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知宜因為多病,極藏緒,無論什麼心,面上向來都是淡淡的,鮮出現如此嚴肅的神。
主仆二人自一同長大,自是親無二、彼此知,此時見這樣,采黛心中難免有些發慌,忙坐直了子,沖重重點頭。
夜闌更深,半個孤月斜掛在宮樓之上,織出縹縹緲緲的霧氣,滲過飛檐反宇,掩住了整座皇宮。
江知宜聲音之中帶著慵懶和冷淡,輕快的將近日種種一一吐,仿佛在局中的人不是。
話音剛落,殿霎時死寂一片,風吹樹聲都變得刺耳起來,采黛早已聽得瞠目結舌,呆呆著,不停的抖著。
過了良久,采黛終于出了聲,鈍鈍的嗓音中已然帶上了哭腔,“我呸,膽包天的畜牲,原以為您進宮是來瞧病,沒想到……”
手捂著嗚咽,搭搭的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只覺事事荒唐,家貴的小姐,是府中眾人疼惜著長大的,怎麼能這樣的折辱?
出門之前,老爺夫人千叮嚀萬囑咐,要照看好小姐,可是如今……
江知宜眼神飄游,不說話也不,只是咬著下,留下一排發白的齒印,生生憋著眼淚,直紅了眼眶。
采黛卻哭的愈發傷心,大顆大顆的淚珠砸下來,潤了整張帕子,即使這樣,仍覺得心中堵的慌,抬手一下下的砸著口,一邊大口的氣,一邊痛罵喪了天良的皇帝。
“哭什麼?”江知宜偏過頭去躲避的目,語氣嚴厲:“要活命就好好的,不許哭,也不許張揚,更不許耍聰明,皇帝讓你做什麼就做什麼。”
咽了咽如鯁在的難,將語氣稍微放緩了些,接著囑咐:“不要做無謂的事,等你進了臨華宮,也要勸勸姑母,讓切勿再做傻事,給旁人留下可以拿的把柄。”
“我的小姐,我……”采黛還在哭著,差點要背過氣去。
桌上的熏爐繚繞著陣陣香氣,充斥在整座宮殿之中,但稍稍靠近江知宜時,只能嗅見濃厚的湯藥味道,像是一頭鉆進了藥室,撲面而來皆是各種草藥的苦味兒。
采黛卻毫不在意,手抱住,淚如涌泉,一刻不曾停下。
江知宜再裝不得狠心,緩緩轉過頭來著,為拭了拭滿臉的淚,溫聲勸:“不許再哭了,我沒事的,真的,若是有機會,我會去看你們,若是……”
略微停頓,猛然想起皇帝說過,‘那“籠子”不允外人進,也不許出,’面上頓時出些苦的笑,又道:“若是沒有機會,我會盡力想別的法子。”
采黛不想聽說這些叮囑的話,也不知該如何回應,只是固執的抓住的腕子,好像只要將人攥住,那說的那些事兒,便不會發生。
江知宜任由抓著,不發一言,因為說再多也無益,這困局難解,也沒有別的主意。
長夜漸逝,東方曉。
江知宜半睡半醒之間,斷斷續續的做了一夜噩夢。
夢中皇帝依舊在半明半昧之中,他的手還握在的頸上不斷聚攏,即使夢境恍惚,依稀還能覺出些難以息的痛苦。
而后閃過的,是滿臉淚痕的母親、皺眉訓斥的父親,以及不斷憤怒嘆氣的兄長,這些人的臉在跟前一一越過,又不斷疊,走馬觀花似的,讓人眼花繚。
心中焦急,想擺掉皇帝的束縛,但是怎麼掙扎也甩不開,又想手抱抱母親,但母親卻越離越遠,影逐漸消失,無論如何吶喊,也不肯再出現。
這樣錯復雜的太過真實,直到醒來,仍覺得似在夢中。
的頭還有些發懵,但幸好沒有因為昨夜挨過凍,就再次纏綿病榻。
或許是昨夜那碗藥起了效用,江知宜暗自慶幸,抬手拭了拭額上的虛汗,朝著殿外抬聲喊了句“采黛”。
殿外無人應聲,但沒過一會兒,便進來一個從未見過的宮。
面上不帶一笑,恭恭敬敬的朝著江知宜行過禮,才應:“姑娘醒了?奴婢這就伺候姑娘盥洗,殿外李公公正等著送姑娘去凝翠宮。”
“我的侍已經去了臨華宮嗎?”江知宜出言只問采黛,卻并不關心自己要去哪,畢竟這并非所能決定之事,況且在他人控制之下,去哪又有什麼分別。
“奴婢只是奉命伺候姑娘,其它一概不知。”那宮聲音干脆,其中不摻雜一緒。
江知宜略微點頭,也不為難,自顧自的朝著外面張,但并沒瞧見采黛的影子,倒看到在檐下不斷踱步的李施。
既然要送去別的宮殿,那采黛已經被送去臨華宮了吧。
皇上的作可真快,昨夜剛說給準備好了去,還要用采黛當幌子,今日就已經開始著手了。
只是不知道,那假扮的人,到底是什麼樣,當真能瞞過宮中眾人,讓別人都以為這個鎮國公家的小姐,正老老實實的住在臨華宮養病嗎?
