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靜的小塞滿了豬脯和牛乾,含含混混地說:「福綿院那邊怎麼了?真吵啊。」
何當歸盛好滿滿的兩碗三紅湯,又在碗旁擺了兩隻雪白的調羹,淺笑盈盈:「或許是有人吃酒吃醉了,這會子在發酒瘋呢。不管他們,嘗嘗咱們的湯如何。」
真靜抓起調羹舀了一勺,「呼呼」吹了幾下,送進裏,哼哼道:「哈喝!吾從莫喝過這麼哈喝的湯……」
何當歸笑:「得了,小心別燙了。」好戲才剛剛上演,不去瞧一眼可惜了。
福綿院裏跌跌撞撞地跑出一個高高瘦瘦的道姑,跑兩步停頓了一下,然後徑直地往觀主太息的苦喬院跑去。仔細看的話,能看見的道袍和布鞋上沾上了不菜。
真韋回憶著師父的話,「快,去觀主來給我說!別太善那老鬼,只會落井下石!」於是,真韋腳下加快步伐,可是到了苦喬院就見裏面燈火通明的,幾乎整個道觀的道姑都在,太善也在。
觀主太息穿了一件深黑的道袍,髮髻綳得的,滿面焦急。看見真韋進來,慌慌張張地抓住問:「說!那邊出了什麼事?」太善也眉弄眼地說:「是啊,咱們大夥兒突然就被驚醒了,還不快說說怎麼回事?」
真韋哭哭啼啼地對太息說:「不好了,出大事了,那些客人……我師父從屋裏跑出來,裏面有個人用酒杯扔,師父突然就不能了……然後另外一人用條繩子,把師父綁起來了……」
「綁起來了?」太息太善同時追問,心中均是不可思議。
太息不知客人的份也就罷了,太善是知道他們那些人是差的,卻不明白他們綁太塵做什麼。原本太善心中想著,剛剛那一陣哄鬧,或許是太塵那裏的姑子席間失態,惹惱了客人,因此他們又「拔刀砍桌子」之類的。但現在,太塵竟然被差綁了,此事就可大可小了——是太塵一個人的罪責,還是整個道觀的罪責?
太善的神也慌張起來,可是把自己兩百多兩銀子的棺材本,都以水商觀的名義拿出去放高利貸了!如果這座道觀完蛋了,借貸的人卷了錢跑了怎麼辦?想到這裏,太善開始絞盡腦地想辦法。保住道觀,保住道觀……有了!太善連忙吩咐一旁的小道姑真明:「你!快,去東廂!把何小姐過來……唔,請過來!」看到太息迷不解的樣子,太塵告訴,「這位何小姐不知何故,跟客人走得很近,他們對很客氣。」
太息如住一救命稻草般,連連念「無量天尊」。是個沒主意的人,也不長於辭令,尤其是跟男子說話的時候。於是求告太善,一會兒大家一起過去了,有什麼該說的都請太善說。太善鄙夷地看一眼,應下了。
太善讓真韋說一說此事的前因後果,可真韋苦著臉說,本不在屋裏伺候,也不知道裏面發生了什麼事,只是看見師父突然跑出來,還聽見師父呼救。
太善皺眉,那只有去看看才能知道發生什麼事了。偏頭一看,不姑子的手裏竟然抄起了傢伙——鋤頭柴刀、掃帚拂塵、勺子鏟子……什麼都有,太善差點沒氣歪了臉,拿了這些破東西,是想要跟差干架嗎?連忙呵斥們全都放下。
於是,太息、太善和一眾姑子浩浩地往福綿院去了。到了之後,們就見客人中的兩人在門外站著,彷彿在專等們。
太善滿臉堆笑,小步跑上前,裏諂地喊著:「各位安好,各位息怒!不知太塵那個瘋婆子是哪裏開罪了各位?要抓就抓自己吧,跟我們可一點關係都沒有啊!」
兩人不說話,只做了一個請進的手勢,可是在太善等所有人走進院子的時候,兩人迅速地退回院,隨即關門上鎖。
