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祤寧覺得周時聿是不是吃錯了什麼藥。
看著周時聿, 忽地笑了出來,“你沒事吧?”
說完不等他回答,往前傾了些, 臉微微上揚他, “我怎麼記得之前沅沅圈拍的第一部電影喊你們去支持時,你說你從不進電影院呢。”
周時聿就那樣低低看著的臉。
一如無數次夢中,他曾經試圖去抓住的影子。
他是從不進電影院。
但如果在, 那所有決定都可以被改變。
周時聿結微,把電影票在裴祤寧鼻尖輕輕一彈后起,“我現在想看了, 不行嗎。”
裴祤寧:“……”
這人是什麼時候變得這麼莫名其妙不定的?
裴祤寧閉眼讓自己沉住氣,調整好呼吸后轉,見周時聿站在柜臺前似乎在買吃的, 無所事事地等了會, 從包里掏出墨鏡。
一分鐘后,周時聿回來,看到裴祤寧架起了超黑墨鏡,有些無語,“你干什麼?”
“待會廳里人肯定很多,萬一我被人認出來怎麼辦。”
“……”
周時聿懶理的自作多, “那現在能進去了嗎?”
裴祤寧看著兩手空空的他, “吃的呢?”
周時聿:“沒有我要的。”
“……”
good。
沒有你要的就什麼都沒買。
合著我是個陪你看電影的工人,什麼都不配。
裴祤寧冷笑了下, “周時聿,知道你為什麼到現在都沒朋友嗎?”
周時聿:“?”
“算了。”裴祤寧一副頭疼的樣子, “你就這樣寡下去吧。”
裴祤寧邊說邊拿著票進去, 周時聿跟在后無聲輕笑。
他也慢慢跟上去。
兩人來到指定的影廳, 里面空的,一個人都沒有。
當裴祤寧高冷地架著墨鏡,卻面朝一整個空廳時,空氣里浮上一層淡淡的尷尬。
站在的地毯上,后知后覺反應過來——周大爺要看電影,怎麼可能不包場。
“沒人,摘了吧。”周時聿毫不客氣地讓剛剛的尷尬又加深了三分。
裴祤寧:“……”
裴祤寧故作淡定地摘下墨鏡,挑了中間的位置坐下,余時不時瞟一眼旁邊的周時聿,等發現那人角掛著一點笑意后,終于繃不住了般鬧開,“周時聿你故意玩我是不是,你——”
影院的服務員這時忽然走進來,咳了聲,“先生,你要的東西買到了。”
裴祤寧又迅速坐正,恢復高冷端莊模樣。
周時聿很淡地勾了勾手,服務員便恭敬把東西送到面前,放在兩人位置中間的零食格里。
裴祤寧雙疊,姿態矜貴,全程保持住了自己大小姐的人設。等服務員走了,正打算繼續算剛剛的賬,就見周時聿往手里塞了什麼,涼涼的。
裴祤寧垂眸。
悉的黃圓盒包裝,一眼看到左上角的“黃桃味”三個字。
“能堵上你這張了嗎。”
“……”
影廳這時突然熄滅燈,大屏幕緩緩浮現字幕。
昏暗的線下,裴祤寧剛剛那點怒氣值就這樣被一盒黃桃味冰淇淋悄無聲息地了回去。
原來這人剛剛要買卻沒有的東西是黃桃味冰淇淋。
裴祤寧抿了抿,角又止不住翹起弧度,“怎麼,還記得我喜歡吃這個?”
周時聿看著熒幕:“我又沒失憶。”
切,沒失憶那上次問你時你裝什麼清高。
裴祤寧挖了一口冰淇淋送到里,忽然覺得今天這個班加的倒也悠閑。
可以看電影,還可以吃喜歡的東西。
又睨了眼周時聿,“收回剛剛對你的評價,努力努力,朋友應該還是能找到的。”
“……”
兩人今天看的是一部喜劇。
周時聿本意是想讓裴祤寧放松一下,畢竟這一周來,他給布置的工作強度很大,雖然裴祤寧看似一樁樁都完了,但其中的辛苦,他這個過來人很清楚。
電影開始播放,劇輕快有趣,晃的電影線下,裴祤寧偶爾會發出一點很小的笑聲,聲音傳到周時聿耳里,化作角于黑暗里的微微笑意。
兩人從沒像這樣近距離地在一起,周時聿很這樣的安靜時,至在他眼里,這一刻的裴祤寧是沒有力,是完全放松的。
然而沒過多久,這樣的畫面突然被裴祤寧手機傳來的震聲打斷。
拿出手機,屏幕的打破兩人之間的靜謐。
裴祤寧看了一眼開始打字,似乎是在和誰聊天。周時聿起初沒在意,可這道一直亮著,他才微微低頭看了過去。
一眼看到了微信對話窗口的某個男人頭像。
頭像很陌生,不是他們這個圈子里的朋友。
周時聿的道德底線讓他克制自己沒有去看他們的聊天容,他收回視線轉向了屏幕。
微信是程致給裴祤寧發來的消息。
