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來得急,伴隨著冷空氣南下,原本還是三十度的天,突然直降十幾度,冷渦裹挾著涼意迫使整個市區的路人都換上了更保暖的服。
臥室門突然被敲響的時候,陳嫵正在給季時雨視頻上課。
季時雨這周就要與他的“死對頭”一決高下,除了每天的英語課,晚間時間都要進行口語練習——
陳嫵正在讓他模仿英劇中的某一段。
現在是晚間八點,許溯一出門裝備站在主臥前,陳嫵還下意識看了眼電腦上右下角的時間。
許溯:“伯母說林芊電話打不通,我準備去家看一下。”
他皺著眉,臉凝重,手機里還有撥打電話的聲音但一直BBZL是忙音,對面沒有接。
許溯本來不想和陳嫵說,但陳嫵對瞞著很反,再加上這還是晚上,他出門的靜、等會兒陳嫵出了房間家里沒人,還是一樣會生氣難過。
許溯掛了沒有被接聽的電話,他看向陳嫵。
陳嫵和視頻對面的人解釋了一聲,取下耳機。
然后看他一眼說:“那走吧。”
許溯看不出陳嫵是高興還是不高興。
陳嫵這兩天冷冷淡淡的,哪怕是已經去陳秀蘭的病房探過林芊的母親,在病房里明明聊得很開心,可面對他時,和過去黏著、吃醋的樣子已經截然不同。
許溯心里不是不難過。
他也知道發生了什麼,可讓他對林芊全然不顧,許溯現在沒有辦法做到。
陳嫵讓許溯先出去,要換服。
這就是要陪他一起去看林芊什麼狀況了。
許溯疚,也不想惹不高興,坐在客廳的沙發上等待出來。
林芊的家離醫院有些遠,許溯車從家里出發,是沿著與醫院相反的方向過去。
許溯對路況很,第二條道大多數路是直走路線,這一條卻有些奇怪是左轉彎和掉頭道,許溯沒有任何遲疑。
陳嫵想:許溯對林芊家的位置很悉。
令沒想到的是,許溯還有林芊家的備用鑰匙,他練地將車子開進小區,停在一棟公寓下,不用思考地按出防盜門的碼,然后進電梯。
林芊家的備用鑰匙被許溯和家用鑰匙掛在一起,一把銀的鑰匙,一把金的鑰匙,得很,莫名有些刺眼。
陳嫵笑了一句:“你有林芊家的備用鑰匙啊?”
許溯作一頓,不敢看陳嫵的眼睛,他說:“他們剛回國時,我來幫忙搬過幾次重。”
“好的,林芊弱沒力氣,伯母是個病人,你是該常來幫幫們。”
陳嫵語氣沒有毫不悅。
許溯吃驚地抬眸看,陳嫵視線也從鑰匙上移到他臉上,“老婆,你……”
“快進去看看,不要出事了。”
許溯只能從陳嫵的臉上看到一如既往的和溫,他忍不住向保證:“老婆,等送伯母去了首都,我會和林芊保持距離。”
陳嫵語調輕松地嗯了一聲,許溯卻更加找不到重心,像是懸在半空。
他下意識去拂開遮住陳嫵側臉的幾綹碎發,但還沒到,陳嫵已經推門進去,許溯的手指落了空。
還好,林芊只是冒了。
林芊發了燒,窩在被子里臉上有因為熱度泛出的紅云,床頭柜上放了水杯,里面的水已經喝完了。
許溯把林芊醒,林芊迷迷糊糊了一聲“許溯?”,隨后四肢就像把許溯的手臂當作藤曼一樣纏了起來,許溯要去掙開,但是越掙,林芊攀得越。
和病人,許溯不會用大力氣去掙開。
許溯下意識看向門口的陳嫵,他擔心陳嫵會吃醋,或者會生氣。
陳嫵欣賞了一會兒林芊抱住許溯,發著熱還呢喃著“我是不是在做夢”的樣子,隨后問:“需要喝水嗎?”
許溯低下頭,拉開林芊的手臂:“你要不要喝水?”