一時間,所有的道姑都大驚失,哭的哭,的,求饒的求饒,砸門的砸門……真明慌慌張張地跑進東廂,只見到都一片烏漆麻黑的,半盞燈火都無。東廂前前後後有二十多間屋子,也不知何家小姐住的是哪一間。
「何小姐,何小姐!」真明巍巍地往裏走了兩步。
有個夜盲的病,晚上只要不點燈,對而言就是手不見五指,「何小姐,何小姐,何小姐……」
再走了兩步,真明就不敢往裏去了,自從那天夜裏去祭品,看見何當歸從棺材裏坐起來的那一幕,對何當歸就產生了一種別樣的畏懼。平時走路經過了東廂,都要繞過去走,何況是這深更半夜裏。又在院子裏對著空氣喊了幾聲,見還是沒人應聲,真明猶豫一下就離開了。
片刻之後,東廂的其中一間屋子裏忽然亮起燈來,兩個細長的影子映在新糊的窗紙上。
「小逸,真明來找你做什麼啊?咱們為什麼不理呢?」真靜好奇地看著何當歸,總覺得就像戲文里的「狀元」一樣,肚裏都是計。
何當歸笑瞇瞇地舉起碗,道:「再給我盛一碗,我可能會告訴你。」
真明走出東廂,遲疑一會兒就往眾人所在的福綿院跑去,路過竹林的時候,一個黑影從裏面躥出來撲到上。真明唬了一跳,退幾步摔倒在路邊,然後才發現那個黑影是懷問,氣得罵道:「你趕著去投胎呢!」
懷問哭得上氣不接下氣,一邊搖頭一邊說道:「完了,完了,全完了……咱們道觀完了!」
真明又驚又怒,問:「怎麼了!你瘋了不?」
懷問搖頭大哭:「嗚啊啊……那些人說他們是皇宮裏來的……錦衛!他們在太塵的院子裏找到了『贓』、『藥』什麼的,的我也沒聽清,嗚啊啊……反正大意思就是咱水商觀現在了窩藏贓的老窩,現在師父和觀主們所有人,都被扣在了福綿院裏……水商觀完了!」
真明嚇得都哆嗦了,連連追問:「錦衛,就是那種給皇上辦差的大嗎?他們要殺死我們所有人嗎?快藏起來,我們藏到哪裏安全?」
懷問搭搭地說:「剛剛大師姐沒有進福綿院,而是拉著我落在了眾人後面,結果眾人一進去,院門就錦衛被關起來……後來我們兩人藏在假山後面聽,大師姐聽了覺得況不對,就讓我去找何小姐,說是能救道觀,嗚嗚……大師姐現在還在假山後面觀察況,對了,還說讓我把何小姐領去葯廬那邊,因為聽見那些錦衛要去葯廬搜贓。」
真明苦著臉說:「剛剛我去過東廂了,那裏面森森的,連盞燈都沒點,無論我怎麼都沒有回應,實在很嚇人……」
懷問抹乾了眼淚,說:「大師姐說的話一定不會有錯,讓咱們找何小姐,說何小姐能救大夥兒,咱們就一定要找到何小姐!一起去找吧!」說著往東廂跑去,真明在後面急忙趕上。
只走了幾步,兩人就看見何當歸和真靜二人慢慢悠悠地踱步過來。懷問急忙跑上前,驚喜道:「何小姐,終於找到你了,是大師姐讓我來找你,說你能救我們道觀!」
何當歸點點頭道:「我剛剛本已睡了,卻聽見北院那邊很吵鬧,因此出來瞧一瞧,真珠師傅說找我去哪裏?」
「去葯廬,你不知道,剛才在福綿院那些客人突然就……」懷問提起此事又哭起來。
何當歸率先朝葯廬走去,平靜道:「邊走邊說吧。」
於是真靜和懷問都跟上去,真明猶豫一下,也遠遠地綴在後面。真明的心中有些忐忑,聽說整個道觀自從何當歸蘇醒后就一直苛待,連著幾天都不給送吃的喝的,們所有人還在背後詛咒早死,怪擋人財路惹人嫌。何當歸真的願意救道觀嗎?而且最重要的是,有那個能耐救道觀嗎?
