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氏鐵鋪的后院里,那群剛才還氣勢洶洶的伙計現在一個個臉上掛著探尋八卦的笑,你我我你的朝里頭張。只是又不敢明目張膽,魯越一個眼神,他們就又悻悻的回脖子。
芮娘也看見了,但的慌,只能裝作沒看見。
鋪子里有一些簡單的金瘡藥和紗布條,芮娘簡單的幫魯越包扎了一下,“你的傷口有點兒深,但只能暫時這樣了,你有空還是要去找大夫理一下,尤其記得不能見水。”
魯越糙慣了,平時有個什麼小傷本懶得去管,像這樣的,點兒草藥就算完事。
可這次,一雙白生生的小手在心的替他理著傷口,細膩溫的似有若無的到皮,倒讓他覺得比被刀砍還難,魯越覺得自己有些如坐針氈。
他已經二十二了,不是什麼沖都沒有的頭小子,只是那些東西只曾出現在夢中,但現在,胳膊上那輕如羽的卻是真的,麻麻,讓他小腹升騰起一陣火一樣的沖,魯越左手握了拳頭,到一陣窘迫。
“好了。”
終于結束了,芮娘發現他滿頭大汗。
“很疼?”有些詫異。
已經盡可能的輕了,應該沒有到他的傷口才對,方才他被人砍了一刀,不是還無所謂麼?
魯越說不出,只是咳嗽了一聲,有些局促的站起了:“沒事。”然后就開始穿外套。
“芮娘!!!”
門口傳來了田氏驚慌失措的聲音,不管不顧的沖了進來,邊還跟著王氏。
“芮娘,你沒事吧?!”顯然,田氏剛才也聽說這有人鬧事的消息,嚇得拔就跑,心中也有些后悔,一路都在保佑芮娘千萬別有事。
否則,真不知道怎麼和杜功章代。
“我沒事……舅母。”
現在確認芮娘沒事兒,田氏才松了一大口氣,拍著脯連聲說幸好,王氏也立馬道:“方才你舅母聽說這邊出了事,嚇得連東西都扔了過來找你呢!”
芮娘深深地看了眼田氏:“謝謝舅母……”
田氏:“你沒事就好,真把舅母嚇死了……”田氏說著說著注意到了一邊的魯越,視線停留在旁邊帶著跡的紗布上,大一聲:“哎呀!你傷了?!”
魯越也看了一眼:“沒事。”
田氏看了眼自己外甥紅撲撲的臉蛋和魯越,忽然明白了,這怕是為了芮娘的傷?!這話本子寫的英雄救,不就是這樣的?!
田氏一喜,就差沒當場拍大了。
宋芮娘卻在這時候開了口:“舅母,時間不早了,我們先走吧?”
魯家正在收拾鋪子,們也幫不上什麼忙,留在這里做什麼呢……
田氏忙不迭的點頭:“好,好。”上說著好,眼神卻還看著魯越,還是王氏機靈,這會兒開了口:“今天怎麼說魯越也幫了芮娘一把,你不請人家吃個飯?”
田氏恍然大悟,正要開口,魯越先道:“不必了,我沒做什麼。”
田氏的話卡在了嚨眼,訕訕的笑了笑。
王氏心嘆氣,又看了眼芮娘,芮娘當然明白們的目的,雖然心里有些抗拒,但魯越保護了的事是事實,只好著頭皮問:“真不去嗎?”
這下,魯越的拒絕就沒那麼干脆了。
他抿了抿,余看到那些看熱鬧的伙計和王氏田氏揶揄的眼神,還是道:“鋪子有事。”
同樣是拒絕吧,這話里的生就了一大半。
芮娘聽不出來,田氏可是聽了個明白!這回也不要王氏提點了,直接道:“那我讓芮娘給你送過來?你沒吃過芮娘做的點心吧?嘗嘗,味道好著哩!”
做點心……?
芮娘有些驚訝的看了舅母一眼。
魯越沒說話,可沒說話的意思不就是不拒絕?
田氏高高興興的一口敲定,接著就拉著芮娘走了。
出了魯氏的鋪子,田氏仿佛已經忘記了芮娘剛才差點兒傷的事,滿臉都笑開了花,“芮娘,快和舅母說說,你們剛才發生了什麼?”
