，就是傳。”

　“嫂子你知道啥是傳吧？”

　“那個俺知道，就是誰生的像誰唄！”

　“對，就是這個意思。”

　“那俺以前只知道孩子模樣隨爹娘，這高也一樣？”吳桂芳琢磨了一會兒，又不大相信，“但俺們村有的娃爹娘也不咋高，那孩子都能躥得跟竹竿兒一樣，你這不準吧。”

　“這個傳也不止跟父母，還有隔代傳，而且后天營養和運要跟上。”

　吳桂芳一天學堂沒進過，聽著劉云說話，覺得是自己這輩子都說不出來的那種，地上那倆字兒也不認識。

　“嫂子，咱島上有掃盲班嗎？”

　“還沒有呢，不過俺聽周政委家那口子說，好像最近是要搞一個啥掃盲班，正在找老師呢。”吳桂芳看向劉云，“妹子，俺看你就適合當老師啊！待會兒周政委家兩口子也過來吃飯，俺要不幫你提提？聽說每個月還有補糧呢。”

　“算了吧。”劉云搖頭拒絕，“我還要照顧家里，肯定忙不轉，嫂子你要是想學認字，我空了教你還行。”

　開玩笑，當老師可不是什麼輕省的活兒，而且都懷孕了，一天大半時候都困乏得要死，哪有那個力去折騰。

　“俺不行，俺看字兒頭疼，費那功夫，還不如多納兩雙鞋底子。”吳桂芳手腳麻利的在灶臺上忙活，眼角笑意在臉上拉出一道淺淺細紋，“俺家幾個娃會認字就行。”

　“可不嘛。”劉云順著的話說：“我看嫂子家幾個孩子，讀書認字都積極的。”

　除了宋金寶。

　“俺看掃盲班的老師，到時候沒準兒會落到白婷頭上呢。”吳桂芳把島上的家屬想了一圈兒，覺得最有可能的，就是和劉云一樣剛嫁到島上不久，在城里念過高中的二營長家的媳婦兒了。

　“白婷？”

　“就二營長家媳婦兒，比你早結婚倆月，你來島上的時候剛好回娘家住了段日子，前不久才回來呢。”

　剛結婚的新媳婦兒，這回一趟門就是好幾月，旁人還有啥不明白的，不了島上艱苦條件唄。

　要吳桂芳說，都是城里文化人，云妹子就一點不氣，人到島上都好些日子了，男人孩子照顧得好不說，家里里外外都弄得妥帖。

　劉云對掃盲班不興趣，誰當老師自然也無所謂，因而笑笑就沒再接話茬了。

　晚飯時候，陸長征的幾個戰友陸陸續續上家來，二丫和磊子就幫著招呼人。

　“云辛苦你了。”陸長征空到廚房和媳婦兒膩歪。

　劉云把圍兜一拆，推人出去：“我啥也沒干，都是吳嫂子弄的，你想想咋謝人家吧。”

　陸長征站著不，附在耳邊悄聲問：“今天咋樣，難不。”

　“沒啥覺。”劉云如實說，看見外邊似乎又來幾個人，趕一掌把男人呼走，“快去招呼客人，我盯著骨頭湯，人齊咱就開飯了。”

　“那你注意著點，別磕著著。”

　陸長征一副老父親的心模樣，剛好被進來灶房的吳桂芳瞧個正著。

　“哎呀陸營長，你一個男人咋老往廚房鉆，趕上外邊去，別在這兒杵著，你媳婦兒又不會跑，盯那麼干啥呢！”

　陸長征被吳桂芳的大嗓門說得臉熱，最后盯了劉云一眼，才依依不舍的走了。

　“俺看這島上，誰都沒有你家長征這麼稀罕媳婦兒的。”吳桂芳把鍋里的大骨湯一攪，舀了勺嘗味道，覺得差不多了就把柴火一熄，朝劉云道：“你那件白今天咋不穿？”

　“這不是干活嘛。”劉云一時還沒想起來。

　吳桂芳往外頭瞥了一眼，低聲音道：“趕去換上，俺可是看見三團長家的把侄也帶來了，還穿了個大紅的小襖，那姑娘可明著，當初一眼看上你家長征，結果沒戲，這回肯定是專門來看你的。”

　劉云眉梢一跳，還真不知道陸長征有這個小曲沒告訴。

　“嫂子你說的是供銷社那姑娘？”劉云記得，供銷社兩個售貨員，一個是三團長家夫人，還有一個就是侄。

　“就是！俺那會兒還在老家，也是別人跟我說的，俺看**不離十，反正你也穿漂亮點，咱不能輸陣仗。”