剛剛在棚里,程致跟裴祤寧要聯系方式的時候,裴祤寧給了他自己的微信。
穩定和擴充不同類型的圈層,是他們這樣的二代從小就學會的社手段,裴祤寧作為裴家的準繼承人,野心并不比周時聿小。
程致給裴祤寧發來消息:「你剛剛說想了解電影圈的資本運作,我有這方面的朋友,可以幫你引薦。」
裴祤寧當時只是隨口一說,沒想到程致竟然上了心:「好,謝謝。」
程致:「今天沒能約到的飯,明天可以嗎。」
裴祤寧還沒回復,程致又說:「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我想約沅沅一起,人多熱鬧些。」
程致這番話倒是讓裴祤寧有些意外。
說實話想約裴祤寧吃飯的人太多了,男的的,年的年長的,在這京市圈子里,資本追逐融合本就是一門學問和生意,裴祤寧能看出程致的有心靠近,雖然暫時還不他的目的,但至他的做法非常尊重和照顧了的。
裴祤寧對著屏幕走了會神,正考慮怎麼回答程致,手機忽地被周時聿從側面摁滅。
“看電影都不專心。”他聲音淡淡的,卻又帶著幾分酸醋的意味。
裴祤寧無語,“我跟朋友說點事兒。”
“什麼朋友。”周時聿轉過來看,眼神有點較真。
“你問那麼多做什麼?”對上他輕淡視線,裴祤寧想起之前的烏龍談卷事件,忽地一笑,“怎麼,怕我趕在你前面男朋友?你爸媽又要催你?”
周時聿:“……”
裴祤寧見他不說話盯著自己,手在他眼前揮了揮,“我開個玩笑,你這什麼表。”
周時聿一點都不覺得好笑。
他很輕地把剛剛那些提起來的緒下去,轉過頭平靜道:“說話,好好看。”
裴祤寧便也沒再說,重新拿起沒吃完的冰淇淋,繼續看熒幕。
這是一場主角與歹徒斗智斗勇的大場面,前面的劇有些無厘頭,裴祤寧邊看邊笑,氣氛一直都很好,直到畫面忽地一轉——
兩輛正在追逐的車忽然猛烈撞擊,一瞬間,震耳的巨響傳來,汽車碎片四濺,鮮紅的染紅車窗,甚至在地面流淌河。
……
等周時聿反應過來想要去遮裴祤寧的眼睛時已經來不及了。
裴祤寧來不及收回的笑容僵在臉上。
所有氣氛都好像驟然被按下了停止鍵,空氣變得稀薄,收著呼吸。
裴祤寧放下冰淇淋,低了低頭,“我……去下洗手間。”
周時聿聽得出來的克制,他的心幾乎是擰到了一起,想對說些什麼,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裴祤寧也沒有給他開口的機會,轉就離開了座位。
特地為挑選的喜劇片,誰想到里面會有這樣的腥鏡頭。
周時聿閉眼深吸氣,只停頓了兩秒,還是不放心地跟了上去。
影廳自帶洗手間,周時聿追過去時門已經關上,只聽到里面嘩啦的水流聲。
周時聿太了解這樣的鏡頭會對裴祤寧造什麼刺激,也正如此,才無法原諒這一切都由自己造。
明明他想讓有個開心的周末。
水聲持續未停,周時聿等了一會忍不住敲門:“寧寧。”
里面沒有回應,不知是沒聽到,還是聽到了不愿意回應。
周時聿試著擰了下門,發現被反鎖,心里更加焦躁,連續敲門無果,他正想強行破門而,裴祤寧卻從里面走了出來。
看上去平靜了很多,“你怎麼也來了?”
周時聿不說話,看。
裴祤寧也沉默了會,忽地又對著他一笑,“別這樣看我,我沒事。”
裴祤寧越是這樣,周時聿就越無法原諒自己。
十年前給讀小說時遇到類似的節周時聿都會故意跳開不讀,十年后他卻忽略了最不愿意回憶的傷口。
“對不起,我不知道。”周時聿說。
裴祤寧松了松肩膀,“道歉干嘛,跟你又沒關系。”
見周時聿一直不說話,裴祤寧知道他在自責,想了想,故意抱調侃他,“誒,你剛剛我什麼?寧寧?”
周時聿:“……”
裴祤寧出自己的小臂模仿他,“謝謝你聿聿,我皮疙瘩起來了。”
周時聿多對這麻的稱呼也有點不適,但看到裴祤寧還能跟自己開玩笑,不再像過去那樣應激,心里慢慢松了口氣。
事過去那麼多年,或許早放下了。
是自己太張了。
氣氛雖然緩和下來,周時聿卻沒了興致,“不看了,走吧。”
裴祤寧卻拉住他,“等會。”
“?”
“你剛剛,”裴祤寧頓了好幾秒,才看向他試探問,“好像很張?”