林芊點了點頭,手卻環抱著許溯。
許溯走不開,倒水的任務就只能給陳嫵。
許溯覺得不合適,但當陳嫵要許溯把杯子拿給時,他還是遞了過去,視線地注視著陳嫵,生怕不高興:“老婆,辛苦你了。”
“倒個水而已。”
陳嫵調好了水溫,將溫熱的水杯遞給許溯,許溯握住被子讓林芊喝,林芊只喝了兩口就又抱住了許溯的腰,纏得很。
許溯臉上的表很富,起碼陳嫵和許溯婚三年從來沒見過他有那麼多表。
無奈、掙扎、尷尬、糾結、愧疚、心……
奇怪的是陳嫵都讀得出來。
可能愧疚是給的,但心是給林芊的。
折騰了一個小時,林芊的熱度降了下去。
許溯要走的時候林芊還是不肯,但實在虛弱,眼皮耷拉得厲害,不一會兒沒了力氣,許溯的手輕松掙開。
陳嫵第二天有課,在車上瞇了一會兒,回到家洗了半小時的澡,然后睡了過去。
許溯原本想和陳嫵解釋他為什麼要去照顧林芊,他不確定自己做的算不算違背了和陳嫵的約定。
可陳嫵看上去太困了,而且今天沒有生氣。
許溯的心不定,明明馬路空曠,甚至大半夜的全是綠燈暢通無阻,也明明陳嫵在副駕駛安睡,沒有爭吵,沒有冷理,他就是有種說不出的慌。
網上有一張很火的圖片,海報上是孩子的哭臉,兩個紅的字壯烈極了,上面還有一行標題,某某年大型史詩級災難片《開學》。
除開剛分班級時候對陌生同學的膽怯和新事的好奇之后,學生很快絡起來。
高一(3)班的新高中生一個個吵吵囔囔的,有幾個學生是互相認識的,以陳嫵的眼力見立馬發現一對——英文課上,孩子一站起來回答問題,全班同學就看向另一個男生,齊齊起哄。
陳嫵面帶微笑,眼神鼓勵孩回答問題。
心里則想,孩子們,真不拿老師當外人啊。
打眼去,就一個學生特殊了點。
“if it’s because i haven’t been able to be outdoors……”陳嫵握著書從講臺走下來,
坐在最后一排,平時上課或聽或不聽的,總在寫寫畫畫什麼,陳嫵帶他們讀課文時往后繞了一圈,在兩個開小差的學生桌子上,點了點。
學生的聲音立馬放了出來,比誰都大聲。
陳嫵彎無聲地笑了下,繞過教室后方,往窗邊的方向走。
靠窗的后座,齊飛涯正把英語課本架在課桌上,用筆袋和另外一本厚重的書固定。
英語課本長,兩頁攤開時就像一層隔板,很容易就擋住底下學生的小作。
而現在,陳嫵已經快走到齊飛涯的后,這位學生還在低頭專心致志完他的事業。
學生們在朗讀課文,陳嫵的聲音漸漸輕了下去。
站在齊飛涯后,稍微彎了彎腰,他的桌上攤著一個筆記本,令人吃驚的是他好像在畫圖,但也不是作業的作品,而是一個機械樣式的組裝圖。
齊飛涯的同桌覺不對,一轉頭,對上陳嫵笑盈盈的視線。
同桌臉一紅,手肘撞了撞齊飛涯,齊飛涯沒什麼表地抬起頭和同桌對視,同桌頭埋在課本里,手指比出一個方向——
齊飛涯這才緩緩側過頭,陳嫵捧著課本,輕聲和他說了一句每個老師的教師生涯中都不會錯過,但對學生來說猶如惡魔低語的話:
“下課來辦公室。”
每年新開學,老師們之間會對新生有一個略的了解。
這些了解,從績上的反應是來自于底考,上課表現也是了解的一種方式。
高一(3)班的老師群組里,陳嫵聽到最多的名字是齊飛涯。
這個班級的班主任是數學老師,和數學老師班主任搭班有一個特點,說話就和列數學公式一樣:因有AD為B,C兩點中線,由此可以得出——
因齊飛涯打架戰果累累,由此可以得出這是個刺頭。
據傳,張老師剛接過這個班,做班主任的第一周,還是在暑假,正在準備家訪,就被人告知hello張姐,你的準學生參與一場街區斗毆,請速速抵達某某戰場,進行清理工作。
