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武閣。
穆行州又說起了俞姝。
“姨娘真行, 沈太太說他們一家都以為魏北海和楚家關系勢同水火,倒是姨娘明眼人,一眼就看出來關鍵了... ...哦, 姨娘看不見, 但姨娘真是眼盲心不盲!”
主要是, 他又想到韓姨娘三言兩語就把那位慧姑娘打發了, 越發覺得姨娘厲害。
他這邊夸得順溜, 突然想起來,五爺這些日整跟韓姨娘鬧得不痛快, 眼下自己連番夸贊韓姨娘, 是不是五爺惹五爺惱怒?
他小心覷著男人, 見五爺沒有不快的神,只是半垂著眼簾, 不知道在想什麼。
穆行州小心翼翼地退了下去,不巧遇見了周嬤嬤。
自俞姝回了定國公府, 魏家的事辦了的消息, 就風吹一樣傳出去了。
宴夫人和周嬤嬤聽說, 都驚了一下。
“一日的工夫,就把事弄清楚, 人撈出來了?”宴夫人挑眉,“果真沒用五爺的名號?”
周嬤嬤說沒有,“說是事弄清楚之后, 衙門還猶豫不放人,這才讓穆將軍上前說了幾句, 與五爺不相關。”
宴夫人一邊焚香, 一邊思慮了一會。
“也算是好事吧... ...韓氏辦了事, 也該讓五爺知道, 且看五爺對那韓氏是何態度。”
于是周嬤嬤就去了冷武閣。
見了穆行州便問了些況,又問,“五爺知道了?怎麼說?”
穆行州搖搖頭,“五爺沒說。”
“沒說?”周嬤嬤有點把握不準,但還是回稟后進了書房。
進去,瞧見那位五爺目怔怔,不知看向什麼地方。
周嬤嬤試探著,“五爺安,夫人讓老奴來問五爺,今日夫人讓人搬了兩盆早梅去深水軒院里,不知五爺何時回深水軒?”
自從靈螺寺回來之后,五爺就沒回過國公府后院了,深水軒自是沒有踏足一步的。
周嬤嬤小心翼翼地問了,去看那五爺臉。
但男人垂了眸,眼中緒無人可辨。
半晌,他在周嬤嬤的探尋目中,回了三個字。
“再說吧。”
這是什麼意思?周嬤嬤也鬧不明白了,只能回去了。
回去告訴了宴夫人,宴夫人皺了一陣眉。
兩人又去了老夫人的重華苑,老夫人照舊撥著佛珠,聞言笑了笑。
“事既然弄清出了,以小五的子,不會再同韓姨娘僵持下去。”
有了老夫人這話,周嬤嬤覺得沒問題了,只是宴夫人還有些擔心地了太。
“但愿吧。韓氏月信剛過,正是孕的好時候。五爺若是不回深水軒,可就白白錯過了... ...”
一心念著子嗣,周嬤嬤也知道,只能勸,“夫人,急不來,再等等吧。”
主仆二人回了正院,消息就傳了過來,說五爺本讓文澤去深水軒取幾件裳,眼下說算了,道是明日回。
宴夫人一聽,了笑,“還是老夫人看得明白。”
當下又讓周嬤嬤把消息告知了淺雨汀,還要周嬤嬤特意告訴俞姝,“萬不要再與五爺對著來。”
俞姝得了宴夫人的“警告”,垂首應了。
倒是那位五爺態度轉變如此的快,使人驚訝了。
娘從前跟說,縱是要尋贅婿上門,也要給足人家臉面。
男人多半活一張皮,一個臉。
曉得。
而且越是位高權重之男人,越不會輕易放下段,承認自己不對。
因而俞姝對那五爺,也是沒抱什麼希的,心想他總得十天半月才能找個臺階下,可沒想到,他明日就要回深水軒。
位高權重的定國公,規矩比天的詹五爺,這麼容易改變態度?
俞姝琢磨了一會,沒琢磨明白,便算了。
也不愿意想這麼多,這位五爺和實在沒什麼關系。
今日奔波一日,俞姝累了,合睡著了。
... ...
刮了一夜北風,翌日風停了,天朗氣清。
姜和薛薇都很高興,宴夫人讓俞姝下晌吃飯的時候,就去深水軒。
到了下晌,兩人就商量著,屆時給俞姝穿哪件裳。
淺雨汀也算是失勢了些日子,俞姝不覺得,丫鬟們卻能覺的到。
俞姝瞧不見,也不在意穿什麼,卻不由想到了魏北海和楚遠書,想到兩人之間奇怪的相... ...
正想著,突然有沈氏的丫鬟來報了信。
俞姝了人進來聽了信,竟是魏北海又被衙門抓去了。
這一次,可就不是扣在牢里而已,魏北海不知怎麼刺傷了金易名,證據確鑿,要判刑。
“那這次又是為何刺傷了人?”俞姝問。
沈氏的丫鬟搖頭,“我們爺什麼話都不肯說,只是說要同金家的爺對付到底。”
沈氏派來報信的人,都不好意思說讓俞姝尋五爺求了,只是沈氏急的沒辦法,找出主意。
丫鬟道,“衙門說傳了消息出來,說是金家使了錢,要衙門判流放。這刑太重了!”
