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林希拿著搟面杖跑到隔壁，對著大鐵門哐當捶了三下，鐵門當下被砸出三個大，依舊不解氣沖著院子就是一通吼，“王麻子你給我出來！”

　王麻子是王爺爺的外號，也是王小娟的爺爺，因為長著一臉麻子，所以人送外號王麻子。

　一個晚輩居然起長輩外號，就氣得王家人拿著砍刀從屋里沖出來，“小希，你發的什麼瘋！王麻子也是你的？”

　本來這條巷子就小，巷頭放個屁，巷尾都能聽到。陸林希這一嗓子直接把巷子里的人都吼出來了。

　很快王家門口圍滿了人。

　男人們攔著王爺爺和王，人們則攔著王爺爺的孫子王天賜。

　周主任是在家喝茶，被人扯過來的。手被熱水澆了一下，燙得他虎口疼，這會子語氣就不怎麼好，“你們兩家又鬧什麼？”

　為什麼說又呢？皆因之前，王家和陸家也發生過一場矛盾。

　七年前，王爺爺的兒子王安國失手打死了妻子，因為不想坐牢，就謊稱妻子昨晚走夜路失足摔了一跤，人就這麼沒了。

　出殯當天出事了，公安接到群眾舉報過來調查死因。法醫很快查出死因有可疑，直接將王安國揪送到派出所。

　王安國被抓沒幾天就招得干干凈凈。那時候正好趕上嚴打，直接被槍1斃。

　王家老兩口只有這個兒子，連個兒都沒有。從此以后就瘋魔了。開始懷疑是巷子里人告的。

　王家老兩口頭一個懷疑對象就是陸觀華。

　原因有兩點：一是吳麗敏和王家兒媳婦關系最好。吳麗敏不用工作，經常出去溜達。有時間去派出所報案。

　二是那時候廠里正準備選拔一批工作出的員工跟著老師傅學開車。八十年代最吃香的四個職業分別是：百貨公司售貨員、電影放映員、播音員以及司機。那時候大家都窮，沒機會車，所以司機于供不應求的狀態，誰要是能當上司機就等于有了鐵飯碗。當時跑運輸非常賺錢的，跑運輸一年就可以賺輛車，兩年就可以蓋房子，收非常厚。

　全廠四百多名員工，只有三個名額，最后經過推舉，總共有八個人圍。王安國自小就車，王家老兩口又疼孩子，他早早就有了自行車。他有很大概率能被選中。如果他出事，競爭名額就了一個。

　王家老兩口之所以肯定是陸觀華，皆因另外六人都是相幾十年的鄰居，只有陸觀華是鄉下人，他進廠才兩年，基淺薄，不是他還能有誰。

　人許多時候都是排外的，一個地方出了事，人們首先懷疑的就是新人。

　心里有了懷疑對象，王家老兩口整天盯著隔壁。

　從此以后吳麗敏就沒了好名聲。吳麗敏就是買個頭花，他們都能宣揚得整個家屬區都知道。

　每次陸觀華回來都能從街坊四鄰口中得知他媳婦又穿著新招蜂引蝶。

　這話誰聽著心里都不舒服，往常陸觀華也沒因為這事跟吳麗敏拌。

　吳麗敏委屈，找到傳瞎話的源頭王家，跟他們吵起來。

　王家老兩口心里有怨氣，自然帶出埋怨，于是吳麗敏覺得自己是了陸觀華連累才被人盯上。

　陸觀華不是沒跟王家老兩口好聲好氣解釋過，自己沒告過。但老兩口不信，還反過來讓他找證據證明自己。

　別說派出所的檔案是保的，輕易不能讓外人知曉。就算他真能打聽到告人是誰，他也不能告訴王家。這是又添新仇呢。

　反正兩家人就這麼尷尬得著。三不五時就要吵一回。

　王爺爺也委屈，“我也不知道發了什麼瘋。媽走了，就把氣撒到我們家頭上了。我兒子是沒了，但是我還沒死呢。一個小丫頭片子就敢欺負到我家，這是欺負我們王家沒人呢。”

　作為居委會主任，周主任自然不會聽信一面之辭，他看向陸林希，“小希，你怎麼說？”

　陸林希將搟面杖杵到地上，這才解釋自己為什麼這麼做。

　“我今天去醫院幫我爸拿藥。他一個人在家。”手指著王爺爺和王，“他們兩人在我家屋后說我媽不檢點，早就在外面人。我回到家，我爸正打算懸梁自盡。我爸斷了一條，街坊四鄰都是好心人，三不五時就過來安他，讓他振作起來。只有他們蛇蝎心腸，不僅不安還刺激他。他們簡直不是人！”

　心理學上講人在到重大挫折后會經歷四個階段：震驚、悲傷、冷靜和接現實。

　可是自打出現后，陸觀華直接從第一階段跳到第四階段。為了不讓妻子和兒們擔心，他一直在抑自己的痛苦。緒得不到紓解就容易鉆牛角尖。王爺爺和王的話就是到他的最后一稻草。

　所有人都不敢相信看著王家老兩口。

　王家和陸家的恩怨，大家自然都是一清二楚。

　別說他們沒有證據證明是陸觀華告的，就算真是他告的。王安國殺害妻子難道不是事實嗎？他們不怪自己的兒子，反而要怪別人。這是什麼道理。

　觀華都夠可憐的了，本來一條沒了，媳婦也跟他離婚了，以后生活肯定很難。他們還上門欺負人。也難怪小希這麼老實的孩子都發了火。這是人去死呢。

　居委會主抓街道的風氣，作為一把手周主任自然黑了臉，“小希說的是真的嗎？”

