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瘋子

虞靈犀病了，被寧殷嚇病的。

也不能怪弱，都任憑誰清晨醒來，一抬頭就看到殿前琉璃燈下著兩刺客的，都會被駭去三魂七魄。

燈下的寧殷一襲紫袍，俊無儔，給那畫面取了個風雅至極的名字，做“人燈”，饒有興致地邀虞靈犀一同欣賞。

虞靈犀一口氣上不來，回去就病倒了。

燒了一整夜，總算從鬼門關繞了回來。

但活在寧殷的邊，遠比鬼門關更為可怕。

在之前，也有不人往寧殷邊塞過各人，結也好，刺殺也罷，無一例外都沒能活著見到第二日的朝。

只有虞靈犀是個意外。

許是自小弱多病，一副病懨懨混吃等死的模樣，看起來毫無威脅；又許是與世無爭，哄人的手段還算稱心……

總之，寧殷暫時沒有殺。

也，只是“暫時”而已。

虞靈犀便很識趣地順著瘋子的脾，乖乖扮演好金雀的角，不去招惹他。

無奈寧殷倒是很喜歡招惹自己。虞靈犀心再大，也架不住一天天伺候個瘋子呀。

也就這兩日嚇病了，才能有片刻息。

春三月，連日晴好。

虞靈犀大病初愈，好不容易有段安寧日子，倚在貴妃榻上看書。

天已轉暖，卻還裹著厚厚的狐裘，臉有些蒼白，卻毫不減的容。

窗邊的薄鍍亮了致的側，勝雪，青如上等的綢緞服著玲瓏的段，更顯得弱可欺，唯有指間戴著的頭指環，方顯出曾經是大將軍府麼的尊貴份。

指環是父兄戰歿後，重病的母親含著淚給的，讓無論如何都要好好活下去。

虞靈犀視線落在指環上，難免一陣心酸。

若是家人還在，自己也曾眾星捧月般盡寵，而非在攝政王府中做籠中雀，與一個瘋子朝夕相對。

唯一慶幸的是，寧殷不發病的時候，待倒也不算苛刻。

畏寒，寢殿裡便始終年供應著銀碳；千金難買的香料，連皇宮裡都難以尋見，也只有在攝政王府裡才能整日整日地燃燒。

還行，能湊合著過。

虞靈犀興致缺缺翻了頁書，就見侍婢躬進來。

胡桃奉上一份燙金的請帖，小心翼翼道：“小姐，今早趙府遞來了請柬。”

胡桃口中的趙府，是當朝戶部侍郎趙徽的府邸。而趙徽，是虞靈犀的姨父。

若沒記錯，今日是姨父壽辰，府中必定大肆辦。

姨父是個利熏心之人，當初虞靈犀的父兄戰歿、母親病逝，不得不寄居在趙家。無法相信，自己被當做“禮”強行獻給寧殷時，背後沒有姨父在推波助瀾。

這是無法釋懷的心結。

虞靈犀懶得虛與委蛇，正丟了請柬，卻發覺紙張不對。

一張薄薄的箋從趙府請柬的夾層中掉了出來，好奇打開，上頭的署名令瞳仁微。

若說這世上還有一個非親非故，卻願意舍命幫助自己的人，那一定是薛岑。

曾與青梅竹馬的薛二郎，相府嫡孫，出高貴，一手飄逸灑的行書無人能仿，一筆一劃皆是最悉的模樣。

眼短短兩行小字：趙府相見，我會救你。

看到這力紙背的八個字，虞靈犀第一反應並非開心，而是慌。

岑哥哥要做什麼，不要命了？！

忙將那箋丟在炭盆中燒了，連紙灰都碎，確定沒有留下任何端倪。

擱下撥碳的銅勾，心中仍是不安，問殿外侍從：“王爺呢？”

侍從答道：“王爺進宮理要事，要晚時方回。夫人有何要事，奴可代為通傳。”

說是“要事”，無非是抄家放火，折騰那些刺客的幕後主使去了。

聽寧殷短時間不會回府，虞靈犀稍稍松了口氣。

思忖片刻，裝作平常的語氣吩咐侍婢：“胡桃，去將上個月新得的一對百年雪參取來，隨我去趙府賀壽。”

