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鵑見夏桐把服抱起來,把頭埋了進去,知道夏桐也陷回憶里。那個溫漂亮,帶著他們唱歌跳舞的關老師,曾經是所有孩子心裡的夢想,那時的杜鵑便想著,長大后一定要做一個關老師那樣的人。
兩人都不說話,午後的太,過窗戶,靜靜地撒了進來,給原本有些森、陳舊的老傢也塗了一層亮,變得溫暖起來,夏桐在母親的里,真的呼吸到了一母親的味道。
樓下的羅水蓮見樓上沒有了靜,突然想起來什麼,這個孩子,該不是還不能面對吧?羅水蓮丟下手裡的畫和竹尺,想著要上樓看看。
剛出了房門,只聽門外有個大嗓門在喊:「杜鵑,你這個死,家裡留不住你了,老娘一個沒留神,你就跑了,你跑了,就以為我找不到你了,趕給我出來。」
罵聲自然驚了屋子裡的兩人,杜鵑忙急急跑下來,越過羅水蓮的前面去開門,一開門,就見老媽郭小華叉著腰,仰著脖子喊。
「媽,你又怎麼了?夏桐剛考完大學,我過來看看還不行?你看你,明明穿著蠻像一回事,一張,就餡了,跟村裡的潑婦有什麼區別?」
郭小華以前一直以超越關荷為目標,見關荷吸引了村裡和鎮里男老的目,也贏得了絕大多數人的尊敬,心裡妒忌得牙,因為關荷沒來之前,誰不誇郭小華是羅家灣最水靈漂亮的人?
郭小華的經濟條件好一些后,也開始去城裡買服,學城裡人燙頭,學城裡人溫地講話,所以,杜鵑才會這樣提醒,要換了往常,郭小華可能會立刻改正,可是,今天,的火有些大了。
「你這死,讓你做什麼你偏不聽,不讓你做的事,你偏做,你就是跟老娘作對,你生下來就是個討債鬼,就是來氣我的,我跟你講,你要是還不跟那個窮鬼斷了,老娘都打斷你的,你也別想著去山上上班,老老實實地跟老娘在家賣葯。」
杜鵑是家裡的長,底下還有一個妹妹和弟弟,弟弟最小,又是家裡唯一的男孩,是父母超生盼來的,寵自不必說。妹妹學習績好,會討父母的歡心,說出去也給父母長臉,加上郭小華本就是一個張揚好面子的人。鎮子里的人見了總誇:「你家那個老二茉莉,不人長得好,學習也好,跟夏家的桐妹子有的一拼,是咱們鎮子里的二朵花。」
這話郭小華聽了,哪能不舒坦?杜鵑就不一樣了,杜鵑雖然人長得也漂亮,可是績不好,連個高中也沒考上,這下更好,直接找了個農村小伙,要錢沒錢,要文憑沒文憑,要長相也沒長相,家裡還有一個寡母和弟弟,這日子,要熬到什麼時候是個頭?
「媽,茉莉跟我說要夏桐的複習資料和筆記本,你也不是不知道,夏桐的學習績好,要去北京念大學,茉莉也想考北京的大學。」不得不說,杜鵑還是很了解媽媽的,知道什麼時候該說什麼話。
果然,郭小華聽了這話,神一緩,不像剛才那樣火大,不過仍是不信任地看了看自己兒,說:「你跟我裝神弄鬼的,茉莉又不是沒有手腳,不會自己來?再說了,你懂什麼,你能知道茉莉要什麼?跟你講過多遍,你進這家人家,別把他們家的晦氣帶回來,看看,你自己,像個什麼樣,讀書讀書不,找老公找老公不……」
郭小華拽著杜鵑一邊走,一邊還拉拉地說個不停,都走了十來米遠,夏桐站在頂樓的臺上,還能聽見「你看你那個關老師,不就是一個好例子,連爹娘都不要,非要跑到這鄉下地方來吃苦,結果怎麼樣?還有那個夏桐的爺爺,聽說也是一個大學生,還是上海來的,呆了幾個月,還不是不了走了,結果呢,也沒有好死?所以,老娘是為你好,才跟你說這些……」
夏桐在樓上聽著這些,儘管這些話已經聽了不止一遍,可每次聽到這些,心,真的生疼生疼,夏桐扶著欄桿,慢慢地蹲了下去。
後面的話,羅水蓮沒聽到,不過,郭小華也不是一次兩次在外頭說這些,所以,羅水蓮不用聽也能想得到,郭小華會說些什麼,這些年,外人看見羅水蓮不管多難,都是笑臉相迎,可是,無人,自己的眼淚哭幹了,又有誰知曉?眼淚是流給心疼自己的人看的,沒有心疼自己的人,便只能流給自己看了。
祖孫兩個各自神傷,各自回憶,太漸漸西沉,這時,夏樟回來了,見自己的家門虛掩著,直接推開了,「婆婆,姐姐,我回來了,你們在家嗎?」
羅水蓮忙走了出來。
「婆婆,門怎麼開著?」
「剛才你杜鵑姐姐來了,走了,一時忘關了。」
夏樟進門放下書包,就問「我姐呢?」
「在樓上呢,先洗手,洗了手去找吧。」
夏桐這時正好下到二樓,聽見了婆婆的話。出門回來,一定要洗手,這個習慣是夏爺爺教會夏婆婆的,不然,農村人哪裡有這些講究?在地里做事,有什麼不是拿起來直接吃的?
