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玉華殿到中正門，經過一條很長的廊子，左右皆是紅墻碧瓦，幾支紅花樹從墻邊探出頭來，開得烈烈如焚，過往的宮人們生怕沖撞了貴人，順著墻邊垂頭疾行。

沈小公爺攏著折扇，指了指那開得如火如荼的紅花樹，笑著道：“很能在宮里看見這種樹，倒是招搖，你看看，同你家夫人今個上穿的裳比，哪一個更明艷？”

“大紅是最俗氣的，穿那一，的確招搖。”

謝明儀早上出府，沒注意趙泠打扮得如何，經他提醒，才想起趙泠今日打扮得很明艷。自然覺得這人又在四招搖，于是便又道：“你的目總是往奇怪的地方落。”

“哈哈哈，”沈小公爺哈哈大笑，“我說明儀，你好歹也關注一下自家的夫人。我早便聽聞元嘉郡主的名，原以為是個胭脂俗，沒曾想生得那般明艷人。怪不得子安喜歡這麼多年。你不厚道啊，居然連子安喜歡的人都搶。”

謝明儀嗤笑：“那照你這麼說，蕭子安既喜歡趙泠，那如何連喜歡的人都護不住？”

“那不是你在從中作梗麼，我都不好意思點破你。”沈小公爺瞥了他一眼，微笑道：“說真的，真論親疏關系，子安跟我更親些。可誰讓你母親從前待我太好，我只能勉為其難地站在你這邊。”

謝明儀冷漠道：“你不必勉為其難，離開便是。”

“怎麼，還生氣了啊？”沈小公爺快走幾步跟上前，用胳膊肘抵著謝明儀的肩膀，“別生氣，開個玩笑。有什麼不敢說的，你喜歡趙玉致，可喜歡蕭子安，你氣不過，這才得蕭子安遠赴西境。不就這點破事，有何不能說的。”

頓了頓，他又道：“現在好了，你把蕭子安寶貝的姑娘娶到手了，報復也報復了，心里可還痛快？”

“誰告訴你，我想報復蕭子安的？”謝明儀把他手臂推開，大步流星地往前走，“他還沒那麼大的臉面。”

沈小公爺便道：“聽你這麼個意思，你還是被的？不會罷，我覺元嘉郡主還討厭你的。”

謝明儀頓足，側首問他：“討厭我？”

“怎麼，你沒發現麼？”沈小公爺笑得莫測高深，低聲音道：“以我多年的經驗，但凡這個姑娘對你有點意思，也不會頭都不轉地肩而過。我當時看得真切，元嘉郡主還剜了你一眼。你說，是不是討厭你？”

這麼一說，還真是如此，謝明儀心里暗火，一拂袖冷笑道：“那又如何？還不是嫁到了謝府！若安分守己便罷，可若是再同蕭子安不清不楚，休怪我不念舊！”

沈小公爺微笑著看他，想了想才搖著折扇，慢條斯理道：“那你這也太不厚道了，講真的，如果不是因為我認識你多年，我肯定要罵你卑鄙無恥。”

不知怎麼的，謝明儀突然想起了趙泠，此前就預言過，以后會有更多人罵他卑鄙無恥。可沒想到這預言來得這麼快。一時無言。

“不過話又說回來，你娶了趙泠了，還會再娶趙玉致麼？你舍得讓趙玉致為妾？”

謝明儀搖頭：“自然不會。”

沈小公爺又道：“既不讓為妾，那你將趙泠置于何地？可是郡主。”

“那又如何？”謝明儀嗤笑了一聲，繼續往前走，語氣嘲弄，“太后年邁，管不著這許多事。武陵候府不可能為了趙泠而拋棄嫡出的趙玉致。蕭子安斗不過太子，更別提從我手里搶人。至于皇上……”

“怎樣？”

“皇上若在意這個郡主，在知曉我是回來報復趙崇簡后，還依舊將趙泠下嫁于我，不就足夠說明了一切麼？”

沈小公爺愣了愣，不自覺地停了下來，待再反應過來時，忍不住搖頭苦笑。很快便追了上前，又罵一句：“明儀，你還真的不是個東西。”

謝明儀不可置否，兩人才踏過一道門檻，后忽傳一道音，離得近了，才發現是趙玉致邊的丫鬟小桃。

“求大人救救我家小姐！”

小桃跪地哭道：“我家小姐不知道哪里惹到了元嘉郡主，竟然被齊貴妃罰跪在花園，已經跪了一個時辰了！小姐弱，怕是要不住的！奴婢沒有腰牌，出不去宮門。又不敢去找九王，只好來求大人了！”

謝明儀一聽，神大變，抬便要隨小桃過去，沈小公爺拉他一把，低呵道：“明儀，你瘋了麼？元嘉郡主正在宮門口等著，這宮里宮外多眼睛盯著呢，你去湊什麼熱鬧？這天看起來要下暴雨了，你趕給我回府去！”

“沈非離，這事你別管，同你不相干。”謝明儀落了這麼一句，拂開他的手，抬就走。

沈小公爺抬頭看了眼天，暗嘆了一聲冤孽，立馬跟了上去。頭頂烏云布，雷聲滾滾，大雨即刻便要傾盆而下。

中正門外，馬夫還在焦急地等著，雋娘挑開車簾道：“留個人下來便是，快下大雨了，先送元嘉郡主回府要。”

“那大人會不會怪罪？”

雋娘道：“郡主的安危要，不必多問，快些回府。”

馬車里昏暗顛簸，趙泠太作痛，單手支著額頭，胃里一陣惡心，好容易挨到了府門口，人才一踏下馬車，一陣頭重腳輕。

雋娘從旁扶了一把，趕讓丫鬟打著傘，又把披風拿出來裹在趙泠的上。

“郡主，你怎麼了？是不是有些不舒服？”

趙泠頭痛裂，臉發白，輕笑道：“沒事，老病了，一到雨天，我就偏頭痛，躺一躺便好了。”

“偏頭痛可不是小病，還是找大夫過來看一看吧，郡主子骨寒，這雨水又急，可不能著了寒氣。”

雋娘一面絮絮叨叨，一面趕讓丫鬟煮了姜湯來，趙泠特別討厭生姜的氣味，聞著就反胃，惡心了好久才勉強咽下幾口。

裹著錦被昏昏沉沉睡了好久，反反復復夢見自己掉進了冰窟窿里，渾都瑟瑟發抖起來。天邊猛然一陣悶雷乍響，從夢中驚醒，大聲喊了一句“阿瑤”。

屋里黑漆漆的，窗戶早就被風吹開，冷風直吹得床紗飛，門就在此刻被人從外踹開，謝明儀渾，沉著臉踏了進來。

雋娘又攔又勸：“大人，郡主子不舒服，大夫說了，需要多休息。大人快請回去罷，大人！”

“雋娘，你不必為開。”謝明儀一把將人輕推至一旁，大步流星地走了進來，屋里昏沉，他的眸卻前所未有的冷冽，“趙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