張老師當時還不知道自己已經揣了個崽,太一陣一陣地,等趕赴戰場就剩下齊飛涯一位獨孤求敗。
張老師用堪比語文老師的文學素養形容當時看到的齊飛涯:站在派出所有一種天下皆負我令人愴然涕下的氛圍。
齊飛涯也沒有料到會在喝茶寶地進行與班主任的第一次會晤。
總之兩方都沉默了。
齊飛涯的確家庭出了些問題,據說是父親欠賭債逃之夭夭,只留下沒有工作的母親。
張老師原以為齊飛涯將是今年教學生涯的當頭一棒,但沒想到底績出來,只有陳嫵和語文老師遭當頭一棒——
齊飛涯績不錯,除了語文和英語,其他科目的績都能排到年級前五。
語文老師仔細研讀了齊飛涯的試卷,對他回答問題時出現的答案“可能是紅綠盲,紅部分為長波看作黃,因為作者認為這是黃的。”匪夷所思地再次展開試卷,確認是語文試卷后嘆了口氣。可要說是挑釁,他答得又有“可能”這類的謙詞。
至于英語卷子,齊飛涯也就和季時雨不相伯仲吧。
偏科太嚴重,拉了一百多分,齊飛涯的年級總排名在200名徘徊。
下課后,陳嫵回了辦公室,齊飛涯跟在后面。
陳嫵掃了一眼垂頭不語的男生,接過他的筆記本,問他:“可以看嗎?”
齊飛涯點頭,于是陳嫵一頁頁翻了過去,機械構造不是陳嫵的擅長領域,尤其里面涉及芯片解讀,兩張夾頁里麻麻地用黑筆寫了市面上幾大計算芯片的特點。
陳嫵:“你喜歡研究計算機方面的容?”
齊飛涯:“嗯。”
“好的,”陳嫵又翻了兩頁,一張筆自然順直,雕細琢的草圖,“這是什麼?”
齊飛涯探過頭看了眼:“家用機人。”
陳嫵抬眉:“哇有意思誒,看上去是個掃地機人的mini版本?”
齊飛涯這才了眼陳嫵,抿了抿:“嗯,掃地拖地一機。”
陳嫵若有所思地點頭。
陳老師在看他的筆記本,齊飛涯耳尖有些燒。
但他長得黑,沒有人看得出來。
他以為進了辦公室陳老師會沒收他的筆記本,然后要他保證之后不能在課上開小差做自己的事,再說他那糟心的英語績,要他一發條。
但陳老師沒提那些,好像對筆記本上那些他悄悄引以為傲的東西很興趣。
齊飛涯不在班級里和同學通,但也經常聽同學談起陳老師又溫又漂亮,知道留過學,碩士畢業,今年他們算是帶的第三屆學生。
他不由自主地觀察起這位老師來,好像是個緒很穩定的人,沒有見過音量起高,總是笑意晏晏,在走廊里到,也很同學歡迎,不只是學生,老師們和關系也都很好。
可能還不,等月考績下來或許會生氣,然后皺著眉把卷子往講臺上一扔,說:“你看看你們——”
“嘿,打個商量,下次別在我的課上畫了?”
齊飛涯回神,接過筆記本,低聲“嗯”了一下。
“對了,”陳嫵笑著看他,“你聽說過我們學校的OM課程組嗎,和機人、承重有些相關的頭腦奧林匹克項目。”
齊飛涯搖頭,等待陳老師說明。
陳嫵盯著他看了會兒,笑著道:“那你可以去了解一下。”
等學生離開教室了,陳嫵放松下來,隨手整理剛才課上的試卷。
旁邊同為高一年級的英語老師暑假剛從云南回來,腳步輕快,將一盒鮮花餅放在陳嫵的辦公桌上:“陳老師,怎麼了,一個暑假不見人都瘦了?”
老師瞇起眼,彎下腰湊到陳嫵耳邊,賊嘻嘻地問:“晚上累瘦的?”
陳嫵無奈地看一眼,正聲:“郝老師,注意一下哈,為人師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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