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到紅房子小區的時候,他又看到了早晨吃飯的時候看到的那個大波浪的人,那人穿了很高的高跟鞋,可能是看要下雨走的快,扭了腳,蹲在地上腳踝,渾圓的屁特別打眼。
陶然從邊走過去,回頭看了一眼,腳步卻沒停下。雨落了下來,他頂著雨一路跑上樓才停了下來,抹了一下臉上的雨珠子,快走到二樓的時候忽然聽到樓道裡傳來了說話聲,他愣了一下,就聽見一個悉的聲音說:“媽的,你這小貨又,了又不給。”
一個輕微而的聲音說:“每次做我肚子都疼半天,誰讓你這麼……”
陶然皺起了眉頭,想著自己是上去還是不上去,正猶豫著的時候,就看見盛昱龍摟著個人下樓來,看見他,立即撒了手。
“六叔。”
盛昱龍“嗯”了一聲:“我正要出去找你們呢,你爸媽呢?”
“走了。”
“怎麼走了,不是說好下午我送他們麼?”
陶然說:“他們下午還有事。”
“這是你蘭姨。”盛昱龍介紹說。
“什麼蘭姨,”顧蘭似乎頗為不滿,捶了一下他的肩膀,笑著對陶然說,“蘭姐。”
“蘭姐。”
顧蘭說:“那我先走了。”說著又看向陶然,笑容明,揮手說,“拜拜。”
陶然等走遠,看著撐起一把小花傘,嫋嫋亭亭地走了,才回頭看了盛昱龍一眼。
盛昱龍說:“回家吧。”
“嗯。”
陶然看到盛昱龍的左臉上還有個口紅印,撇了撇,想笑,又忍住了,想起剛才在小區外頭看到的那個大波浪。
盛昱龍在他心裡一直都是流氓子那一種,遇到這些風流韻事也並不覺得奇怪。盛昱龍在他面前還算收斂,好像很怕他覺得這長輩不要臉,以後大概也不至於把人帶到家裡來搞。這就夠了,他也不希自己的存在太影響盛昱龍的生活。
“家裡是你打掃的?”盛昱龍問。
“我爸媽跟我一起弄的。”
“很乾淨,我都不習慣了。”盛昱龍說著就下了外套,往沙發上一坐,雙腳往茶幾上一搭,“你也坐。”
陶然很想跟盛昱龍說一聲腳別往茶幾上放,不衛生,可是這個六叔不衛生的地方太多了,完全就是個邋遢的單漢,他初來乍到,有些話還不能說。於是他就趁著盛昱龍把腳放下的時候,拿紙巾了一下茶幾。
盛昱龍察覺到了,角要笑不笑的,他想跟陶然聊聊天,但他實在不是個細膩的人,不知道說什麼,隻好問:“新學校去了麼?”
“去了。”
“還行麼?”