想著,那宮已經端了熱水進來,干活極為利索,也不多說一句話,如同提線木偶一樣,只管做著自己的事,伺候江知宜盥洗、換之后,便領頭出了大殿。
外面又下起雪來,不似前夜的堆銀砌玉,倒像是細小的鹽粒兒從空中撒下,沾即化,留下星點冰涼之后,再不見蹤影,連地上都不曾落下它們的痕跡。
李施亦步亦趨的為撐著傘,不敢有半點兒怠慢,一路滔滔不絕的說著凝翠宮的好,直到趨近殿門,才止了口,笑的要引進去。
江知宜停在殿門前,打量著凝翠宮的一切,目最終落在宮殿的長廊,雖然隔著一段距離,但還是見殿門前掛著個金鳥籠,襯著雪,仿佛在熠熠生輝。
嗤笑一聲,又去看宮殿的朱墻綠瓦、勾角飛檐,那檐上雕刻著栩栩如生的飛鳥,正展翼而飛。
仔細想想,不管是這個宮殿的樣子,還是這宮殿的名字,都是實實在在的嘲諷,被迫困于這兒的孤鳥,如何有凝翠的生機,如何像飛鳥般振翅?
“江姑娘,咱們進去吧。”李施收起傘,出言催促。
江知宜轉向后宮闕,巍峨樓殿、城高池深,無論站多高,恐怕也不盡這重重深宮。
怔在那兒,細雪順著油傘簌簌而下,洋洋灑灑的,胡飛舞著,周遭的一切仿佛都模糊了一般。
仰頭天,將手出傘外,想要用手心接一接飛舞的玉鱗,但等了半晌,只落得滿手的冷潤。
不知過了多久,江知宜才回過神來,輕聲應了聲“好”,攏上衫,義無反顧的抬腳邁過了宮殿門檻。
而正對著凝翠宮的斜角長道上,聞瞻正立在那兒,看一步步踏進自己所設的囚籠之中。
“皇上,外頭冷,咱們在這站了這麼久了,還進去嗎?”候在一旁伺候的小太監弓腰詢問。
聞瞻沒有應聲,其實在江知宜剛到殿門之時,他就已經站在了這兒,不過是被這漫天細碎的雪晃了眼,一時忘了進去。
“皇上……”小太監又喚了一聲,將手中的傘往他上傾了傾。
“罷了。”聞瞻如夢初醒似的,又往凝翠宮匆匆掃過一眼,才道:“凝翠宮的事,一點兒也不許傳出去,若是有哪個不長眼的走了風聲,也不必回朕,直接解決了就是,左右管不住的人,留著也是無用。”
“是,奴才明白。”小太監連連點頭,隨著他調轉方向,往凝翠宮相反的宮道上走去。
“臨華宮的一舉一,也不能放松,至于鎮國公家的公子江知慎和離王之間的來往,暫且緩一緩,切勿打草驚蛇。”
聞瞻細細代過,袍剛走了幾步,好像突然想起了什麼,又囑咐道:“著人將凝翠宮的名字改了。”
“皇上您要改什麼?”小太監微微抬頭,半瞇著眼遮擋飛雪,豎耳聽得仔細。
聞瞻停下腳步,舉目環顧漫天銀砂,若有所思的回應:“就改玉鸞宮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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