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諾坐在派出所,神如常。
不時有警察對投來好奇的眼,大概鮮有一個報警的人這麼平淡,就像過來等朋友吃飯。警察已經出警了,說會帶莫鋮過來調查。
許諾在等,想到盛大的鋪滿白玫瑰的訂婚宴。
那天莫鋮問用什麼花,說白玫瑰吧,別拔刺。
過去他送花,都拔了刺,怕傷到,現在要靠那些刺活下去。阿公走了,帶走了生命中大半的生氣,只有疼痛能讓鮮明地到自己還活著。人人都花兒,那為什麼不能它上的刺?
的訂婚宴應當很隆重,場面很大,來的人也多,大多是白城有頭有臉的人,會場也很會漂亮,香檳汽球,鋪滿白玫瑰。純白如雪的世界,長長的紅地毯,莫鋮挽著,萬眾矚目地走過。
那畫面應當的,許諾正想著,門口一陣喧囂,一個人被一大群人簇擁走進來。
許諾抬頭,第一眼看到銬住雙手的手銬。
那雙手養尊優,戴名表,戴佛珠,有時也會像明星一樣,帶些裝飾的手鏈什麼的,但有生之年,沒想到有一天,會被銬上手銬吧。
許諾視線往上移,以為會看到一雙憤怒仇恨的眼睛,但沒有,莫鋮很平靜,黑的眸子靜靜地著,似乎在說,就知道你會在這,我知道你會這樣做,這樣才是我認識的阿諾。
與周邊憤怒失控的人比,他仿佛早就料到會有今天這一出,純白玫瑰,等君局。
別拔刺,你不是說喜歡我嗎,我嗎,能我上的刺嗎?
許諾坐著沒,押著他的警察指向,似乎跟莫鋮說什麼。莫鋮點頭,又說了什麼,朝許諾徑直走過來。他走得不快不慢,像平常在走路,可越來越靠近,許諾剛才還無波無痕的心揪了起來,有點疼,還有些不安,會毀了他。
莫鋮走到許諾面前,他穿著黑西裝,那天跪下來許下承諾的那套,很帥也很英俊。
許諾沒有逃避,平靜地看著他。
莫鋮也看,深邃的眼睛一如既往的深,他說:“阿諾啊。”
嘆息般的一聲,他喜歡的名字,聽起來也總和別人不同,像人的呢喃。
他問:“這樣做,你會原諒我嗎?”
許諾沒回答,心一震,那晚過后,他從沒求原諒,他也說過不要原諒,他會讓時間來證明。莫鋮見低垂著眉眼不說話,今天這樣的一出,留給的是千夫所指吧,可惜他沒法站在阿諾邊,為擋住這一切,他忍不住出手,要。
許諾沒躲,仍眼神清明地著莫鋮。
莫鋮的手卻在半空停下了,帶著手銬的手有些沉重,提醒到他,他不能戴著手銬去。
會臟了的,他不能再臟了。
莫鋮收回手,他跪了下來,直直地跪下來,對著許諾,也對著四周的警察:“說的沒錯,我認罪,我強暴了我朋友!”
一瞬間,許諾猛地睜大眼睛,站了起來。
莫鋮看著,一字一頓:“你們不用調查了,我認罪,我全部認罪!”
整個派出所都了,莫永業大喊:“莫鋮你瘋了嗎?”
他急急對警察解釋道:“這不是真的,我兒子現在腦袋不清醒,等律師過來!”
莫鋮轉過頭,對莫永業說:“爸,你別說了,是我對不起阿諾。”
他又深深地看了許諾一眼,站了起來:“爸,你別再白誰廢力氣了,你以前教我,做錯了事就要去承擔,這是我犯下的錯,我本該承。”
莫永業怒不可遏:“你現在鬼迷心竅,頭腦不清醒,我不跟你說!”
“我很清醒,”莫鋮說,他又看了一眼許諾,“爸,你要真替我著想,真為我好,我進去以后,就別為難阿諾。如果你傷害,我絕對不會原諒你的。”
“絕對!”他帶警察帶走之前,又加了一句。
莫永業火冒三丈,真不知許諾對兒子下了什麼藥,把他迷這樣,都害他被捕,還替說話。什麼進去,他才幾歲,進去了大半人生都毀了。整個過程,兒子下跪到被警察帶走,這個人沒有一點表,本不在乎他。瘋了,這世界真是瘋了,他指著許諾,氣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你,你——”
今天本該是定婚宴,他請了全白城的人來,可他眼睜睜地看著兒子以嫌疑犯的份被帶走,還是那麼可恥的罪名!他臉都丟盡了,以后白城人會怎麼看他,他就是個笑話!還有,他的兒子還可能要吃牢飯。
許諾還是面無表,仿佛發生的事,與無關。
蘭清秋也趕過來了,一看到這架式,也是著怒火中燒,完了,完了,事為什麼會變這樣。這個許諾,腦子怎麼就轉不過彎,們不是說好了,忍一忍,過去就讓它過去,這樣魚死網破,最后還不是自己吃虧。沖過來,氣急敗壞:“阿諾,你為什麼一定要這樣做,媽不是讓你——”
“因為疼的人是我,不是你。”許諾冷冷打斷母親的話。
蘭清秋生生被堵住,聲音戛然而止,不敢相信地著許諾。
許諾不再看,問還在看熱鬧的警察:“我可以走了嗎?”
