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像郭子儀家奴般的漢子，居然是汾王都虞候、檢校史大夫李懷！

剛才那位「老白」，則是朔方軍游奕使、南郡王白元，畫像上了凌煙閣的白元！

而他倆在郭子儀府中，則要汲水挑米買脂，怪不得別人都說汾王眼中，各道節度軍將便如同自己家奴般。（1）

「繼續走啊。」那邊李懷回，對劉德室說到。

而劉德室早已上氣不接下氣，牙齒激烈打架，雙足癱瘓，靠在牆上彈不得。

倒是高岳膽子大，扶住劉德室，拖著他繼續往前走。

李懷倒不講究架子，他反過來和高岳攀談起來，「高郎君出自渤海高何房？」

幸虧先前劉德室對高岳說過革命家史，高岳便不慌不忙地應答，「河南房，乃前朝渤海侯的後人。」

「俺先代是渤海國人，后了幽州籍貫。」

「那便和幽州房的高氏有往了？」高岳趁機反攀。

「和高髇兒倒是有些，不過他了神策軍，不像俺一直在邊陲。」

高岳心思，這高髇兒想必指的是神策軍將高崇文。

二人正在談間，永巷的縱橫，忽然走出個人來，差點和李懷撞在一起。

高岳見那人臉很難看，而李懷則向那人抱拳道，「掌書記。」

哦，這人居然就是高郢。

結果還沒等高岳開口，高郢就拂袖喪氣說到，「大夫再不必多禮，我已被汾王革去掌書記的職務，不日汾王還要上奏朝廷，將我貶黜到遠地去。」

李懷大驚失，「莫不是為汾王要殺那判之事？殺便殺了，汾王殺個判而已，掌書記何須如此。」

高郢皺起眉頭，對李懷解釋道，「汾王有不世出的功勛，現在就更應知道明哲保的道理。因治霍國夫人喪其間的區區小事，就要死判，在朝廷眼中便有飛揚跋扈的嫌疑。所以你們這些武人，還不知領悟安史之的道理。」

李懷便還挽留高郢，可高郢去意堅決。

於是李只能表示惋惜，說掌書記你暫且去遠地委屈些日子，待汾王怒氣消了，我再對你施以援手，而後李懷看到高岳，就對高郢說，「巧了，這二位太學生正好要尋您。」

高岳滿面泄氣的表，他剛來找高郢，高郢卻被革去掌書記的職務，難道我真的是要「天將降大任」了嗎？

永巷和街道相連，高郢和高岳互相寒暄了下，得知了來意后，高郢搖搖頭，意思是我現在自難保，你的事更無法啟齒。

高岳也不強求，便呈了行卷，讓高郢過目。

高郢倒是個謙和的人，他索就在永巷前，細細看了高岳的行卷。

接著就嘆氣道，「逸崧，我說話直率你別介意。你寫的這些歌賦，全是陳詞濫調，還有許多不通之，就算沒京兆、宗正和同華的舉子和你競爭，也難主司的眼，更不要說去投卷，怕是得的只是壞名聲，只能待來年之喜了。」

言下之意是今年你就別指了。

高岳心想，「沒想到啊沒想到，那個真正的高岳啊，你在太學里的文憑不會是給蘇博士送魚換來的吧！」

可高岳卻對著高郢深深作揖，口中十分謙遜，「多謝公楚長兄（高郢字公楚）指教！」

高郢便又看了劉德室的行卷，話說得相對諱點，「芳齋，你詩賦尚可，但如今不比開元天寶盛世那樣注重浮華文辭，國難之後百業凋敝，聖主更重國之論，所以芳齋兄要在對策上多加磨礪才是。」

二人雖然十分失，但還是激高郢的一番指點。

高郢看完行卷后，便有心繼續指點高岳一二，他著高岳的肩膀，嘆氣道「河南一房的衰落我也早有耳聞，依我看來逸崧你不必再留在國子監盤桓了，本學不到任何東西。聽愚兄的勸，春闈結束后你不如返歸去衛州，那裡有你先代渤海侯留下的『淇水別業』，應還有田畝，可以耕讀自持，等到學業粹后再來投卷、應舉。」

「淇水別業」！

別業可就是別墅的意思，沒想到還有高適給我留下的產業。

但很快高岳就冷靜下來，先前國子監想象和落差之大尚歷歷在目，淇水別業這麼多年扔在那裡，估計也早不知荒廢什麼模樣了，難道我還要學會種田開荒不？

這時高郢突然長嘯聲，背著手，立在親仁坊的巷道前，誦道「九穀帝畿，三川奧域。風均，上分朱鳥之躔；溯背河，下鎮蒼龍之闕。多近臣之第宅，即瞰銅街；有貴戚之樓臺，自連金。人競出，錦幛如霞；公子馳，雕鞍似月。同游浦，疑尋稅馬之津；爭渡河橋，似向牽牛之渚。實昌年之樂事，令節之佳游者焉。」

高郢這篇駢文，頓時讓高岳眼前浮現出一副佳節時分，煙霞滿地，仕公子盡興遊玩的富貴景象。

「逸崧，此文描繪的正是我高氏興盛時，於上元夜在東都之林亭私宅，宴請賓客的景象，與會者陳子昂、徐皓、陳嘉言、弓嗣初、韓仲宣等莫不是一時佼佼，真可謂是冠纓濟濟、鸞鏘鏘。不過距今也過去百年，春猶存，華不再。我想重振高氏，可如今年近四十，卻怕是力有未逮，逸崧你還年輕，復興林亭盛景的宏願，你肩上也要扛上一扛，共勉。」

「我必定不忘！」高岳居然也被了，復興「高氏林亭」的宏願恰好和他自己的想法不謀而合。

高郢點點頭，接著轉向南街走去，頭也不回。

這時劉德室走到前來，高岳，「現在我們再去馬鎮西的宅院外投卷，如今各幕府也最重文學之士。」

再往南過一坊的街西，就是馬璘宅第所在的靖安坊。

可高岳實在不想繼續投下去，剛才高郢的話對他很大，「先前高岳的歌賦評價如此低，照此投下去，必然是死路一條，不妨靠自己走下去。」

可答應劉德室的事，怎麼得也要做到。

當然這二位是不敢在馬璘宅投行卷的，那樣會當場被安西四鎮將士活活揍死，他們準備在馬璘宅的巷子外投卷，那裡來往的達貴人數量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