以前,夏桐還沒什麼深的認知,有了前兩世的經歷,此刻的夏桐不想,一個人要有多深,才能記住他的一言一行,一顰一笑,才能守著這些東西,從花一樣的年華,到今天的兩鬢斑白。期間,已度過了漫長的四十年歲月,並且還將一直堅守下去。
這一刻的夏桐,想起了慕容家的二爺。自己的離去,會在他的心裡留下什麼樣的印記呢?這會的他,是不是已經親,已經把自己忘了,守著妻妾,過著高門大戶的爺生活,就像自己從沒有遇見他一樣?還是像自己似的,偶爾也會想起,偶爾也會神傷?
「姐,你想什麼呢,站在樓梯上你還能發獃,真是服你了。」夏樟見夏桐不知想些什麼,好奇地問了一句。
「今天放學怎麼這麼早?」夏桐看了看外頭的太。
「姐,我不是跟你說了,今天期末考試,你忘了?最近發現你的忘大了,還常常發獃,高考後癥?」
夏桐聽了拍了他的頭一下,說:「胡扯什麼,你還知道什麼高考後癥?」
「我怎麼不知道?有考試時用功用傻的考試後癥,自然就有高考後癥。」夏樟搖頭晃腦地學著。
父母走的時候,夏樟的年齡還小,才四歲,記得的恐怕只有辦喪事時一點點模糊的印象,加上有婆婆和姐姐的盡心呵護,所以,他的格還算開朗,當然,過早地會了生活的艱辛,也使他比同齡人懂事。
第二天,夏桐剛從鎮里賣菜回來,杜鵑隨後就進門了,拎著的背包,說:「我騙我媽說我要上班了,今天在你家住一天,明天大堅來接我。」
杜鵑說完,自己把包放進了夏桐的房間,換了夏桐的幹活服,幫夏桐擇菜,做中飯。
飯後,杜鵑問夏桐:「那天的服找好了沒有?用不用我再幫你?」
「算了,我想留下來,作紀念,我要穿過了,弄壞了,想看時,上哪裡再看去?」
「也好,不如你明天跟我一起上山,我給你買兩條子,這幾個月,我存了些錢,就是給你留著用的,這次,沒帶下來。」
「不用了,你自己留著吧,大堅家的條件也不好,不過,說到這個,你真的想好了,要跟他一直好下去?」現在的孩子有幾個肯陪著男孩子一起吃苦一起鬥的,即便夏桐再不問窗外事,也多聽同學們和村裡的年輕人議論過。
「嗯,你是不曉得,他對我有多好,連我每個月打撲克(當地對來大姨媽的一種法),肚子疼的不了,都是他給沖紅糖水,給我充暖水袋,幫我肚子,下雨天記得來接我下班,我還有什麼不知足的?以前見你爸爸這樣對你媽媽,給我特別深的印象,一個人,圖什麼,不就圖一個男的能對自己好嗎?」
「可是,你才十八,你怎麼知道將來不會改變,他不會變心?」
前世,夏桐也算經歷過一場刻骨銘心的,知道陷中的男,都是盲目的,可是,杜鵑畢竟才只有十八歲,對自己的人生可以負責了嗎?談婚論嫁貌似還早了些吧?
「不會,沒有人比我對他更好,也沒有人比他對我更好,他都已經二十三了,比我大五歲,等我到了年齡,就領證去,你可別跟我媽說啊。」
「我瘋了不?跑到你媽跟前找罵去?不過,這事,還是要慎重些,還有兩年,你好好想想。」
「算了,不說這麼,你明天跟我上山嗎?」
「等夏樟考完了再說,等我的通知書下來了,我再去吧。」
「你又要去看他們,每次去,不是都把你趕出來,你還去,去了你外婆也不認識你。」
「不管知不知道,都是我的心意。我是替我媽媽去的,以前,我不懂事,還恨過他們,現在不會了,他們也是可憐人,還是我婆婆說的對,畢竟,是我們們夏家欠著關家。」夏桐說完幽幽地嘆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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