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宜宮。
賢妃林氏如今不過二十四五歲的年紀,可說是風華正茂,一襲銀紅廣袖織金襖子,懷里抱著一只獅子貓,那貓兒渾雪白無暇,更難得是雙眸金黃明,宛若琥珀,著實惹眼。
大宮佩蘭躬在側,低語稟報:“……只是那溫才人并不相信。”
林賢妃了云鬢,“不打,哪怕只是在心頭種下一顆懷疑的種子也好。”
佩蘭微微遲疑:“娘娘,這事兒……真的是方婕妤蓄意而為嗎?”
林賢妃輕哼,“是不是蓄意,很重要嗎?”
佩蘭一怔,旋即道:“是,奴婢明白了。”
林賢妃笑著攏著懷里乖巧的貓兒,聲細語道:“既沾了手,就別想洗清嫌疑。”——明明那賀蘭氏是沖著方氏下手的,偏生方氏沒事,倒是那溫氏毀了容,這方氏又能干凈到哪兒去?
林賢妃忽的覺得甚是可惜,那溫氏模樣算不得多出挑,子又和,原是個極好的人選……
“真是……可惜了呢。”
皇帝離京不過五十余里,按理說一日即可歸來,但清涼山那邊的駕卻遲遲未起行,后宮這頭沒把皇帝盼回來,倒是先傳出了流言蜚語。
有人說,方婕妤早就知道那南越胭脂里加了有毒的一品紅,才故意送給溫才人,就是想借賀蘭婕妤之手毀了溫才人的容。
這種話也不知是從哪兒冒出來的,傳得有鼻子有眼。
這也就罷了,接著又冒出一個更聳人聽聞的版本——說是賀蘭婕妤送的胭脂原本是好東西,但方婕妤得手之后便加了一品紅,然后轉手送給了溫才人,以此嫁禍賀蘭婕妤,一石二鳥。
碧蓮一臉驚恐地跑來跟匯報這個新驚人的傳言,“才人,這方婕妤……可是您的表姐啊!”
表姐?在后宮這種地方,親姐妹只怕都未必靠得住。
紅果蹙了蹙眉,低聲道:“之前的傳言也就罷了,今兒突然冒出了這番言論,未免聳人聽聞了些。”
文曉荼默默喝著茶,是啊,自然是傾向于前者,這賀蘭婕妤本就不是什麼善茬,后一種傳言,倒更像是賀蘭氏故意傳出的……
這時候,太監小錢子快步跑了進來,“才人,方婕妤來了!”
文曉荼默默吐槽:來得倒是夠快的。
片刻間,便瞧見方婕妤步履倉促走了進來,今日妝容不似上次來的時候那般致華,只挽了個圓髻,不過臉上的神卻十分完,脂薄施,眼眸微紅,一副蒙了天大委屈的樣子,“妹妹——”
文曉荼忙盈盈福了福,“給婕妤請安。”
方婕妤淚眼婆娑,忙上前親手將攙扶了起來,“如今宮里的閑言碎語,妹妹……想必也有所耳聞了,姐姐我,當真是有口莫辯啊!”
不,我瞧著你能辯的……
文曉荼弱弱道:“既是閑言碎語,婕妤大可不必理會,只當是耳旁風便是了。”
方婕妤淚眼怔忡,旋即點了點頭,“只要妹妹信我就好。”
文曉荼:我可沒說信你……不理會閑言碎語,只是因為這些沒憑沒據的閑言碎語終究不可能把方婕妤給怎麼樣了。
倒頭來,賢妃不過就是發流言攻勢罷了,反倒是賀蘭氏趁此機會,也散步出了對自己有利的甩鍋流言。
兩項合并,后宮議論紛紛,所以方婕妤這才急了。
文曉荼忙客客氣氣請了方婕妤去西側次間落座,又碧蓮奉了一盞清香四溢的綠茶。
方婕妤飲了兩口綠茶,心下略略安定了幾分,不管怎麼說,只要能籠絡住溫氏就好……
方婕妤面婉,嘆息連連,“咱們姐妹自宮以來,大事小事不斷,不是沖著你,便是沖著我,也不知是得罪了什麼人……”
還能得罪了什麼人,方婕妤這話分明是引去懷疑足的賀蘭氏。
文曉荼出若有所思的神,“難不是賀蘭婕妤?可不是被太后足了嗎?”
方婕妤出自嘲的神,“賀蘭婕妤的確是被足了,但背后有慶侯府、有嘉榮縣主,還有晉寧大長公主,把黑的說白的,難道還是什麼難事不?”
說著,方婕妤又紅了眼圈,“的心腸未免太歹毒了!害妹妹容盡毀,竟還不肯罷休!這是想要咱們姐妹倆的命啊!”
文曉荼端詳著方婕妤此刻悲憤絕的樣子,這演技還真是絕了,怪不得原主到死都不曾懷疑這位方表姐。
文曉荼聲道:“萬事都有太后娘娘做主呢。”
方婕妤淚眼通紅,一邊拭淚,一邊哽咽道:“誰不曉得,太后娘娘最念舊,老人家就算不顧及慶侯和嘉榮縣主,也不能不顧晉寧大長公主昔年恩。”
話說,這位晉寧大長公主于太后到底有什麼昔年恩??
“太后……跟晉寧大長公主?”文曉荼出好奇的神。
只知道這位大長公主是皇帝的姑、先帝的親姑姑,至今已經是古稀高齡,無論輩分還是份都是一等一的貴重。
方婕妤嘆息著道:“妹妹你不曉得,先帝的時候,咱們皇上雖然早早被立為太子,但太后娘娘……卻遲遲沒有被立為皇后。直到先帝病重之際,是大長公主親自去求先帝,太后娘娘這才登上后位。”
文曉荼暗道,原來如此,那太后可真是欠了大長公主天大人。所以,別說賀蘭婕妤只是害了一個小小才人毀容,哪怕是害了幾條人命,只怕也沒人敢抵命。
就因為有這般份、這般分,所以賀蘭婕妤宮以后,才敢如此囂張,囂張到明目張膽把一品紅胭脂送給其他嬪妃。
賀蘭氏有恃無恐,覺得自己就算毀了方氏容,也沒人能把怎樣。
文曉荼嘆氣,活一個被慣壞了大小姐啊。這樣的子,若嫁給尋常富貴人家,憑借著母家,的確可是任一輩子。
但這里是后宮,家世門第再高貴,能高貴得過皇帝太后?
人這個東西,也早晚有耗空的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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