是太重了。但魏家不得勢,衙門有是看人下碟。
一時沒說話,又聽那丫鬟道。
“若真判了大爺流放,老爺和夫人怎麼得了?八要把京里的生意盤了,跟著去照應,可老爺和夫人都上了年紀,哪里得了?太太說姨娘菩薩心腸,又是七巧玲瓏心,太太沒辦法只能請姨娘幫一幫!”
俞姝聽著,暗道不好。
魏家本就不是沒有盤店的心思,這下魏北海判了流放,約莫真要盤店了。
那之前可算是白忙活了一場。
可后面的事,照理,怎麼得到管?
猶豫了一下,讓沈氏的丫鬟先回去,“容我想想。”
沈氏的丫鬟走了,周嬤嬤來催促去深水軒,俞姝只好換了件裳,一路去了。
到早了,那位五爺還沒到。
俞姝也不在意,自去廳里坐了,默默想著魏家的事。
*
冷武閣。
文澤得了消息急急忙忙過來。
“五爺,韓姨娘已經到深水軒了,飯菜也備好了,您看... ...這會過去嗎?”
那五爺愣了愣,瞧了一眼外面還沒黑下來的天。
居然到的這麼早?
他手頭還有事沒理完,但莫名就看不下去了。
“走吧。”
一路過來,五爺的腳步越走越快,文澤跟在他家五爺后一路小跑,滿眼都是笑意。
謝天謝地,終于要有好日子過了。
但到了深水軒門前,男人腳步突然一頓,又慢了下來。
詹五爺在院門前猶豫。
沒想到,魏家的事并非他想的那樣,魏北海并非自作孽,反而是出于對前岳家的善意。
他誤會了魏家,自然也是誤會了。
門前的氣死風燈剛剛點亮起來,亮搖搖晃晃落在他腳下。
從靈螺寺回來那日,他本想跟機會,讓說清楚,可怕他誤會魏家,讓魏家陷困境,怎麼都不肯跟他開口。
偏他當時一味地怪不與自己親近,反而維護魏家,一氣之下罰足。
沒有任何反抗,跪下來就應了。
那態度好似冰棱一樣刺了過來,喝了一夜的酒都未能將心頭的痛下去... ...
說白了,他氣,也氣自己。
可事竟然完全不是他想得那樣,魏家無辜,亦無辜。
那他還同賭什麼氣?
詹五爺在自己院子門口徘徊了幾步,深吸一口氣吐出來,這才進了院子。
不在院中,只有姜站在門前廊下。
姜行禮之后就要進房中,院子里風冷著,他抬手止了姜。
他招了丫鬟近前。
“五爺安。”
“嗯,姨娘... ...膝蓋的傷好了嗎?”
姜一愣,連忙答道,“回五爺,姨娘好的差不多了,只是夜間天寒還有些疼。”
男人沒開口,暗暗嘆了一氣。
他也不知是怎麼,一遇到的事,他總不能控制自己的緒。
就如同眼下,他看向房中,手下攥了攥。
他放輕了腳步,到了門口,房中沒有靜,他簾子走了進去。
一室靜謐。
茶幾上擺了含苞待放的白梅瓶,子坐在一旁的椅上,支著一直胳膊托著腮,不知道在想什麼,出了神。
幾日不見,似是清瘦了些,眉間籠著淺淡的愁緒,不知何事令困擾,而白梅卻把人襯得越發清淡安靜。
五爺一不留神看住了,心頭忍不住了下來。
想到了前些日的爭執,他不知如何開口,默默向上首走了過去。
俞姝在這悉的腳步聲里,終于回了神。
“五爺?”
“嗯。”
他應了,站起來跟他行禮,“婢妾方才出神了,沒聽見五爺過來,五爺見諒。”
他當即抬手托了的手臂,“你膝蓋還沒好,不必行禮了。”
話出口,愣了愣,“看”了他幾息。
男人在的“目”里,清了清嗓子。
可他也不知該說什麼,又不想再提及那日的不快,只好道,“天已晚,吃飯吧。”
俞姝從善如流。
五爺直接了文澤,“擺飯。”
俞姝眼睛不好,姜進來伺候吃飯。
房中靜靜的,只有碗筷輕的脆響。
兩位主子不說話,姜自然也不說話。
這些日淺雨汀了冷待,連魚都不夠新鮮了,今日深水軒桌上擺的,可要比淺雨汀前兩日吃得鮮十倍。
姜不夾了一大筷子魚給俞姝。
只是剛放進姨娘碗里,五爺一個眼神就落了過來。
姨娘看不見,姜可被嚇了一跳,正要問五爺有何吩咐,不想五爺皺著眉指了那魚。
“刺都剃干凈了嗎?”