“嗯。”
陶然素來話不多,兩個人略有些尷尬,只有外頭的雨聲啪啪噠噠打著窗戶。盛昱龍站起來說:“叔有事出去一趟,你有事就打電話,電話號碼電話機旁邊有。”
陶然才知道盛昱龍有電話。98年手機和汽車一樣都是奢侈品,他們院裡只有孫伯伯有,托羅拉的,手機要五六千,還要網費,電話費也貴,接打都要錢,本地通話六一分鍾,長途一塊八一分鍾,一個月話費就得一兩百,一兩百可不算是小數目了。所以有手機的人都顯擺,恨不得掛在腰帶上人人都能看見,盛昱龍卻沒有,他這才頭一次知道盛昱龍有手機。
他點點頭,盛昱龍就出門去了,等到房門關上,陶然才籲了一口氣。回到房間裡,把有些的服了下來,穿著在床上坐著,看著窗外的雨,才想起盛昱龍出去的時候沒帶傘。
還有他臉上那個口紅印。
他想到盛昱龍可能會出的糗,忍不住笑了出來,心忽然好了,把新電池換上,聽他媽給買的那個磁帶。
這樣的下雨天,他最喜歡了,幽靜,清冷。他坐在書桌前,把桌面玻璃下著的舊報紙換下來,全換了磁帶裡帶的封套和歌詞本。一切收拾妥當之後,就把課本拿出來,坐在椅子上溫習功課。
不知不覺一下午就過去了,臥室門沒有關,他聽見了外頭的開門聲,這才趕站了起來,走到門口看了一眼,卻看到一個頭男,就是那天在他們大院門口見到的那一個,趕關上了門。
那頭只看到一閃而過一個人影,好像是個隻穿了的男孩子,還以為自己看花了眼,直到陶然穿了服出來。
“這就是那個……”
“陶然,”陶然搶先說,“我陶然。”
他可不想再被人陶陶。
“這是你強叔。”盛昱龍說。
陶然了一聲強叔,周強看了看他,說:“小夥子長的真帥。”
盛昱龍他們帶了飯菜回來,還帶了兩瓶酒。周強要給陶然倒,被盛昱龍攔住了:“他喝不了這個,上學呢。”
“上學怎麼了呀,咱們上學那會酒量早練出來了。陶然多大了?”
陶然老老實實地說:“十八了。”
“這不都年了。來,跟強叔走一個。”
他的酒杯還沒端過來,就被盛昱龍給奪走了。陶建國夫婦對陶然看管很嚴,嚴他煙喝酒,盛昱龍自然知道。
陶建國和他那幾個叔叔經常會到他家喝酒,尤其是二叔和四叔,是他們縣城的,隔三差五就會來。陶然雖然年紀小,但是男孩子,所以也會上桌,但幾個叔叔都拿他當寶貝寵,都不讓他喝酒,他隻負責倒酒和吃菜。
這一次他依舊擔當了倒酒的角,只是周強和盛昱龍只是小酌,沒喝多。陶然家教很好,為人清冷,但心細如發,周強發現他和盛昱龍每次酒杯一空就被倒滿了,茶杯裡的水一涼就添上了,要拿紙巾的時候剛做了個拿的作陶然就送過來了,飯菜偶爾掉到桌子上,陶然也都不著痕跡地了,能乾活,話又不多,賢惠得沒得說,便開口玩笑說:“我看龍哥找不到媳婦,跟陶然一起過算了,比人都懂事!”
盛昱龍笑了笑,起去洗手間。陶然難得窘迫一回,說:“六叔怎麼會找不到媳婦。”
“怎麼找不到?不會疼人,床上又不和諧唄。”周強像是說到了什麼很值得開心的事,哈哈大笑起來,這笑聲爽朗,又帶點猥瑣,是中年男人酒桌上常常會有的笑聲。
陶然聽說吃床上不和諧有些吃驚,他覺得盛昱龍別的沒有,就是很男人,這種男人味是只有骨子裡特別有男自信才會有的,不像不行的那一種。
周強獷的臉上帶著酒,傾斜過說:“你知道龍哥外號什麼麼?人稱巨炮龍。”
他見陶然子冷淡,皮又白,大概是個老實孩子,所以想逗他兩句。沒想到陶然只是淡淡的說:“我同學都說活好更重要。”
周強笑了出來,衝著裡頭喊:“龍哥,陶然說大不如活好!”
“你他媽的跟陶陶說葷話。”盛昱龍系著腰帶出來:“吃飽了沒有,吃飽了趕滾。”
周強往沙發上一躺,腳就要往茶幾上放,被盛昱龍蹬了一下:“別往桌上放。”
陶然就笑了,看了盛昱龍一眼。盛昱龍喝了酒會上臉,滿臉酒的模樣看起來更,屬於男人的那種酒氣。周強要站起來,可是頭有點暈,好一會才站起來去洗手間了:“我撒個尿再走。”
陶然問:“還吃麼?”
