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寧,你說清幽是會恨我,還是會謝我,還是會先恨我,不理我,不和我說話,拒我于千里之外,等多年以后,人長大了,明白我的心意了,再來謝我。會知道我的心意嗎?”
李家,李銳品的臥室里。七十歲的李銳品像個孩子一樣,喃喃自語著,他的右手,拿著的是自己夫人梁易寧生前的相片,相片里不止有梁易寧,還有兒子李林楓,兒媳王菱筠。而且相片里的王菱筠已經有了孕。
李家的人里,獨獨缺了李銳品。連將要出生的李清幽也在相片里了。這張照片也是梁易寧最后的照片。
“易寧,你看清幽這孩子多像你,人長得像你。子卻也是像我。這是最好的啦。這是最好的啦。”
李銳品蒼老的手指輕輕地在相片上挲著,眼角流出淚水,聲音里卻充滿了欣和快樂。
“你看清幽那小,人家都櫻桃小丸子,那就和你年輕時候一樣好看。還有那腦門兒,和你的一樣,也是略略突出,我找先生都看過了,先生說了,大腦門兒的孩子,就是格倔,不服輸,要強。但是只要找對了人,就有貴人相助,那以后就是一路坦途。旺夫,旺家,也旺自己的。先生還說了,這個貴人,就得是個男人。易寧,你聽到了嗎?”
李銳品輕輕放下相片,用左手拭掉眼角的淚水,閉上眼睛,定定神。
“易寧,你聽到我說的話了嗎?我聽到了,是吧,你也同意我的選擇,是吧。我知道,你會同意的,咱們兩個人,向來都是心意相通的,我選擇的,也就是你選擇的。是嗎?夫人。”
七月二十一日,在李家是一個特殊的日子,這一天,是李家家主李銳品夫人梁易寧的忌日。如果沒有發生那次意外,梁易寧今年應該是六十八歲,比自己的丈夫小兩歲。
二十年前的一場意外,讓李林楓失去了母親,李銳品失去了妻子。那次意外事故發生后的兩個月,李銳品的孫李清幽出生。
每年的七月二十一,李家都要請人來家里做法事,今年自然也不例外。今年和往年不同的是,李家家主李銳品,還給葉家,張家發去了請柬,邀請兩家當家人七月二十一到李家做客。
而且言明,早晨和中午,李家都要做法事,兩家人來做客,吃的是晚飯。
“爹。請柬都發出去了,電話也打過了。”
說話的是李林楓。雖然選擇了從醫,沒有接管家里的生意,但這種場合,這種事,還是應該由兒子去做的。
只是李林楓并不知道,在他打電話之前,父親李銳品已經和張家的人談妥了。
“嗯,七月二十一那天,讓劉媽多準備幾個菜,不要有魚,也不要有蝦,葉家的葉云軒對海鮮過敏。”
“知道了,父親。”
“還有什麼沒代的?”
“父親,我想問您,今年的忌日,為什麼會想要把葉家和張家的人邀請過來。”
“葉家,葉子衛和咱們家清幽從小就認識,現在兩個孩子都是大人了,眼看就要大學畢業,一男一的,有些事,應該和他們家的大人說清楚,講明白。兩個孩子自己,也可以聽聽。”
這個回答有些模棱兩可,李林楓沒有得到明確的答案。但是說到這個程度,以李林楓的格,以及他們的父子關系,李林楓是不會再繼續追問的。
從心底里講,李林楓并不喜歡葉子衛,他認為葉子衛有些浮躁,不踏實。也許是因為兩家家庭背景不同的緣故,李林楓一致認為男人應該斂,穩重一些。
葉子衛在李林楓的眼里,缺的恰恰是這種氣質。
這些話,李林楓是不會說出來的。不會和自己的父親說,不會和自己的妻子王菱筠說,更不會和自己的兒李清幽說。他只會把人看在眼里,把對一個人的認識和態度,藏在心里。
“還想問張家嗎?”
