熙知道他指的是那個兩層小樓的鋪面,但熙其實沒有打算用他送的鋪子做生意，那間鋪面，包括那些書、字帖,甚至是琴和琴譜……這些東西,到時候都是要還回去的。所以,這會兒面對這份突如其來的詢問，熙略微有些慌。

　怕自己心里的打算會被魏珩看出來。

　怕自己的小心思被他看出來后，他便留有一手掣肘,然后就不能順利的在他來年開春出公差時出府了。

　魏珩太聰明了,不能在他面前有毫的失誤。

　輸不起了,也等不起了。

　所以熙這會兒一直暗示自己要淡定,要穩住，千萬不能出破綻來。

　熙在闊袖中的兩只手扣在一起,面上卻一切如常。聞聲也只是抬眸朝頭頂的男人看了眼，然后笑著給了個含糊其辭的回答。

　“我還沒想好呢。”

　“那就是說，心里是有想法了？”魏珩又問。

　如今，他倒是愿意和去談一些喜歡和愿意做的事。

　說還沒想好,那就是心里有這個想法。

　魏珩倒不反對去經營一些自己的生意，甚至若有需要他幫忙的地方,他還可幫其一二。

　魏珩是有心想和談這些,但熙卻并不想和他談。

　因為說多錯多,心里有別的心思和盤算,怕言多必失，會他看出端倪來。

　所以熙就適時轉了話頭道：“突然有點想念祖母老人家了,從前還在世時，就希我可以認真鉆營這些，然后繼承的缽。但我那時候心不定,總想著玩兒，便沒把祖母的話放在心上。后來走了，我才后悔。”

　“如今背井離鄉，倒越發想念老人家了。所以，我想重新撿起這些來做，希能以此安老人家的在天之靈。”

　魏珩還從沒見過熙這樣的一面，他印象中的氏，永遠的熱明。哪怕是之前突然轉了心，變得沉靜寡言了，但也從沒和自己吐過這些心聲。

　魏珩忽然就覺得，不是子好就不會傷心。也會傷心難過，只是天使然，愿意把自己最好的一面留給別人。

　愿意以熱擁抱生活。

　而不是自怨自艾，日日以淚洗面，活在悲痛中。

　不過也才十六歲。

　十六歲之前經歷了父母雙亡，眼睜睜看著親人一個個離自己而去。沒辦法，只能去投奔親戚。

　在親戚的幫襯下嫁給了衛家三郎，卻又在得知新婚夫婿另有份時，不顧親人勸阻，義無反顧的跟著他來了京城。

　于他來說，在京城生活并不艱難。但于來講，卻是寸步難行。

　這些日子魏珩其實也有在反思，或許他從前對的刻意冷淡，以冷漠和疏遠回應的熱，學國公府里的規矩……這些都是錯的。

　他怕自己會走父親的舊路，所以他走向了另一個極端。

　氏……也只是一個需要疼和呵護的小孩兒。

　魏珩心中有自責，但又的確不太擅長去安，只能盡所能的想了另外一個或許可能會讓高興的事。

　“年關將至，不知你可想讓桂媽媽回來同你一起守歲過除夕？”

　熙愣住。

　也沒想到，竟然還會有這樣的意外之喜。

　不過，若是能和桂媽媽一起過新年的話，也是想去外面食肆過，而不是在這魏國公府的雅軒。或許，可以趁機得寸進尺一回。

　熙拿好分寸，又琢磨好措辭后，才說：“桂姨經營的食肆生意很好，上次去看，說生意這麼紅火，過年也不想歇。食肆里雖也還有一個別的大廚，但如今的生意多半還是靠桂姨撐……我猜那日走不開，我也不想耽誤做生意。”

　“你……你若是真想我們團聚的話，不如準我除夕那日出門去和團聚。等守完歲，吃完團圓飯，第二日我再回來。”

　魏珩認真打量了會兒人，只略有思忖，但很快就同意了。

　瞬間熙就笑了起來，開心的像個討著糖吃的孩子。

　*

　之后的日子有了盼頭，熙心也好了起來。

　轉眼便到了除夕這日，熙還像之前一樣，只打算帶丁香出門，留檀香和蕓香在這里。檀香倒沒說什麼，一向老實憨厚，主子說什麼便是什麼。但蕓香就不高興了，也想跟著出去。

　丁香也有點不好意思，一早幫熙穿戴時，就說：“不如這回帶蕓香去吧？奴婢瞧那丫頭從昨兒晚上知道這個事兒時就開始生氣了，這會兒還氣著呢。”

