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季能讚竇申年輕有為,能去畿縣原當縣尉,一旦秩滿免不得要回京來當監察史,接下來就要去尚書省當郎,早晚當歷諸省登臺閣,前程不可限量。
而竇申則誇獎元季能不由科場,直接當上羨煞士子們的校書郎,起家如此清貴,不久后必為中書舍人。
互吹完后,樂工、娼、幫閑們便一起鼓掌喝彩,袁州婆趁機問「不知這中書舍人是做什麼的?」
竇申表恭敬得誇張,「中書舍人,掌知制誥,撰王言,畫五花判,政令莫不出自其手,人都說是半步宰相,意思是差半步即能登頂為人臣之魁。」
「原來是半個宰相,早晚豈不整個宰相!」席間人都表誇張,口舌嘖嘖,來滿足元季能的虛榮心。
「更為厲害的是,皇上倚重,特下令舍人可分政事堂宰相的會食,宰相吃什麼,他們就吃什麼。」竇申繼續吹噓到。
「那元校書豈不是馬上就能和元中郎父子同在政事堂會食?榮耀啊,開元年間有三戟崔家,不久后就得有同食元家榮耀啊。」有人好像發現了什麼,驚訝地大起來。
高岳在旁邊,聽得渾麻。
「哎,諸位有所不知,據我所知,中書舍人名義雖說分政事堂的食,可實則和宰相所食並不同庖。」元季能笑著糾正說,「因那宰相的食,豈是福薄的平常人可分的?傳說有前宰相在政事堂會食,親弟弟來探,於是便一起吃了餐,你們猜如何?他弟弟吃完后,回去后就中風而卒,正是可嘆可憐。」
眾人先是喬模喬樣地咋呼起來,「可兄弟不比父子啊!」席間不知何人又恭維了這句,心領神會的元季能和竇申立刻都哈哈大笑起來。
突然,竇申的目惡狠狠移往並未作聲的高岳上,接著說道,「高郎君你若不小心,吃了政事堂會食里的一魚刺,怕不是直接腸穿肚爛?」
笑聲里,大夥頓時將目轉到了高岳的上,高岳頓覺無數魚刺飛來扎在心上,竇申的話很明顯是在挑釁高岳:和我倆比起來,你將來註定就是個福薄祿淺的命。
這場面嚇得王團團低頭不敢作聲,明白元季能的父親是當朝三品宰相,竇申的叔父是當朝四品史中丞,他倆嘲笑高岳這個太學生,簡直是天經地義的。
高岳的小暴脾氣上來,沒想到在這個時代也有如此多的勢利眼!但他轉念一想,封建王朝可不就是這樣?自己找不出什麼實際的駁論,可也不能讓對方小覷。
於是高岳悠悠地回了句,「莫欺年窮啊!」
高岳說這話是有底氣的,畢竟我是全國最高學府國子監的學生。
接著整個筵席都呆住了,人們似乎在品咂著高岳的這句驚世駭俗的言論,元季能的表尤其嚴肅起來。
空氣凝固了大約幾秒,元季能的臉突然綻開,和竇申及在場所有人(除去王團團)都更加放肆地笑起來,「這位高郎君真是快人,莫不是還活在夢裡?」元季能的眼淚都飆出來了,上氣不接下氣地對竇申問到。
「長安米貴,再過一年半載他便說不出這話來,和那劉德室一樣。」
「區區太學生,還要靠百勻出俸料錢來養著,口氣倒是不小。」
「行了行了,別敗酒興,蘇五奴你家娘子來唱來!」竇申說完,皺著眉看著長案,說到「袁州婆你好歹也是北里數一數二的富戶,怎飲酒的皿如此寒酸?」
元季能當即從僕人那裡,取來了雕刻華的金杯,砰砰砰一溜擺在案上,「存一,用我的杯子來吃,莫要嫌棄。」
鑲銀金杯,在燭火照耀下一片璀璨迷離,貴氣頓生,眾人無不羨慕喝彩。
尤其是元家公子手中的那個七寶瑪瑙杯,更是流溢彩,就連高岳都看得目不轉睛。
這杯子,元季能說是他父親的至之,本是西域更遠的大食國所產,貢獻給當朝聖主的,又轉賜到他父親的手中。
這時歌聲突然從帷幕後傳出,高岳只聽到聲「苦也!」
眾人便大笑著,拍著手掌,跺著腳應和歌聲喊到,「踏謠,和來!」
裡面又傳來聲「何來與這冤家結為夫婦?」
眾人就邊喝酒,邊笑著繼續打拍子應道,「踏謠娘苦,和來!」
接著名塗脂抹的婦人走了出來,想必便是那蘇五奴的妻子,走到名賓客前就唱一句,句句不斷,人們應和也不斷,這便是踏謠。
高岳聽著,似乎每句都是在埋怨自己丈夫,有的是說丈夫長得如何丑,有的是說丈夫如何家暴自己的,還有的甚至論及床笫之事,還伴隨各種作,就有些不堪耳目了。
「唉,看來這古代的歌謠,比現在還庸俗。」高岳在案上敲著手指說到。
踏搖娘唱完之後,眾人便又開始行酒令,元季能喊了句「口」。
那楚娘便快捷地對了句「恰似無梁斗。」
斗,是盛米的,口的形狀與其類似,這便是對酒令了。
元季能哈哈笑著,著楚娘的臉頰,竇申也不以為意。
接著竇申行了個「川」字。
眾人都對不上,於是紛紛罰酒。
直傳到高岳前,王團團悄聲提醒道,「川,郎君您就對『直如堂上椽』。」
於是高岳很快就對了出來,眾人齊齊點頭。
燭火下,竇申見是王團團在幫忙,不由得懷恨在心。
還沒等他想出什麼促狹的招數來,高岳忽然又補充了句,「竇郎君出這個川字出得好,諸位見它三筆如堂上椽,可惜起手那是歪的。」
所有人先是愣了會兒,接著轟然大悟,不娼和樂工都別過臉去忍俊不。
「川」字起手那筆確實是歪的,若比作堂上椽的話,實則在嘲諷元季能和竇申都是上樑不正下樑歪的膏粱子弟。
元季能然作,剛要摔掉自己手中的七寶瑪瑙金杯發難,那邊竇申不聲地摁住他的手,「元校書,席間都是風雅之士,不須和高岳一般計較,俗話說的好,嘲士嘲——看我的。」
接著竇申就高聲說道,「逸崧果然好文採好口才,不如我們以他邊作伴的王團團為題,各自誦首詩如何?」
聽到這話,王團團嚇得是渾榖栗,就像頭待宰的羔羊,終於刀還是殺在的脖子上了。
本在循牆曲里討生活就已夠艱難的,現在還要遭這群貴公子的嘲弄和踐踏。
「哎,你?」還沒等高岳拉住,王團團就自榻上躍起,不及穿鞋子,咕咚聲跪在竇申和元季能的面前,不住叩首,哀求他們不要寫詩嘲諷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