李銳品看著似乎陷思索的兒子,問道。
“是因為張云飛嗎?父親。”
張云飛,這是一個不得不面對的人。二十年前,李清幽出生一百天的時候,就是這個張家的長孫張云飛,在李家喊出了那句“這個孩長大以后只能嫁給我”。那一年的張云飛,也只是十歲的年紀。
當時在場的人,沒有人把這句話當真,更沒有人把這句話當回事。一個十歲男孩說的話,大人都不會當真的。
但現在不同,當年說話的張云飛自己也了年人,而且已經是張家“日月星”的接班人,實際上也在幾年前接管了“日月星”的多項業務。是S市和Y省商界如日中天,眾人矚目的俊杰。
而當年張云飛口里那個長大后只能嫁給他的小嬰兒李清幽,也已經是二十歲的年紀,出落得亭亭玉立,楚楚人。
這的確是一個需要面對的問題。
“這些年你自己看到的,聽到的,張云飛把咱們家清幽,是當妹妹對待,還是當,或者未來的伴對待?”
這是一個過分嚴肅的問題啦,李林楓一時答不上來,愣住了。
“下去吧,林楓。到了那天,你就都明白了,記得我說過的話,你的父親有時候可能過于嚴厲,總想用自己的觀念去影響你們,但是,我絕對不會害你們。我只想保護你們。”
“是,父親。”
七月二十一日,終于還是來了。
張家的人和葉家的人,都默契地配合了李家的要求,各自避開早晨和午間的時間。都是在接近18:00晚飯快開始的時候才來到的李家。
張家的人,來的是家主張建輝,夫人陳慧,還有張建輝的獨生子張云飛。
葉家的人要多一些,來了葉云軒,夫人徐一媛,大兒子葉子燁,小兒子葉子衛。
都是S市大商業集團的人士,彼此間也早就認識。雖然兩家的商業版圖重合得并不多,但年齡相仿的張云飛和葉子燁,作為各自家族的后起之秀,青年才俊,卻已是打了多年的道。
有手切磋,也有互相合作。
三家人各懷心事。
雖然是請客,但李家還是保持了固有的餐食風格,就是家常小菜,不致,也絕不奢華。那些上檔次,價格昂貴的食材,在李家的餐桌上是不會出現。
不過,大家的關注點都不是在吃飯上,尤其是張家和葉家的人,平日里都是各種食,現在見到這種“貧民窟”來的飯食,倒也吃得不錯。
只是在席間,李林楓接到了醫院的電話,說有一個車禍病人送到醫院,病嚴重,需要馬上手。李銳品倒也是通達理,居然說出了“人命關天,醫生就是要救死扶傷”這樣的話來。催促著自己的兒子趕去手。
要知道,當年為了兒子選擇當醫生這個事,李銳品可是沒數落自己的兒子,在外面,說都不愿意說。
葉家的長子葉子燁看到李林楓走了,也借口公司有事需要理,向在座的李家,張家長輩告辭離開。李家的人沒有阻止李林楓走,葉家的人自然也不好阻止自己家的人離席。
“各位坐吧。清幽,坐到你媽媽邊去。”
飯終于是吃完了,被做劉媽的人開始收拾桌子,李銳品招呼著張家人和葉家人坐到了客廳的沙發上。
李銳品,葉云軒,張建輝,三個各自家族的當家人坐到了一起。李清幽挨著自己的母親王菱筠,而和王菱筠私甚厚的徐一媛也自然地和王菱筠坐在了一起。
反倒是急沖沖,心里一陣陣躁的葉子衛獨自坐在了一邊。
另一邊,陳慧坐到了自己丈夫的邊。張云飛卻是自己坐到了一張獨立的椅子上。都沒有和大家一起坐沙發。
從進到李家開始,到吃飯的餐桌上,再到現在,張云飛都保持這一種默然的神。不主參與話題,別人提到自己的時候,卻也是彬彬有禮。
“清幽,去給大家泡茶。我的會客室里有好茶,你知道地方的。”
“嗯,爺爺。”
“子衛,你喝不慣茶吧!”
“啊!”