　丁香們幾個還不知道熙心里的打算，熙一直捂著沒說。所以，如今像這樣的能出一趟門，對們來說，是極難能可貴的事。

　其實若不是怕魏珩起疑心，或是事傳出去，國公府里的人會覺得恃寵而驕，得寸進尺，不守本分……是希能帶三個香一起去桂姨那邊的。

　但眼下形勢如此，也沒辦法。三個若只能帶一個的話，那肯定還是穩重又機靈的丁香最合適。

　“雖好氣，但也好哄。等回頭回來后，給多帶些好吃的好玩的，也就好了。”熙沒同意丁香的建議。

　丁香見狀就沒再多言，只說一切聽姑娘安排。

　熙出來，見蕓香還氣鼓鼓的，就笑著哄說：“下回一定帶你出去。”

　“那下回是什麼時候？”蕓香想要一個肯定的答復，而不是這種模棱兩可的敷衍。

　熙當然給不了準確的時間，就只說：“或許很快，又或許……我們一輩子都出不去了。”說完這句話后，嚇得蕓香小臉蒼白，但熙卻難得心好的大笑起來。

　“騙你的呢，瞧你傻的。”熙說，“世子格外開恩，這才準了我出去過年。但我不能不識好歹得寸進尺，把你們三個都帶著。丁香最年長，出去后能照顧我，所以你就別氣了。”

　蕓香悔恨：“為什麼我就不能多長幾歲。”

　熙說：“所以你要好好吃飯，不能挑食。長高點，長壯點，這樣我以后出門才會帶著你。”

　蕓香竟有些被說服了。

　用完早飯后，熙正要帶著丁香出門，兆安突然過來了。

　這個時候看到兆安，熙心里不免“咯噔”了一下，生怕關鍵時刻魏珩又反悔不準出門了。

　但兆安卻說：“世子知道姑娘差不多要出門了，所以特意差小的來問，姑娘這回都帶了誰出去？”

　熙笑道：“就帶了丁香一個。”

　兆安說：“世子吩咐了，說是國公府為姑娘準備的馬車夠大，所以姑娘可以多帶幾個出去，可以一起趁此機會多熱鬧熱鬧。世子還說，京城魚龍混雜，外面住著畢竟不安全，所以姑娘過了子時、守完歲后，還是得回國公府來歇著。”

　長安有宵，但每年除夕開始，到過完燈節，這半個月是取消宵的。

　所以，即便是夜里，也可出行。

　兆安說的時候，熙心中琢磨著他的每一句話。兆安是按魏珩吩咐辦事的，兆安話的意思，就是魏珩的意思，需要琢磨魏珩的心思。

　原是說好在桂姨那留宿一夜，明兒再回的。現在魏珩用可以帶三個香一起出門的條件換夜間便回，想來魏珩還是不愿在外留宿。

　熙反應也很快，雖然心中有了這樣的一番猜測和揣，但兆安說完后，很快就給了回應。

　“多謝世子。”不管怎樣，熙這會兒心里還是高興的。

　這樣一來，至對三個香不用厚此薄彼了。

　上次熙給兆安賞銀兆安拒絕了，熙就知道，想來是魏珩對他說過什麼，他不能收。所以，這次熙也沒再多此一舉，就只口頭上道了謝。

　兆安辦完差事走了后，蕓香高興得一蹦三尺高。

　“這下大家都能出去了！”蕓香覺得此時此刻才算是有過年的氣氛，“真開心，我要吃桂媽媽親手做的炸年糕，可饞死我了。”

　丁香腦袋：“你就知道吃。”

　蕓香立即回了丁香一個鬼臉，然后笑著跑開了。

　*

　魏珩今日宮述職，直到申時時分才出宮。兆安就站在魏國公府馬車旁，等候在宮城門口，瞧見主子出來后，他忙幾步迎過去。

　抬頭看了看日頭，魏珩一邊登車，一邊問兆安：“氏可是帶著的三個丫鬟都出門了？”