一路上,懷問哭泣著把事的始末道出,何當歸一邊慢慢走著,一邊低頭沉思。真靜聽完之後心中發憷,一何當歸,小聲問:「喂,咱們過去能頂什麼用?那些人是錦衛啊,查案都是他們的事,咱們……」正說著,幾人已經遠遠看見了葯廬,裏面亮著燈火,約傳來男人的說話聲。
何當歸對真靜安一笑,輕聲說:「放心,一則我不是道觀的人,來這裏的日子也短,再怎麼牽扯也扯不到我的頭上;二則差查案是要講證據的,沒有憑據,他們決不會抓人。你們幾個都在路口的那叢林子裏等我,別到跑,我進去問問案子的況,再探探他們的口風。」
見們依言去了,何當歸這才轉往葯廬走,到了門口后,敲一敲虛掩著的門。裏面的說話聲立刻停住了,一隻大手把門拉開,只見一個高大的影立在門口,幾乎堵住了整個門框,逆看上去有絕對的迫。
高絕皺眉盯著眼前的小人兒,冷冷地問:「你來這裏幹嘛?這不是你來的地方,快走。」
何當歸頓了頓剛要開口說話,卻見眼前男人那高大的軀劇烈搖晃了一下,突然側飛開,撞到了左邊的牆上——然後段曉樓出現在門邊,做出一個請進的姿勢,口中道:「夜裏霜大,你子又弱,快到裏面暖和暖和吧。」接著,又聽見廖之遠的聲音在裏面笑,「何小姐,快到裏面暖和暖和,半日不見,如隔一秋半……」
何當歸心中一陣好笑,向來都聽說錦衛是冷酷無、心狠手辣的代名詞,怎麼段廖二人的言行如此另類,與從前見過的一些錦衛大相徑庭。可是當下也不推辭,走進了葯廬,只見裏面糟糟的好像剛剛被打劫過,不由得輕輕挑起眉,什麼況?
傍晚時分,太塵請了段曉樓九人去吃宴席,誰知酒過三巡后,席間驚現了一瓶藥。耿大人當即下令,把太塵綁了,又將所有前來察看況的道姑關在福綿院裏。現在,段曉樓、廖之遠、高絕和陸江北四人奉命來葯廬,尋找更多的證。進了門之後,高絕拔出腰間的闊背刀,三下五除二就把所有的葯櫃全打到地上。藥材堆得像一座小山,卻沒找到他們想找的藥。何當歸敲門的時候,幾人正在爭吵不休,段曉樓怪高絕不該把葯打,反而不利於搜證。
段曉樓迅速地從藥材堆里翻出一把椅子,端到何當歸面前,關切道:「來坐吧,你的臉為什麼這樣蒼白?是不是適才抓那個太塵的時候吵到你了?還是剛剛那個黑面神嚇到你了?」黑面神高絕剛剛背後中了一掌,腰上挨了一腳,現在他扶著牆站直,臉更黑了。
何當歸微微一笑:「可能是吹了風的緣故吧,不礙的。」
段曉樓一聽就解下披風,卻發現剛才走的太急,披風扔在福綿院了,現在自己上只有一件絳紅長袍。於是他立馬轉頭看其他人,發現三人之中只有高絕披了件黑斗篷,本想開口討來,但一看高絕的那張臭臉就作罷了。
在何當歸詫異加震撼的目中,段曉樓一扯腰帶,把外袍了下來,雙手奉上說:「快披上寒氣,你大病初癒可不能馬虎,呃,這件服是今天新換的,我只穿了不到一天……」
廖之遠看了看僅剩下一雪白中的段曉樓,滿臉都是戲謔,吹了一個響亮的口哨,聽得何當歸素來平靜的面容也出一些尷尬,頓時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陸江北忍住笑走到高絕邊,小聲嘀咕了幾句話,終於順利討到了他的黑斗篷。
陸江北把斗篷遞到何當歸手邊,笑一笑道:「何小姐不必介意,段對孩子一向都是這麼熱心。」然後轉頭瞪了段曉樓一眼,「還不快穿好服,這樣子會嚇壞人家小姑娘的。」
何當歸只好接過斗篷,隨意地披上。這時,高絕突然大聲問道:「喂,你究竟來做什麼?是想為那些道姑求嗎?此事絕對免談!」
何當歸眨眨眼,細聲細氣地說:「這個麼……小子是來幫大人破案的,請多多指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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