葉子衛一個愣怔,沒想到李銳品會問道自己頭上來。茶,他當然是喝不慣的。剛才聽李銳品讓李清幽去泡茶的時候,還在想自己改如何應付呢。一口不喝,不好。只喝一兩口就擱著不管不問,也不好。
“那你是要咖啡還是白水。飲料我們家是沒有的,我家不允許喝飲料。”
李銳品的臉上還是掛著笑容,但說話的容,在葉家和張家人的耳朵里聽來,卻有了不同的含義。
之前一直信心滿滿的徐一媛,到自己的心里咯噔響了一下,某種不詳的覺浮上心頭。不扭頭看向自己的兒子葉子衛。
“那還是要咖啡吧。清幽。”
已經咯噔了一下的徐一媛,看到讓更不安的一幕,自己的小兒子葉子衛,越過李銳品,自己住了李清幽。
“什麼?”
多加糖,咖啡濃一點。
“加一點牛吧!可樂沒有,牛還是有的。”
李銳品的笑臉,在徐一媛看來,已經有了戲謔的味道。徐一媛心里的不安更加強烈了,眼睛看向張家的張云飛,在張云飛的臉上,看不出任何的緒變化。張云飛的眼睛,甚至都沒有看向說話的人,也沒有看向已經站起的李清幽。
張云飛的眼睛正看著地板,雙手叉擱在臉上,兩個拇指替在自己的鼻尖上輕輕著。
徐一媛知道自己的不安來自何啦。
片刻后,李清幽重新返回客廳,手里多了一個木制的托盤。盤子里有一個茶壺,還有幾只茶盅。在小小的茶盅旁邊,有一只的咖啡杯突兀地站著。
茶壺,茶盅都是樣式古樸,著蒼老。咖啡杯卻是致,細膩。李清幽把木制托盤擱到茶幾上,在茶盅里倒上茶水,按著年齡,把茶盅擺到爺爺,葉云軒,張建輝幾個人的面前。
當然也包括了張云飛。
然后才把那只咖啡杯擱在了葉子衛的面前,葉子衛激地想要站起來,自己手去端杯子,李清幽微笑著輕輕搖搖頭,示意葉子衛坐下。
這一切,和葉子衛坐在同一側的徐一媛看得真真切切,這讓之前一直不安的心緒,總算是稍稍平復了一些。
木質托盤上的最后一只茶盅,則是給了自己。
“各位嘗嘗茶,李家的飯食簡單,茶葉,倒還是好的。”
李銳品繼續微笑著說道。
“子衛,你喝咖啡。”
“稍等,幾位長輩。水還燙,這是綠茶,擱到溫熱再喝,口更好,回甘更快。”
一直緘口不言的張云飛突然張口說道。說完話,一雙眼睛快速地掃過眾人,在李清幽的臉上,卻是停留了片刻。
“咖啡不影響。”
在李清幽的臉,因為張云飛刻意的注視微微泛紅的時候,張云飛說出了這句話。
“云飛,別說話。李家爺爺比你懂得多。”
還是那個嗔怪的聲音,就像二十年前的李家,說話的人還是陳慧,說話的對象還是張云飛。同樣的兩個人,說話的語氣里,也同樣地包含溫。
“云飛說得對,綠茶是要擱到溫熱才喝的。咖啡卻是不能放冷。”
李銳品的這句話說出口的時候,正是葉子衛用湯匙攪勻咖啡,端起杯子準備喝第一口的時候。
“清幽,綠茶一定要用沸水泡,水要開,最好是開了一、兩分鐘的沸水,洗茶也要用這種水。洗的時間減半。”
陳慧的話并沒有阻止張云飛說話,紅了臉的李清幽,卻似乎刺激了張云飛。張云飛不僅沒有停下話頭,還直接把談話對象對準了李清幽。
“嗯!”
李清幽輕輕地答應了一聲,臉更紅了。
“還有,孩子可以多喝綠茶,清心,解毒。老人要喝綠茶,多喝紅茶,紅茶質更溫和,老人的腸胃接起來會舒服些。”
這是一段旁若無人的話,像是一個長輩在教誨自己的晚輩,像是一個醫生,在叮囑自己的病人。
更像是一個丈夫,在囑咐自己的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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