　劉云看了眼自己上因為干活換上的布褂子，胳膊肘還帶倆袖套，把燒火兒往旁邊一丟，“行，我去換個裳！”

　就說嘛，每次去供銷社都沒個好臉，還以為態度最差的售貨員就剛好讓遇見了，看來人家只是對自己態度特別差。

　劉云回房間把服一換，套上干凈嶄新的白，頭發用皮圈松松垮垮的扎在后邊，額前再弄幾縷碎發，對著鏡子一照，氣質溫婉人，面紅潤，氣神不錯。

　滿意的走出去，在吳嫂子示意下，把最后一道骨頭湯給端上桌。

　堂屋里兩張桌子拼起來一共坐了十幾個人，有拖家帶口的營長、團長，也有還單著的小戰士，原本都在熱熱鬧鬧的說話，對著一桌子熱菜眼饞心熱，猛地看見劉云走過來，好些人都愣了一瞬。

　白襯得劉云皮著亮的白凈，眼睛黑亮亮的，是自然健康的紅暈，段兒纖細，那五也不知道咋長的，除了漂亮還是漂亮。

　縱使天天都能看見媳婦兒的陸長征，也很沒出息的看呆了，眼睛就盯著劉云那張漂亮得晃人心神的臉蛋，全然沒有一點平時當營長訓練人的嚴肅。

　“這就是長征媳婦兒吧，模樣真俊，陸營長好福氣啊！” 周政委夫人王秀英打眼也被劉云驚艷到了，這麼好看的姑娘，在島上幾乎找不出第二個，就連之前在們圈子被調侃“島花”的白婷，這樣一對比都有些遜。

　“謝謝嫂子”劉云走到陸長征旁邊的位置，笑著回道：“哪有嫂子年輕的時候漂亮，我們以前在文工團可是聽過嫂子名號的，上前線問演出，還在炮火底下救過戰士生命，嫂子您才是我學習的榜樣。”

　劉云這番話很快就把桌上的注意力從上挪開，旁邊有人順著話茬就笑道：“那可不麼，秀英嫂子和周政委也算是伉儷深，兩人一個戰壕出生死過來的。”

　說話的是個漂亮的人，瓜子臉，鼻梁，頭發盤在腦后，看起來干練又明，好巧不巧的是，人今天也穿一件高領，不過是水藍。

　“白婷，你這也是抹了的。”王秀英笑著敲了一下。

　“趕吃吧，等會兒菜都涼了。”周政委喝口小酒，眼饞的盯著桌上的飯菜。

　“對對對，大家隨意點，趕筷子，今天都是吳嫂子的功勞，我怕做不好糟蹋糧食，就讓吳嫂子給我幫忙的，這一桌也就這個卷餅子是我烙的，還有這骨頭湯要趁熱。”劉云到底是主人，站起來用大勺先給周政委碗里添了碗濃湯，然后又挨個兒添了菜。

　飯桌上的招呼，不說能做得完吧，但肯定沒給陸長征丟面兒。

　“云，你辛苦了。”陸長征等媳婦兒一坐下，就在桌子底下悄悄抓人小手。

　劉云睨了他一眼，眼神示意他趕吃飯。

　一大桌這麼多人呢，還眉來眼去的，別說旁人，就是自己都有點兒不了男人的膩歪。

　而好巧不巧的，倆人這眉來眼去的小作，剛好被對面一個扎著兩條辮子，穿大紅小襖的孩兒瞧個正著。

　趙蘭蘭氣得都沒胃口吃飯，眼前一大桌子菜，越看越悶。

　要是和陸長征結婚的是自己，那這會兒陸營長邊主人的位置也應該是的，不就是長得漂亮點嘛，有什麼了不起的，還有份供銷社的正式工作呢，而且姑父還是團長，以后一定讓姑媽給自己找個比陸營長還要強的男人嫁了。

　越想越氣的趙蘭蘭，從盤子里撈了一塊大餅子，那餅子白面做的薄薄一片兒，啥餡兒沒有。

　“白婷姐，我記得你做的卷餅子可好吃了，上次去你家吃過一回，我到現在都還記得那味兒呢。”

　趙蘭蘭旁邊坐的就是白婷，這一句話隔著老遠的男人們沒聽見，挨著的幾個人卻是都聽出話里味道不對。

　旁邊趙蘭蘭的姑媽在底下踢了一腳，笑著打圓場：“這可是細的白面，肯定咋做都好吃。”

　可趙蘭蘭一筋，憋了一晚上的悶氣，還不許說兩句話了，“白婷姐，下次我能不能去你家，你教我做唄。”