　王爺爺眼神躲閃，說話也結結，“誰……誰說的？你口噴人！”

　王爺爺和王不是專業演員，就算他們竭盡全力掩飾，但演技不到家，就這麼了痕跡，周主任直接命王爺爺和王給陸觀華道歉，并且賠償陸家兩斤糧食。

　王爺爺和王自然不肯，他們是長輩，憑什麼給一個晚輩道歉。

　周主任見他們不愿意，都快氣笑了，“行！你們不愿意是吧？那你們家的事以后別找我們居委會。”

　居委會是沒什麼職責，以前可能還需要他們開介紹信，但是自打去年取消介紹信，居委會的責任就小了許多。但是周主任的兒子是服裝廠的廠長。將來孫子孫進廠就是廠長一句話的事。

　王爺爺和王哪敢得罪他，立刻道，“我們去！”

　王爺爺催促王回家拿糧食。

　在眾人注視下，老兩口到陸觀華床前給他道歉，“是我們豬油蒙了心，請你大人不記小人過，原諒我們這一回吧。”

　王心里暗恨，咬牙切齒，但畏懼周主任，只能強撐著自尊，“確實打扮，我們可沒有說謊！”

　陸觀華氣得面目扭曲，“打扮跟人有關系嗎？你們簡直喪心病狂，難怪能養出一個殺人犯！”

　大伙看著王爺爺王的目都著鄙夷。這話是沒錯的。難怪養出殺人犯，這老兩口的心就是歪的。

　王爺爺和王張想反駁，卻因為懼怕周主任，愣是一句都沒說。

　倒是王爺爺的孫子王天賜突然暴躁起來，“你不在家，打扮給誰看？只不過我們沒有抓現行而已。”

　王爺爺趕捂住孫子的。

　陸林希看了一眼王天賜，“之心人皆有之，誰說打扮就是為了勾引男人。你思想骯臟，就以為全天下的人都是臟的。”

　八歲的孩子居然能說出這番話，就震得所有人一愣。

　周主任拍拍陸林希的肩膀，贊許點頭，“小希說得沒錯。吳麗敏只是，陸家住在巷子中間，要是真有不規矩的地方也瞞不住。已經走了，以后就別再提了。大家都散了吧。”

　大家伙沖陸觀華點頭，再三肯定，“對對對，觀華，你別瞎想，吳麗敏沒有出軌。”

　這話得到大家一致認同。

　雖然以前大家背地里嘀咕過吳麗敏趁陸觀華不在家打扮。但是還真沒人抓到跟哪個男人走得近。

　這會得知陸觀華聽幾句閑言碎語就要自殺。一個個嚇得不輕，紛紛給吳麗敏作證，勸他打消自殺念頭。

　陸觀華一再向他們保證，自己不會再尋死。大家伙這才出去。

　陸林希到廚房做了草魚燉豆腐，又蒸了兩碗糙米飯。這米是廠里發的，以前媽媽嫌棄這米太糙，最近因為心里有事，沒顧得上挑吃挑喝。所以這幾個月吃的都是糧。

　將飯菜擺上桌，陸觀華還有些不好意思，陸林希卻神自如招呼爸吃飯，“爸，我剛剛去醫院問了，裝個假肢要五千，你這邊有兩千塊錢賠償款，只要我們再攢三千，就能買一個。到時候你就能像正常人一樣行走。”

　陸觀華那點尷尬瞬間消失殆盡，“不用了。我就是有個假肢也干不了力活，還不如拄拐呢。就別費那個錢。”

　陸林希還要再勸，陸觀華卻安，“知道你是個好孩子，但是這事聽爸的。這錢得省著點花。不能浪費。”

　陸林希想想那假肢戴上還得用拐杖，裝飾效果更多一些，“那等假肢功能多一些，咱們再裝。”

　陸觀華點頭說好。

　兩人吃著飯，外面來了人。

　陸林希起迎客，來的不是別人，正是周主任、他的兒子周廠長以及陳會計。

　陸林希招呼他們進來坐，給他們搬板凳。

　陸觀華讓兒給他們盛飯，“吃了嗎？沒吃的話，就在家里吃吧。”

　周主任忙擺手，“不用了。我們說個事就走。”

　他看了一眼兒子，周廠長又看向程會計。

　陳會計把夾在腋下的公文包打開，“上頭給你的賠償款下來了。沒問題的話，你簽個字。”

　陸觀華接過文件，看著上面的數字，他整個人呆住，“不是兩千嗎？”

　周主任笑哈哈道，“我知道你那媳婦留不住，所以就故意騙只有兩千。”

　如果是八千，吳麗敏不可能那麼大方，一點都不要，直接走人。

　陸觀華心頭微暖，“謝謝周叔。”

　周主任拍拍他肩膀，“你還跟我客氣。”他看向兒子，“以后廠里要是有適合觀華的工作，你一定要想著他。他帶著個孩子不容易。”

　周廠長點頭說好，他剛下班還沒到家，就被他爸拉到陸家，說是趕把賠償款送過去，要不然觀華又會不住，他這會也想勸陸觀華，“你好歹還撿了一條命。周華卻是連命都沒了。我竭力跟領導爭取，周家也只得了三萬賠償款。你要想開些。”

　這世上的幸福從來都是比出來的。陸觀華再慘，也比沒命的周華要幸運。陸觀華從此也就不再怨恨了，“你說得對。老天爺讓我撿回一條命，我該知足的。”

　“這就對嘍。”

　幾人送完錢，說了一會兒話就告辭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