“啊?”警察一時沒反應過來,又馬上擺手,“可以了,有需要我們會給你打電話的。”
“那麻煩你們了。”
許諾站起來,看也沒看邊的人一眼,包括的母親。
頭也不回地往前走,就算聽到蘭清秋大吼著“許諾”,也沒有回頭。
聽到莫永業在后面咬牙切齒:“蘭總,我以前只知道你厲害,沒想到你兒更厲害,真是佩服!”
厲害?許諾走出去,外面的有點厲害,亮晃晃地照得頭有些暈,幾乎站不住,可還是堅定地走下去,因為清楚,再也不會有一雙有力的手臂扶著,得走下去,靠自己走下去。
人這麼多,車這麼多,世界這麼吵,那些怒吼仿佛還在耳邊繼續指責。許諾隨便上了輛車,師傅在前面問:“小姐,去哪?”
去哪?能去哪?許諾也問自己,現在很不舒服,該回家的,可不想回家。就在剛剛,蘭清秋在后面沖凄厲的大喊,許諾知道,又一次把家變寒冷的冰窟。閉上眼睛,報了個地址。
許諾到第一次和莫鋮相遇的那個溜冰場。
那時,十來歲,來找爸爸要生活費,發現自己一年生活費比不上弟弟一件玩,被弟弟嘲笑是鄉下來要錢的,滿心是暗的想法,甚至想抱著弟弟一起死,后來害怕地跑下來,就在溜冰場看到莫鋮。
他那時候像會發,吸引所有的注意力,讓忘了死。
他救一命,誰也沒想到,會再遇,糾纏,到變如今的局面。
許諾站在相同的地點,但溜冰場早已不見,變一家很大的飯店,皇城食府。
才幾年,又變了個樣,城市總會讓人深刻地明白,什麼時過境遷,是人非。
許諾站在門口,站了很久,想了和莫鋮很多事,最后停留在他問,這樣做,你原諒我嗎,他跪在面前,向全世界認罪,許諾以為很了很莫鋮,卻沒料到,他會這樣干脆地承認,真的料不到……
錯了嗎?許諾捂著口蹲下來,沒哭。千夫所指,親手送他進去,流什麼淚,只是到痛苦,一場恨一場,竟是這般累,和莫鋮就不該認識。
直到那一刻,才發現,原不原諒,事非曲直都不那麼重要了。
許諾在地上蹲了很久,直到天黑了。
正是高峰期,飯店門口人來人往。許諾站起來,腦袋一陣發黑,天昏地暗,就要向前傾,被人扶住,那人驚訝道:“阿諾?”
好一會兒,許諾才緩過來,看清扶的人,果然是許淮安,剛才一聽聲音就認出來了。
許淮安后跟著一幫人,笑著解釋:“這是我兒。”
接下來就是一片贊之聲,夸漂亮,估計是許淮安公司的員工。
許淮安沒留意到許諾的反常,提議道:“好不容易見一次,跟爸爸一起去吃飯吧。”
要放在從前,許諾是不肯的,今天卻不知為何,想了想,點頭跟許淮安進去。
包廂早訂好,許諾坐在父親旁邊,許淮安讓他們先點菜,然后又加了好幾道菜,笑著說:“這都是我兒吃的。”
他倒沒記錯,都是許諾吃的菜。
飯桌又是捧場夸獎的聲音,許諾沒說話,爸爸還是這麼會做人。
一頓飯吃下來,許淮安還是同從前一樣,能說會道,幽默風趣,細心地照顧到每個人,特別是許諾,給夾菜,幫擋酒,說兒還小,還是個學生,像個全天下最稱職的父親,引得大家不斷稱贊,許總真是好父親。
許諾沒點破,只要問一句,爸爸你知道我上哪所學校嗎,許淮安就答不出來,這和睦的假像就會被撕碎。
可今天實在沒力氣,笑,點頭,沒說一句,仿佛真有一個把當人來寵的爸爸。
吃完飯,他們還要去KTV唱歌,許諾說要先回去,許淮安送。
一路上,許淮安很高興,說了很多關心許諾的話。許諾有一句沒一句地應著,很多次想打斷說,爸爸,今天本來我要定婚的,可看著意氣發的許淮安,終是沒說出口。
車駛到小區門口,許諾他停車,下車前,著幾乎沒什麼變的許淮安,輕聲問:“爸爸,你這麼功,從來沒人說你做錯了吧?”
“啊?”許淮安有些不明所以,“我有什麼錯?”