　“好啊，下次我教你。” 白婷笑著給趙蘭蘭碗里挑了一筷子菜。

　就坐不遠的劉云，權當沒聽見沒看見，只慢斯條理的夾了塊卷餅子，給里邊裹上黃瓜條、胡蘿卜，又舀了一勺自制的黃豆沫醬卷好往陸長征碗里放。

　陸長征是地地道道的京城人，對這道被劉云改簡易版的京醬很悉，很快吃完一個，他忍不住道：“媳婦兒，再幫我卷一個唄。”

　這時候劉云自然依他，又給卷了一個放他碗里。

　“原來這餅子是這麼吃的啊，我說旁邊那碟黑乎乎的啥玩意兒。”周政委是個吃貨，他看陸長征吃的噴香，等不及就自己上手也卷了一個，還別說，那味道真不錯。

　“是啊，長征他們那邊興這樣吃，我就試著做一下，嫂子們要不都嘗下，給提點改進意見。”劉云干脆站起來，端起盤子給一桌人都分了，到趙蘭蘭跟前的時候，臉上笑容不減。

　“我不要”趙蘭蘭沒好氣的拒絕。

　“你這孩子怎麼說話呢！云你別介意啊，就這脾氣。”趙春梅要不是顧忌人多，真恨不得一掌拍這個蠢侄腦門上。

　“沒事兒”劉云沒放在心上，轉一圈一大盤餅子很快就分完了。

　吃過的都贊不絕口，周政委夫人王秀英，看自家男人一口氣吃完兩個卷餅子還不知足，干脆就跟劉云請教做法。

　“嫂子，這個很簡單的，餅子烙好往里邊卷菜就行，主要是這黃豆醬，等哪天嫂子有空，我再仔細教你。”

　黃豆醬還是在滬市跟周慧茹學的，不是什麼獨門方，只要舍得花錢買。

　“那好，回頭我再來麻煩你。”王秀英滿眼帶笑，覺得這陸營長眼是真會挑，一挑就挑中這麼漂亮個人兒，子脾氣看著好，關鍵是個聰明人，一點沒有小姑娘那種扭害的勁兒。

　“那回頭我也跟著湊個熱鬧唄，我看我家國也喜歡吃的。”

　白婷笑意盈盈的用手帕替孫國把不小心吃到邊的蔥花給抹干凈，臉上是一副心疼丈夫的好媳婦兒模樣，桌子底下卻用手掐男人大，不耐煩的小聲嘀喃：“注意形象。”

　被掐的男人眉梢一皺，眼里閃過不痛快，但也沒發脾氣，只是用袖子把一抹，轉頭又和戰友喝酒聊天去了。

　而旁邊同病相憐正被姑媽在桌子底下掐大的趙蘭蘭，本就氣調不順，看著眼前跟自己關系好，長得也很漂亮的白婷，忍不住口就道：“白婷姐，聽說下個月你就要到掃盲班去當老師啦？”

　“是啊，前天剛收到的安排。”白婷笑著點頭。

　說到這份工作，臉上的笑容真切多了，雖然只是一個掃盲班的老師，但好歹也有分津，等明年島上的學校建好，肯定能為正式老師。

　島上這麼多軍嫂，能安排工作的沒幾個，大部分人一結婚就是在家帶孩子圍著男人灶臺轉，沒事兒在院兒里做做針線拉拉家常，一眼就能看到頭的日子，可不是愿意過的。

　就像眼前這一大桌子上坐著的，除了極個別的有一份正式工作，其他人哪個不是在家帶孩子。

　就算新來島上的劉云比漂亮那又如何，為了嫁人聽說還把文工團的工作給辭了，甚至還帶了個拖油瓶，這種見識淺薄，除了一張漂亮臉蛋就沒啥本事的人，才不稀罕來往。

　說到掃盲班，桌上嫂子們那可有的話題聊了。

　有覺得新鮮想去試試的，有覺得沒必要太浪費時間，還有想去卻放不下家里男人孩子怕耽誤事兒的......

　“云姐，你識字兒嗎？”趙蘭蘭故作一臉熱心腸的說：“你要是不認識，可以去掃盲班讓白婷姐教你啊，我聽說陸營長還上過軍事學校，你多認兩個字兒以后和陸營長肯定更有話說。”

　趙蘭蘭聽說劉云家里況不太好，以為是窮的，指不定大字不識一個，本配上人陸營長。

　而自己好歹還上過幾年小學呢，他們村子里，能上完小學的沒幾個，是家里的獨生，什麼好的都著來，底下沒有弟弟妹妹跟搶，就連姑媽嫁到部隊隨軍也能想著給安排個面的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