　平時一般兆安是徒步跟走在馬車旁的，這會兒見主子有話問，兆安便也跟著上了車。

　“小的得您吩咐，今兒一早就去了雅軒。主子您是沒瞧見，您這格外施恩，不但姑娘高興，的那三個丫鬟也對您恩戴德。”又說，“小的是早晨辰時過去的，那會兒姑娘就要出門了，這會兒應該早到了那桂媽媽的食肆。”

　“世子，您要不要也過去一趟？”兆安多了一句。

　但多完后，他立即就后悔了。

　主子的事，什麼時候到他來安排了？

　但他卻沒想到，世子竟然沒說話。這要是擱之前，世子嫌他多，早一個眼刀子飛過來了。

　不過這會兒雖沒給他飛眼刀子，也沒答他的話啊。

　就好像是沒聽到他的話一樣，這會兒竟背倚車壁，雙目微闔，閉目養起神來。

　兆安壯了壯膽子，決定揣他的心思，自作主張一回。兆安頭出去吩咐車夫，直接點明了告訴他從哪條路走。

　魏珩聽到了，也沒阻止。

　事實上，他也在猶豫。

　正因為在猶豫，所以才沒答兆安的話。

　不知道是不是他想多了，他最近總有種不祥的預。

　氏的變化，多還是他心中生了些懼怕之意的。

　魏珩一路上都沒睜眼，兆安一邊打量著主子神，一邊看著外面的路。等快到“食為天”飯鋪時，兆安向車夫打了招呼，讓他在一旁靠邊停下。

　然后兆安再轉去悄悄問魏珩的意思：“世子，‘食為天’飯鋪到了。”

　魏珩適時睜開了眼。

　但他人卻沒下車，而是側去開了馬車側面的簾子往外看。街上人來人往，“食為天”飯鋪門前賓客如云，魏珩只是朝那食肆掃了眼，就又放下了車簾。

　算了。

　“回去吧。”

　兆安：“……”

　但兆安覺得世子這陣子都不太對勁，他也不敢再多說什麼，只能默默聽吩咐辦事。

　魏珩卻突然想到了另外一件事。

　等回了國公府，魏珩立即召了自己的暗衛來，命他快馬加鞭，親自趕去一趟吉安縣。

　*

　而熙這邊，熙帶著三個香來食為天找桂媽媽。食肆里很忙，三個香來了后，也閑不住，立即就擼袖子幫忙跑堂干起活來。

　尤其是蕓香，人雖小，但勝在機靈，干起活來一點不含糊。

　因是除夕，上午店里生意尚算可以，但過了午飯后，店里就沒什麼人了。桂媽媽雖然接了晚上送年夜飯的活，但這會兒還算早，于是正好可以騰出些時間來陪熙幾個。

　這會兒主仆五個人圍坐在炕上，吃著瓜子點心，喝著茶，別提多開心了。

　蕓香是小財迷，拉了檀香一道去一旁數銅子兒。而桂媽媽和丁香，則坐一旁陪熙說話。

　“桂姨，您不必擔心，世子現在對姑娘越發好了。我們今兒能都出來跟你團聚，也是世子在為姑娘考慮。”丁香并不知道熙心里的打算，所以自然是覺得世子如今越發對姑娘好了是好事。

　但桂媽媽卻并不這樣認為。

　姑娘是善良的子，世子如今這樣做，反倒是會給姑娘增添心理負擔。

　他倒不如像從前一樣，一直都對姑娘不冷不熱。

　這樣也好姑娘徹底死了心。

　“對了丁香，廚房爐子上燉著肘子，你去幫我看一眼。”桂媽媽支開了丁香。

　丁香了眼熙，見沒說話，這才稱是離去。

　丁香走后，桂媽媽說：“姑娘心里若有苦楚，只管跟奴婢說吧。說出來會好很多，千萬不要在心里。”

　熙卻搖搖頭。

　“我知道他現在對我好的。”熙是死過一回的人了，頭腦很清醒，“但這樣的好，不足以讓我再不顧一切的繼續奔赴他。桂姨，說實話，我沒那樣的勇氣了。”

　“而且他對我好又能怎樣？最終不過就是賞我一個良妾的名分，他還能讓我做他的正妻嗎？既然他做不到，那就一別兩寬，各自歡喜。”

　“我從前就是太他了，我現在就想更自己。當然，我也會一輩子都遙遙祝福他。”

　不想再，也不想去恨，就希以后的日子能夠各自安好。

　作者有話要說：今天的第一更，后面還有兩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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