“……”
四目對視了幾秒——
周時聿吸了口氣,很坦然地承認,“嗯。”
“……”
裴祤寧有些意外。
以為周時聿不會承認的。
盡管非常明顯地看出了他的張。
心頭倏地涌上一種溫暖又悉的覺,好像回到了很多年前——
周時聿讀那些小說時,會故意跳開有車禍的節。
他可能一直以為裴祤寧不知道。
但裴祤寧其實早就看過了一遍,很清楚周時聿這些從沒宣之于口的細心。
這麼多年過去,兩人現在都已經長大人,原以為只會有拌不完的,裴祤寧沒想到——
他們還會有像這樣坦誠面對的時候。
他還會關心自己。
像小時候那樣。
裴祤寧低頭,輕輕抿笑了笑。
周時聿不懂這個反應的意思,“笑什麼?”
“沒什麼。”藏起在心底晃過的溫暖波瀾,又回到座位上,“繼續看吧。”
雖然裴祤寧若無其事地好像什麼都沒發生過,但電影的后半場,周時聿再沒了看的心思。
電影散場,把裴祤寧送回家后,他的心還是沒法安定下來。
給老王子發消息:「今天心可能不太好。」
老王子回復迅速:「收到,我會仔細觀察,好好照顧。」
裴祤寧對兩主顧的對話毫不知。
電影院里的確藏了一些不愿被人看到的緒,回臥室躺在沙發上,本想讓心平靜一下,可閉上眼睛后,那些畫面還是會清晰地往腦海里鉆。
“就定6號自駕陪寧寧去雪吧?”
“我4號就有空了,咱們可以提前出發。”
“這不是出行圖個吉利,六六大順嘛。”
“別迷信了,趁有空帶寧寧去多玩幾天。”
后來裴祤寧帶著雪板高高興興坐上車。
再后來,半山腰側——
世界天崩地裂,父母在眼前消逝,上沾著他們竭盡全力保護留下的,不過氣,也無能為力,只能眼睜睜看著他們的離開。
如果不是自己要去雪,不會發生那樣的事。
如果爸爸可以聽媽媽的話,圖個吉利6號再出發,也不會發生那樣的事。
在后來日復一日的愧疚和自責里,裴祤寧的心理慢慢發生了偏執的改變。
強求地認為,只要自己在意的一切都控制和掌握在與6有關的數字里,便可以躲開不幸。
開始在睡前反復檢查門鎖,開始不停地洗手,開始強迫讓在意的事變得有規律。
這些年,裴祤寧憑著對這個數字的依賴來緩解心的焦慮和不安,雖然逐漸從那場車禍里走出來,但也無形中給自己套上了病態的枷鎖。
……
不知什麼時候陷在回憶里睡了過去,再次醒來時,已經是凌晨一點。
裴祤寧有些,本想讓人倒水過來,又不想大半夜把家里都吵醒,弄得鬧哄哄的。
干脆誰都沒有喊,自己穿著拖鞋下了樓。
家里很安靜,只有過道亮著小廊燈,傭人們似乎都休息了,裴祤寧剛下樓梯,就聽到廚房有很輕的說話聲。
聲音很小,幽幽的,聽得不太清楚。
裴祤寧疑地走過去,這才發現是老王子的聲音:
“您放心。”
“是。”
“是是。”
“您對真的太在意了。”
“您快休息吧,注意。”
裴祤寧這時毫無預兆地出現在他面前。
老王子被裴祤寧的影嚇了一跳,他眼底劃過一慌,手機差點都沒握穩,幸好多年的管家經驗讓他迅速穩住了表管理,平靜兩秒后,對著電話那頭鎮定道:
“好的,不聊了爸,我們小姐起來了。”
顧不上跟手機那頭的周時聿解釋,老王子迅速掛掉電話,對裴祤寧說:“小姐您醒了?嗎?想吃點什麼嗎?”
裴祤寧沒太在意他,打了個呵欠坐下,下點了點,“給我倒杯水。”
“稍等。”
等水的功夫,裴祤寧又隨意道:“你大半夜不睡跟誰打電話呢。”
“哦,我爸。”老王子早在幾秒給自己想好了說辭,把水遞給裴祤寧,“他病了,我叮囑他早點睡,注意。”
裴祤寧多問了一句,“什麼病啊,要放你幾天假嗎。”
老王子沒想到裴祤寧突然關心起了自己。
這話就很不好接,畢竟好端端的不能編個病去咒爺,可大小姐的問題也得回答。
于是老王子深思了幾秒,抬頭緩緩道:“相……思病。”
?
裴祤寧正在喝的水差點嗆出來。
記得老王子今年已經50歲了,就算他父親早婚早育18歲就生孩子,如今也已經68歲……
裴祤寧雖然覺得離譜,但也不好對別人的私事置喙太多,畢竟老年人也有自由。
咳了聲評價,“你爸倒是個中人。”
老王子沉默一秒:“是。”
“人老了想找個伴兒也正常,你要是覺得他們般配,就多撮合撮合,也省得大半夜寂寞給你打電話。”
老王子言又止,嘆一口氣,“我也想啊,我正在努力中。”
裴祤寧只當閑聊,并沒在意他的話,喝完水放下杯子,臨走前還輕笑著夸了一句:
“看不出來你還孝順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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