“對,你沒錯。可你毀了兩個人。”
許諾說完就下車,頭也不回地往前走。
許淮安沒錯,可他毀了兩個人,一個是媽媽,他讓媽媽變一個拼命想用事業功來掩飾婚姻失敗,引起前夫注意的可憐人,他讓自己變一個冷心冷面不要的人。
莫鋮說得對,自己就是個多看他一眼都是施舍的人,怎麼能人。
莫鋮的案子立案了。
許諾后來又去過派出所幾次,配合他們的調查,還做了穿刺,取了羊水做鑒定,孩子是莫鋮的。莫永業請了律師團,都是赫赫有名的律師,有的是把黑說白的能力,要推翻罪名并不難,可莫鋮鐵了心,就是不松口,說是自己強暴了朋友。
許諾再次見到莫鋮,在法院,他穿著橘紅的囚服,隔得遠遠的,看著許諾。
他只說了三個字:“我認罪。”
被帶走前,他說要害者認錯,法允許了。
他被帶到許諾面前,沒說對不起,也沒再說原諒,對不起,他已經說過太多,原諒要給時間去平。他看著面灰白的許諾,穿著平底鞋,寬大的子,又瘦了些,腹部卻有鼓起的弧度。莫鋮也不好,漂亮的眼睛凹陷下去,邊冒出些胡渣,他說:“阿諾,你會好好的,對吧?”
許諾下意識把手放在腹前,現在的,不單單只有自己,他是想自己好好對這個孩子吧。
了,最終什麼都沒說,轉離開,上橫眉冷對的莫永業。
莫永業冷冷看了一眼,視線放在跟在后面的蘭清秋,冷笑道:“蘭總,這事沒完!”
蘭清秋低著頭,扶著許諾,匆匆從他面前經過,幾乎是落荒而逃。
結果很快就下來了,強罪立,有期徒刑三年。
莫鋮一獄,兩家就徹底撕破臉。莫永業從來不是善茬,蘭清秋在白城多年的心付諸流水,路被堵得死死的。樹倒鵜鶘散,墻倒眾人推,別說發展事業,連立足之地都難,就連許諾也收到了F大的退學通知,說敗壞校風。
莫鋮獄后,許諾去看他,如果按懷孕的時間算,該大腹便便,但看起來,就跟這年紀的孩正常一樣,就是瘦得厲害。
莫鋮被帶過來,看到的第一句是:“阿諾,你怎麼瘦了?”
懷孕,該好湯好水伺候著,養得圓潤可才對,怎麼瘦這樣。他下意識向的腹部,那里很平坦,一點都不像懷孕的人。
莫鋮面一凝,遲疑道:“你……”
許諾平靜地坐下來,無波無痕:“我打掉了。”
“什麼?”莫鋮本不相信他聽到的。
“我打掉了。”許諾又重復了一遍。
“你——”莫鋮猛地站起來,握拳頭,強著緒問,“為什麼?”
他以為他是了解的,他的諾雖然看起來冷漠,但比誰都善良。不會的,怎麼會去害一個生命,何況那是他和的孩子?不!他不相信!莫鋮搖頭,眼睛充得厲害:“是不是有人你?我爸爸?你媽媽?”
“沒有,”許諾搖頭,相比他的震驚憤怒,看起來安之若素,就像說一件與自己無關的事,“我自己打掉的。”
看著莫鋮,那麼平淡的語氣:“我不能讓孩子有一個強犯的父親。”
我不能讓孩子有一個強犯的父親,我不能讓孩子有一個強犯的父親……強犯三個字不斷在腦中盤旋,莫鋮的思緒很,簡直天崩地裂,他有些失控地大喊:“阿諾,你怎麼能那麼做?那是我們的孩子!”
“為什麼不能?那是我的孩子,我有權決定他的生死,”許諾嘲諷道,坐著不,“我就是在單親家庭長大的,單親的痛苦我比誰都清楚。人言可畏,與其讓他飽冷言冷語長大,還不如他從未出生。”
“你怎麼能這麼想?不是還有我!”
“你?”許諾可笑地看他,“莫鋮,你以為發生這麼多事,我們還能在一起?別天真了!”
“那你也不能打掉,你怎麼能這麼殘酷?”
“我為什麼不能?”許諾也有些控制不住,猛地站起來,握拳頭,“一開始我就說了,對我仁慈點,可你怎麼對我?你強了我,我阿公死了,你讓我二十歲生日還沒過就背負未婚先孕的惡名!你怪我殘酷,那你好好看看,我就是這樣一個殘酷的人!”
莫鋮簡直要崩潰了,他心甘愿進來,拿自由去賭自己在心里有沒有一義,想去化解許諾的仇恨,可他輸了,輸得一敗涂地,不他,一點都不他。不然為什麼他都做到這地步,還是不放過,那是他們的孩子……
他著面前的孩,瘦弱纖細,像一陣風都能吹倒,可打掉他們的孩子,毫不留。這麼陌生的許諾是莫鋮沒見過的,原來他從沒有看。莫鋮握著拳頭,死死地盯著:“許諾,如果我是個強犯,你也比我高尚不了多,你這個殺人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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