盛昱龍說:“不吃了,收垃圾袋裡,我們出去的時候帶著。”
可還有很多菜,就這麼扔了有些可惜。陶然把剩菜都倒在一個盤子裡,滿滿一盤子,說:“天冷,能放,明天還能吃,別浪費了。”
盛昱龍沒說什麼,周強從洗手間出來,說:“我剛尿尿的時候想了想,覺得我剛才拿龍哥玩笑不對,免得造誤會,我得給龍哥正名……”他說著就搭上陶然的肩膀說:“龍哥找不到媳婦可不是活不好,他活可不錯,這一片的妞都怕他,家夥大,人又猛,巨炮龍不是白的,你知道大炮麼……”周強用手比劃了一下:“砰!”
陶然:“……你又知道。”
“我跟龍哥穿開都認識了,我怎麼不知道,我……”他還要說更多,已經被盛昱龍揪住脖子給揪走了,陶然聽到盛昱龍罵他,還有周強得意的笑聲,“我這不是給你這當叔的在晚輩跟前長個臉麼,萬一他再以為你不行,你這當叔叔的臉往哪放,哎呦呦,你別揪我啊……”
以類聚人以群分,陶然想這話果然不假,一群流氓,三句話不離老本行。他拿了抹布了一下桌子,忽然聽到周強喊道:“麼八八,二十,五!”
陶然不知道他突然喊這些數字是什麼意思,便跑過去開門看了一眼,結果正看到盛昱龍踹了周強一下,周強本就喝多了酒站不穩,竟然直接被踹倒了,盛昱龍又去拉他,陶然想,剛才周強喊那麼大聲,顯然是要喊給他聽的,聯想到那句話之前他們聊天的容,大概能猜到周強說的不是什麼好話,估計要鬧他。只是他想了半天,實在沒辦法把一八八和二十、五聯系到一塊。
第5章 春意滿┃二月十二至二月二十一,晴天為主,偶有多雲轉
盛昱龍果然跟他媽先前告訴他的那樣,不常在家,除了開頭兩天,後面一連五六天都沒回來。陶然很快就適應了一中的生活,住的地方也漸漸地悉了。紅房子小區很大,有十幾條街,靠大街的是大房子,四戶一棟,裡頭是一棟十六戶,小區中央有個小學,一個兒園,還有個紅旗的電影院,這附近最繁華的地方都在紅房子小區裡。
瘦死的駱駝比馬大,紅房子雖然如今沒落了,但住在這裡的大部分還是社會地位比較高的一群人,經濟決定教育程度,所以他們一中有很多學生都是紅房子小區出去的,個個品學兼優。陶然的新同桌柳依依,就是紅房子小區的,倆人放學都是一起回來。柳依依績也非常好,在班裡名列前茅,兩人互幫互助,很快就建立了友誼。
這就是離家遠的好,要是擱在縣高中的時候,他如果和哪個生一起上下學,就算他媽沒看見,也會有街坊鄰居叨咕到他媽耳朵裡去。防甚於防川,劉娟一直對陶然邊的生秉承著寧可錯殺不可放過的原則。但是十七八歲的男孩子,哪有不想和生流的,即便不是慕的關系,也有那種和孩子流的虛榮和男子漢的自我認同需求。陶然覺得自己自控力很強,說不會談,就不會談。
“那邊是個鴿子房,”柳依依指著遠一閣樓跟他講說,“那條街現在是花鳥街,你要是想買花,就去那裡買,就是現在品種比較,再過幾個月,就什麼花都有了。”
“我去過那裡,不過見那裡好多老頭在打牌。”
柳依依笑著說:“我們都老人街,這附近的老頭老太太都去那邊打牌。”一輛汽車忽然從拐角開了出來,濺起地上一灘泥水,陶然把柳依依擋在後,被濺了一的泥水。那輛車卻停了下來,盛昱龍探出頭來喊:“陶陶!”