……

趙府壽宴來往人員眾多，是最好的遮掩。

虞靈犀以帷帽遮面登門，特意避開賓客，尋了個無人的花苑角落坐下，

趙府的茶不知道是什麼品種，口很香，回味卻十分苦。

虞靈犀隻飲了一口，便擱下茶盞。

後很快傳來了腳步聲。回首間，虞靈犀怔然。

兩年不見，薛岑好像瘦了些許，但依舊清俊儒雅，風霽月。

“二妹妹，你苦了。”

他看著虞靈犀尖尖的下頜，很快紅了眼眶：“放心，他欺辱不了你多久了……”

虞靈犀沒有時間寒暄敘舊。

開帷帽的輕紗，肅然道：“岑哥哥，我如今很好，你不要再做傻事。”

薛岑以為在強撐，眼中心疼更甚。

“攝政王倒行逆施，殘暴無良，他該死。”

他低嗓音：“別怕，待我計劃功，你這兩年所的痛楚與屈辱，我會讓他用命來償還！到那時，再也無人能阻止我們……”

“薛岑！”虞靈犀恨不能喝醒他。

薛岑大概忘了，寧殷是如何在山海中坐穩攝政王的寶座的。

他殺兄弒父，六親不認，朝堂江山於他手中不過棋子玩，豈是能輕易撼的？

事本不會有那麼簡單！

王府簷下的“人燈”就是前車之鑒。

虞靈犀急得不行，苦口婆心勸他惜命：“看在我們青梅竹馬一場的份上，不管你在謀劃什麼，都趕快停下！”

四周一時靜得只有風掠過的沙沙聲。

這片死寂中，突兀響起一聲極輕的“嘖”聲：“好一個青梅竹馬。”

帶著笑意的、無比悉的聲線，令虞靈犀瞬間蒼白了面頰。

薛岑也看到了來人，臉霎時十分彩。

海棠葳蕤的月門下，一檀紫王袍的俊男人長而立，雙手疊拄著玉柄鑲金的手杖，邊巍巍跪了一地的吏及侍從。

寧殷不知在那站了多久，冷的眸掃過虞靈犀，落在薛岑上。

在攝政王府兩年，沒人比更清楚寧殷的脾。

今日瞞著寧殷私見薛岑，已是冒了極大的風險，偏生還被他撞見這般場面……

要知道，和瘋子是不能講道理的。更何況這等場面，便是一籮筐道理也解釋不清楚。

“王爺……”

虞靈犀一便跪了下來，乖乖認錯總是沒錯的。

思緒飛，還未張辯解，就見一旁的薛岑橫到面前。

他大概想起了曾經某段屈辱的記憶，拉起虞靈犀護在自己後，寒著臉道：“二妹妹，我們不必給這種人下跪！”

寧殷瞇了瞇眼，這是他怒的前兆。

虞靈犀又怕又氣，怕寧殷發瘋，也氣薛岑火上澆油。當即一口老噎在中，說不出話來。

“很好，薛公子骨氣見長。”

寧殷揚著角，笑得虞靈犀汗都要豎了起來。

太悉寧殷的格了：這瘋子笑得有多好看，殺人的時候就有多狠。

後面的事可想而知：虞靈犀被拎回了攝政王府，足於寢殿。

薛岑被寧殷的人拖走了，生死不明。

在場百余名賓客——包括薛府的幕僚黨羽，無一敢開口求。

王府寢房。

侍婢燃上銀炭盆，給裹上厚厚的狐裘，可虞靈犀的指尖冷得像冰，一顆心懸在了刀尖下，胃裡也一陣陣翻湧。

從趙府回來後，的子就難得不行。

虞靈犀沒有薛岑那樣的骨氣，想活。

著首指環許久，終是拍拍臉頰打起神，喚侍婢道：“胡桃，給我梳妝。”

剛梳妝完畢，寧殷便從大理寺回來了。

殿門被推開，虞靈犀下意識猛然站起，眼睫上還掛著未乾的淚珠，貝齒輕咬紅潤飽滿的下，言又止。

寧殷目不斜視，越過進門。

他左有陳年舊疾，聽說是年流亡在外時傷的，走得慢，反倒生出一閑庭信步的優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