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玉恒打開紫砂壺蓋,將上好的蜀山蒙頂放進去,兌上剛剛燒開的熱水,茶香氣頓時撲面而來。
他不怎麼喜歡喝茶,但卻喜歡泡茶。歐管事知道他有這個好,一直站在旁邊默不作聲。
等他把茶泡好了,歐管事才敢上前恭聲問他:“二爺,您找我來可有什麼吩咐?”
“還記得漿水院那個丫頭嗎?”
“記得,是您我收晚汀苑的那個?怎麼了,沒有伺候好綠喜姑娘?”
陸玉恒抿著輕輕一笑:“不是。”
“那……二爺您的意思是……”老管事不明所以地攏雙眉。
“待會兒會過來找你。”
“這是……二爺,您是要我給說說陸府的規矩?”
不愧是陸府的管事,稍微提點一下就知道自己葫蘆里賣的什麼藥。陸玉恒輕笑著托起茶盞,意味深長地說道:“多給一些照顧。”
“……二爺……”
“至于為什麼你就別問了,我這麼做自有我的理由。”
“是,我明白了。”
二爺為何要對一個初來乍到的小丫頭如此上心?難道是因為伺候的主子?這麼一想是有點道理,畢竟他還從未見過二爺對哪個子這麼寵,哪怕是江南一帶屈指可數的富家之,再怎麼漂亮賢惠也不過是個側室,何況這位綠喜姑娘出并非那麼干凈。二爺如此這般,恐怕確實對心了。
別怪他疑神疑鬼,他在陸府這麼多年了,什麼人沒見過,雖然接管晚汀苑不久,他對二爺也不甚了解,但自從第一次見面起他就覺得這個年輕人不簡單。不要被他溫潤如玉的笑容迷了,歐管事心知這樣的人最難看。因為他不管遇到什麼況都是笑著的,說“麋鹿興于左而目不瞬,泰山崩于前而不變”也不為過。就怕他哪天掐死一只小老鼠,手上沾滿腥,恐怕也依然角含笑,神不改。
一旦想到這樣的畫面,歐管事就忍不住膽戰心驚,這樣的主子,他得小心伺候才好。
至于那個什麼丫頭,他能照顧就盡量照顧吧。
老管事不知道,自己心中所想竟然與事實十分接近。
日中丫頭來找他的時候,他正盤算著這個月的開支,門外響起幾聲輕扣,老管事起去開門,眼便是一個有點眼的小影。
“歐管事。”
謙卑但卻無畏,迎著這樣的眼神,老人家忽然對有些欣賞。
可能二爺看重也不全是因為綠喜姑娘。心里頭冒出這樣的想法,他自己首先否決了。就算眼神再怎麼清澈干凈,終歸也還只是一個沒有見過世面的孩子。
暗自嘆息了一聲,老管事將請進屋子。
“進來吧。”
丫頭恭順地跟在他后。
“二爺已經跟我提前說了,也是你家主子有福氣,多千金小姐破了腦袋想要得到二爺的青睞,萬萬沒想到讓一個青樓子得了去。這下子,那兩位夫人可是應該有點靜了。你家主子雖然出青樓,卻是未必有那種手段。”
“……”
丫頭無話可說。
這怎麼知道?所謂知人知面不知心,一個人的在不是單看外表就能妄自憑斷的,好比二爺,如果沒有聽到那段對話,恐怕也會被他的俊外在所迷。雖說只是一時,卻也足夠了。
再怎麼喜歡綠喜姑娘也不能忽視曾是酔香樓頭牌的事實。能坐上這個位置的,除了過人的貌總得有些手段。如果單靠貌和氣質,二爺只怕也不會落的手中。
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這個道理還是懂的。
“怎麼了?替你家主子擔憂?”
“嗯。”
順水推舟吧,反正丫頭不信二爺來找歐管事盡為這個。
“樹倒猢猻散,我明白的。但凡你家主子有點什麼事,你就找我吧。當然,你要是有什麼事也能來找我,我能幫上忙的一定不會慢怠。”
“謝謝管事。”
丫頭十分驚訝。要說護著綠喜姑娘也沒什麼奇怪的,可是現在,他說什麼,他這意思是連自己也給庇護了?順帶的?那也不到啊?曉月可是一直伺候綠喜姑娘的。
莫非……這是二爺的意思?
