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征將軍邵明淵顯然是近來京城乃至周邊的熱門話題,一經人提起氣氛立刻熱烈起來。
「嘖嘖,邵將軍真是了不得,才二十齣頭就封冠軍侯了。」
「這有什麼稀奇,邵將軍是將星下凡,才十四歲時就替邵老將軍南征北戰。如今替咱大梁收復燕城,立下天大功勞,封冠軍侯那是實至名歸!」
一陣七八舌的議論聲中,忽有一人長嘆道:「邵將軍為國為民真是不容易,你們聽說了沒,當時北地韃子們抓住了邵將軍的夫人,威脅邵將軍退兵呢!」
權當消磨時間的李神醫忽然了茶杯。
喬昭卻不為所,出帕子拭了拭角,端起茶杯淺淺啜了一口。
「啊,退了沒?」那些從南而來的人顯然尚未聽說此事,不由張起來。
邵將軍的事跡早已被人們提起無數次,可此時能給這些人再講一遍,說話的人顯然很自豪:「當然不能退啊,當年齊人奪走咱們燕城,那是喪盡天良啊,把全城人都給屠了,連襁褓中的娃娃都不放過!後來仗著燕城的地理位置,更是打得咱大梁軍沒話說。這麼多年下來,北地邊境的百姓們多苦啊,好不容易有了收復燕城的機會,你們說邵將軍能退嗎?」
「不能,不能,絕對不能!」聽者齊齊搖頭。
大梁一向以天朝上國自居,百姓皆以大梁子民的份為榮,失去燕城就好似一個重重的耳甩在所有大梁人臉上,日積月累就了心頭上的傷,一想起來無不是又痛又惱,臉面無。
「那邵將軍可怎麼辦啊?」
那人一仰頭把茶水飲盡,眼中是狂熱的敬仰:「邵將軍沒等那些韃子說完,彎弓箭就殺了自己的夫人,讓他們再沒有什麼可威脅的,士氣大振!」
「嘶——」冷聲此起彼伏。
一隻茶杯跌落在地,摔得碎骨,頓時把眾人目吸引過來。
李太醫面沉,抖著雪白鬍須問道:「邵將軍殺了他夫人?」
「是呀,您老也覺得邵將軍不容易吧?唉,邵將軍為了咱大梁,犧牲太大了——」
「不容易個屁!」李神醫猛然站起來,破口大罵。
喬昭差點被茶水嗆到,用手帕捂著輕輕咳嗽起來。
「哎,老漢你怎麼說話呢?」一聽這老頭子居然敢罵邵將軍,眾人大為不滿。
李神醫本不在意這些人的態度,忿忿道:「你們都說他不容易,那他夫人呢?死得這麼慘誰想過?哼,我看就是那小子無能,才害自己夫人被齊人抓去——」
沒等說完,包子、茶杯之紛紛向李神醫襲來,其中竟還夾雜著一隻破草鞋!
早就想到後果的喬昭拽著李神醫就跑,幾名護衛怕引人注意不敢對這些普通百姓怎樣,只得替老神醫擋住了這一大波攻擊。
直到一行人狼狽跑回馬車上,茶棚里的人才漸漸熄了怒火,繼續說起先前的話題。
站在茶棚不遠白楊樹下的江遠朝目追隨著離去的馬車,薄抿,眸深深。
原來,死了。
江遠朝仰頭,著北邊天際的雲,輕輕嘆了口氣。
他以為,那樣的姑娘無論是嫁人還是不嫁人,一定會把生活過得如意,卻沒想到是這樣的結局。
早知如此——
江遠朝沒有再想下去,卻有一種鈍痛漸漸在心底發酵。那痛並不尖銳,卻好似有了重量,得他呼吸都跟著痛起來。
淺淺的,淡淡的,卻任他平時如何談笑自若、心思深深,依然揮之不去。
「大人——」站在江遠朝側的年輕男子忍不住喊了一聲。
是他的錯覺嗎,竟然覺得大人很哀傷,這簡直是驚悚。
江遠朝回過神來,角掛著淺淡的笑容:「走吧。」
馬車上,李神醫甩開喬昭的手,一臉憤怒:「死丫頭拉我幹什麼,我還沒來得及下藥呢!」
把那幫不開眼的葯翻了,讓他們天天拉肚子!
李神醫嗓門不小,馬車外的幾名護衛下意識脖子。
跟著神醫走,這人生太艱難了,要時時擔心被神醫下藥,還要擔心神醫時時給別人下藥,更要擔心怎麼收拾神醫那張惹來的爛攤子。
離京時生龍活虎回來時瘦得尖猴腮的護衛們默默想。
「李爺爺何必和他們計較。」馬車佈置得很舒適,喬昭靠著一隻彈墨靠枕淡淡笑著,渾然沒有就是邵將軍那個倒霉催的夫人的自覺。
「誰讓他們賤的!」李神醫越想越怒,「不但賤,還蠢!俗話說得好,陞發財死老婆!姓邵的小混蛋怎麼不容易了?你看著吧,等他回京,說不定搖一變就駙馬爺了,到時候誰還記得——」
說到這裏,李神醫再也說不下去,靠著車廂壁氣吁吁,眼角漸漸潤。
怎麼能不計較呢,那是他從小看到大的孩子啊。
他是大夫,這把年紀早已見慣了生老病死,可那個丫頭不同。
那樣聰慧,學什麼都是一點就通。有了這樣的聰慧,偏偏還能沉得下心來盡心盡意侍奉祖父,不惜耽誤大好韶晚嫁。而當祖父過世后,又能哀而不傷,甚至反過來寬他。
這樣好的丫頭,那混小子怎麼能、怎麼捨得一箭死?
「也不知道那混小子箭法怎麼樣,得準不準啊?」傷心惱怒之下,李神醫不知不覺把疑問說了出來。
喬昭聽得心酸又好笑,明白李神醫說這話的意思,不忍他太傷心,答道:「很準,正中心口,一箭斃命,都不覺得太疼的。」
李神醫猛然回神:「我說出來了?」
喬昭點頭:「嗯。」
李神醫盯著喬昭不放:「你怎麼知道不疼?」
喬昭面不改解釋道:「您想啊,邵將軍是什麼人,他從十四歲就上戰場了,罕有敗績,箭法能差得了嘛?再者說,那畢竟是他……妻子,他要連這點都做不到,讓他妻子多罪,豈不是太不厚道了。」
嗯,這樣一想,果然是厚道的夫君大人。
喬昭險些被自己的想法氣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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