姜被他冷不丁問得一愣。
“奴婢... ...給姨娘夾的,是沒刺的那一塊。”
說著,還補了一句,“五爺放心好了,奴婢布菜絕不會卡著姨娘的。”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
五爺一下想到了什麼場景,臉稍稍不自在了些。
俞姝卻明白了男人的意思。
道五爺放心,“姜做事還算仔細。這魚鮮,五爺也多吃些。”
瞧不見,但夾了自己碗中剃了刺的魚,朝他遞了過來。
他一愣,連忙端了碟子。
將魚放在了碟子上。
男人瞧著那魚,心頭快跳,半晌說不出話來。
再看,今日穿了一件秋香繡纏枝蓮的方領比甲,衫令更顯和。
五爺不由想到了卡了魚刺的那日,他將抱在懷里的覺。
五爺不知怎麼,那的心頭,在一瞬間溫熱又舒展開來。
心緒不可阻擋地一改連日沉,飛揚起來。
他也不知自己怎麼了。
他應好,眸中和倍增,順著的話,又給也夾了一筷子魚,仔細剃了刺給。
垂了垂頭,出白皙的一段脖頸,“多謝五爺。”
男人角翹了起來。“嗯,吃飯吧。”
整個廳的氣氛完全和緩了下來,連姜都忍不住松了口氣。
白梅溢出淺淡和的香氣。
氣氛和緩了,五爺就問了一句,“魏家的事,全都辦完了?”
只用了一天的工夫,就弄清了原委把人救了出來。
真是出乎他的意料。
他看著,準備說一句,“辛苦你了”,但俞姝在這時開了口。
“之前人是放出來了,只是今日沈太太又來傳了信,說魏北海又同那金易名起了爭執,還把人刺傷了,又被衙門抓了去,金家同樣使了錢,要判他流放。”
俞姝實話實說了。
覺得這事一定有蹊蹺,不說旁的,就說魏北海做事都不肯解釋,就一定有問題。
五爺聞言挑了眉,而后低低哼了一聲。
“既如此,便是他自作自。魏北海自頑劣,就曾了家中錢財出去耍玩,被發現還不肯老實代。魏連凱夫妻又多半舍不得打罵,一味縱容,甚至后來出了事,竟找到國公... ...”
這話沒有說下去,只是口氣重了幾分,“他有今日,是咎由自取。”
俞姝聽著,懷疑他說的人到底是不是魏北海。
想了想,道,“這事倒也未必,魏北海言行頗為不一致,似有一樣。”
就像之前魏北海被扣,誰能想到他是嫉惡如仇?
“而且刺傷就要被判流放,刑罰是不是過重了?”
俞姝這麼想的,就這麼說了,可那位五爺舒緩愉快的神變了變。
詹五爺瞧住了他的妾。
還真是向著魏家說話... ...
可又對魏家知道多?
他生母得勢的時候,魏家順勢而上;后來他生母作惡,又是魏家遞刀;在國公爺將他過繼過去沒幾天,魏家就找上了門來,張口就要比正經親戚還高的待遇... ...
沒有人知道,魏家上門提出無理要求的那天,他有多窘迫。
往事如浪翻涌,猛烈地拍打在人心頭。
他抿沉默半晌,抬頭忍不住問他那妾。
“你有沒有想過,你如今見到的魏家,其實也只是魏家的一面而已。曾經他們做過的事,其實不值得你這般同?”
俞姝在這問話下怔了怔。
不敢說了解魏家,只能說從的角度,沒有發現令人過于煩厭的一面,相反,卻發現了些旁的。
當然,也有的私心,還惦記著魏家的藥鋪長久穩定。
不得不道,“時過境遷,人心易變,也許魏家早就不是以前的魏家了。”
這話一出,男人徹底沉默了。
始終站在魏家的角度上,不會、也沒想過魏家對于他來說都做了什麼。
或者說,他對魏家的心,其實并不在乎。
詹五爺看著他的妾,妾還在思量,可他心口又了起來。
方才因舒緩,眼下又因。
這一次,著,到好像被鈍刀心一樣。
比之之前的覺,更加難忍了。
他放下筷子,默默看著,也默默地因為而起的緒。
可一無所覺。
他不由想起初來定國公府的那天晚上,安安靜靜地站在室窗下。
是夫人送過來的第十個妾室,他那時答應了夫人,在納妾的事上點了頭,但前面九個,都被他攆了出去。
那些子有諂的、有圓的、有木訥的、有畏的,也許是他過不了心里不想納妾的坎兒,全都攆了出去。
但都第十個人了,他一面覺得再攆下去也不好,但一面又想著,但凡這子有一點令他不順眼,他又能把人攆走了。
可偏偏站在窗下,被他晾了那麼久,半分緒都沒有,既不像那些子,諂言迎上前,也不似有些姑娘,瑟如篩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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