“六叔。”
“放學了?上車,六叔帶你下館子。”
陶然猶豫了一下,柳依依卻笑著說:“你去吧,下周見。”
柳依依說著便背著包跑了。盛昱龍盯著背後盯了老半天,問陶然:“朋友?”
陶然趕擺手:“不是不是。”
他倒不怕盛昱龍誤會,就怕盛昱龍會告訴他媽,那他可吃不了兜著走了。
盛昱龍難得見他張,推開車門讓他上來:“咱們吃個飯,下午我送你回去。”
今天是周六,他們高中是周六下午放假,每周都是一天半的休息時間。陶然說:“我自己坐車回去就行了。”
“不是送你,還有點東西要給你爸媽帶去。”
陶然也沒問盛昱龍這幾天是在哪裡過的,吃飯的時候盛昱龍問他學習怎麼樣,在這裡住的慣不慣,陶然回答的都很簡短,慢慢地兩個人就都默默吃飯了,吃完的時候盛昱龍才問:“你在家也這樣麼?”
“嗯?”陶然愣愣地看向盛昱龍。
“話這麼。”
陶然才知道他在說什麼,盛昱龍說:“別是跟我在一塊太拘謹了。”
“沒有。”陶然說。
他本來就話不多,跟盛昱龍也確實算不上很。盛昱龍大概也不知道要怎麼跟他相,兩個人一路無言。回家稍微準備了一下,陶然換了條子,兩個人就往長明縣出發了,陶然平時都會午睡,這一會吃飽喝足,坐上車就開始犯困了,等到醒過來的時候發現已經到了縣城,卻不是長明縣。
盛昱龍見他醒了,立即開窗戶扔了手裡的煙:“先去你三叔家一趟。”
盛昱龍和陶建國他們兄弟幾個,年齡不一,但卻是部隊裡的好兄弟。1985到1987年,盛昱龍不過是剛伍兩年的一期兵,陶建國已經是三級士了,思想覺悟很高,屬於個人服從國家,哪裡需要就到哪裡做釘子的那種人。為了響應國家號召,陶建國主申請了轉業,這幾個兄弟都是一起的,據兵齡有的算退伍,有的算轉業。當時主申請退伍或者轉業可以優先安排工作,陶建國就進了家鄉的軋鋼廠,其他幾個人也都進了國企工作。
不過沒想到九十年代又趕上下崗,國企倒閉很多,他三叔去年下崗了,家裡日子很不好過。盛昱龍這是給他們家送東西來了。
陶然幫著他往下卸東西,總共兩大箱,很沉,好像是糧油什麼的。他三叔不在家,三嬸和兩個孩子在,不過陶然跟他三嬸不。
“他出去幫人卸貨了,還沒回來,你們進來坐會,我給你們倒茶。”
“不了,嫂子,我們還有事,這就走了。”盛昱龍說著掏了一疊錢,給了那兩個孩子。三叔的兩個孩子大的才七八歲,小的只有四歲,兩個孩子怯生生的都不知道人。盛昱龍了他們的頭便上了車。
陶然心想,他六叔雖然有些流氓氣,但很義氣,心腸也好,跟他原來想的有些不一樣。
“你爸媽工廠裡怎麼樣了?”盛昱龍問他。
“好像也是不景氣,不過還好,他們廠子沒人下崗。”
陶然一直很慶幸這一點,如今下崗的人越來越多,看電視經常會看到相關報道,他們家沒什麼存款,要下崗可就麻煩了。
“大哥是三級士轉業,下崗也不到他。”盛昱龍說。
那倒是,國家對轉業兵的待遇還是很好的。
到長明縣已經是下午四點多了,他們大院的老香樟樹底下聚集了很多人,進來的時候很多人都看見了,樓道口的石凳子上坐著一個老婦,高興地說:“昱龍來啦,陶然也回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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