想到這里,丫頭心頭一跳,暗暗有一種不祥的預。
這二爺太能折騰了,他到現在都不肯放過,也不給一個痛快。
麻煩。
魂不守舍地回到西院,在經過曉月屋子的時候丫頭聽到一連幾聲的干嘔。
話說最近這幾天曉月的似乎都不太好,昨天還要幫忙伺候綠喜姑娘沐浴更,平常這些事都不用做的。
倒也不是心里計較,只是奇怪曉月怎麼病得如此蹊蹺。好像從哪天開始,的臉就不大對勁了。
也沒有什麼大病的前兆啊。
想了想,丫頭還是決定去關心一下人家。
“曉月,你怎麼了?”隔著一扇門丫頭還能聽見里面干嘔的聲音。
“嘔……我沒事……我只是……嘔!”
丫頭不由分說地把門推開。只見曉月面慘白地抱著一個盆子,正吐得厲害。
“是不是脾胃不適?”
“我……嘔!我不知道……”曉月抬起頭來,眼中含著難的淚花。
“要不你去找個大夫看看吧。”丫頭走到后輕的背部。
到丫頭的好意,曉月僵的子放松下來,似乎吐得也沒那麼厲害了。咳嗽了兩聲,艱難開口說道:“小姐需要人照顧,再說……我……我子沒那麼弱。”
“不是還有我嗎?你要真是病倒了那才是麻煩。”
“……你說的……咳咳,也不是沒有道理……嘔!丫頭,那小姐就……這幾日就拜托你了!”
“嗯,你放心。”
這番待之后,丫頭自然是盡心盡力伺候綠喜姑娘。對于曉月的事,綠喜姑娘并沒有多說什麼,只說趕快去看大夫,希能盡快好起來。
在曉月臨走之際,塞給一兩銀子,曉月原本是要拒收的,不過在主子強的態度之下,還是心懷激地收了那兩銀子。
不過,曉月的況并沒有好轉。就在看了大夫回來之后的第二天,丫頭被痛苦的喊聲吵醒了。
本來是和綠喜姑娘住在一起的,不過自從病了后曉月就要求搬出來,怕因此傳染給自家小姐。
搬到了丫頭隔壁的一間小屋,所以的靜丫頭只要細心點都能聽到。
連忙起床穿,丫頭急匆匆地去敲曉月的門。
“曉月,你怎麼了?快給我開門,我是丫頭。”
“嗚……嗚……我……我肚子好痛……丫頭……救命啊……救命!”
聽的聲音丫頭就知道曉月此時有多難,一時急想要破門而,卻發現自己手無縛之力,一點用都派不上。
考慮到這種時候去找其他人幫忙最好,丫頭轉就要離開。
誰知這時門“吱呀”一聲開了,曉月正面帶慘地趴在門邊上看著。
“丫頭……幫幫我…………大夫……”
“好,你回去好好躺著,我……”
話還沒說完,曉月忽然跪在地上整個人順勢倒了下去。
的手按在腹部之上,臉上是一片慘白之。
丫頭心臟跳了一拍,然后小心翼翼地開口:“曉月?曉月,你怎麼了?”
扶起倒在地上的曉月,丫頭手去探對方的鼻息。
當手指到冰冷的人中之時,丫頭的心驀地一沉,雙眼難以置信地睜大。
正想大聲呼救,后忽然響起一個悉的聲音。
“曉月!?曉月!!曉月怎麼了!?”
只見一抹綠影匆匆跑到自己面前,一把將懷中的曉月奪了過去。
“我也不知道,忽然就……”
沒了氣息。
接下來的話丫頭說不出,因為抱著曉月的綠喜哭得傷痛絕。
一直覺得綠喜姑娘是個憂郁而不關心外事的人,頗有點不食人間煙火的味道。哪怕二爺的兩個側室找晦氣,也從來不理不睬,眼里仿佛沒有這些人一樣。
可是這次,卻哭得撕心裂肺、肝腸寸斷,好像一下子失去了依靠,失去了全世界。
丫頭忍住眼淚想要站起來,就在此時,院子外面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響。
“發生什麼事了?”
是二爺,還有尾隨而來的歐管事及其兩個下人。
“曉月死了。”丫頭抑著心底那說不清道不明的悲傷。
“死了?”陸玉恒出意外的神。
這表不像是作假的,丫頭在那瞬間覺得,也許二爺沒有想象中的那麼糟糕。
“怎麼死的?歐叔,你快去個大夫過來。”
“是,二爺。”
“你們兩個……”陸玉恒朝后的兩個下人使了個眼。
他們心領神會地走過去將綠喜和曉月分開,然后抬起了曉月的尸。
綠喜本來是要撲過去阻止的,結果被陸玉恒一把抱住了,雙手也被用力鉗制。
“綠喜,人死不能復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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