宋芮娘 :“……”
芮娘不會撒謊,只是如實將方才躲在屋子里的事兒說了,可田氏卻不滿意,非要從中挖細節,比如魯越有沒有擋在他前面,有沒有護著之類的。
芮娘聽得臉紅,搖頭道沒有,只是腦海中忽然閃過魯越拉著進屋子和柜子的時候,應該是拉了的胳膊。
但沒有告訴舅母。
田氏有些失,只好打住。
三人一起朝外走,剛走到街巷口,就和迎面沖過來的魯老太太和韋氏上了。
那兩人也慌慌張張的,顯然也是聽說了這邊的消息。
幾人在巷子口遇見,魯老太太睜大了眼:“你們怎麼在這兒?”
田氏是個火子也不會圓,剛要冷嘲熱諷兩句,被王氏拉住了:“魯家嫂子,我們今天也是來轉街的,這不,你們家鋪子出了事……府把路堵住了,才讓人通行呢。”
魯老太太急著去看兒子,也懶得和幾人糾纏,帶著韋氏就繼續往鋪子里趕。
芮娘一直低著頭不說話,只是兩人經過的時候,抬起頭,韋氏也在看,說不上為什麼,從韋氏眼里看到了一淡淡的鄙夷。
出了街坊,王氏要先走一步了,田氏笑著和告別,再看芮娘,呆愣愣的不知道在想什麼。
聽見舅母喊,芮娘才回過了神。
“想啥呢?”
“沒什麼……”
剛才韋氏的眼神讓芮娘很不舒服,加之想起舅母昨天說魯家已經知道了之前的事,所以……剛才那個眼神,是嫌棄嗎?
芮娘抿了抿。
“走吧,前面就是繡莊。”
芮娘一聽繡莊兩字,猛地來了神,“舅母,我們真的去繡莊?”
田氏奇怪的看了一眼:“不然呢?上次是舅母考慮不周,你這幾天都是這一件裳,小姑娘,還是多打扮打扮自己。”
宋芮娘此刻,心中不恩是假的。忙拿出袖子里的繡樣:“舅母你看看,這是我昨晚繡的……我想去繡莊問問,看能不能賣出去行不……?”
田氏睜大了眼,接過來仔仔細細的看。
“這是你昨晚繡的?用了多久?”
“不到兩個時辰。”
田氏被自己外甥的繡工驚住了,“這真不錯,這走線和針腳,我之前在鋪子里見到的也沒這個好。”
芮娘第一次被人肯定,眼睛都亮了亮:“真的?”
田氏:“就是不知道能不能賣出去……要不,你去試試?”
芮娘小心翼翼的接過,嗯了一聲。
芮娘進了繡莊,沒多會兒就出來了。
“怎麼樣?”
芮娘沒說話,只是默默的打開手上拿的帕子,一層層被包的嚴實,打開完,田氏看到了里面銅板。
捂住了,一把將芮娘手中的帕子一捂:“多錢?”
芮娘眼里帶著笑,像個彎彎的小月亮:“五十文。”
“好家伙……”
五十文。
夠家里吃兩三天了。
田氏那臉上的笑比剛才還要燦爛,一把拉住了芮娘:“舅母以前咋沒看出來,你咋這麼有本事嘞?”
看得出田氏今天真的很高興,芮娘也高興。
終于不是吃白飯的,終于也能用雙手添補一些家用了。
有了這五十文,田氏變得很大方,痛痛快快的給芮娘扯了兩匹布,一匹桃紅的,一匹大紅的。
“大紅這個留著你出嫁用,先備著!”
芮娘沒說什麼,只是乖乖的跟著田氏走。
兩人出了繡莊,想到了什麼:“對了,你要做繡工,家里的針線不夠了吧?得多買點兒。”
芮娘也想把這個活計長長久久的做下去,自然答應。
除此之外,還去集市上買了米面油,經過糖鋪子的時候,又買了一斤糖。
這五十文,基本就不剩個什麼了。
芮娘不在意,在舅舅舅母家生活了這麼久,賺錢補家用,是早就該做的事了。
這一天,田氏看自己這個外甥格外的順眼,提著大包小包的,回了甜水村。
杜功章見到這一幕嚇了一跳:“你們買啥了?!”
田氏看了眼他,哼了一聲,“咋的了?買點兒東西,心疼錢了?”
杜功章的確心疼,家里可供開支的銀子越來越,但礙于芮娘在這兒,他沒說話。
田氏見他這樣就氣不打一來,也不說話,只是將這些東西都搬進了廚房,芮娘也在廚房忙活著,準備晚飯。
買了面,干脆就做一頓面。
家里沒有多菜,但是蔥卻是多,芮娘看著這些蔥,決定晚飯做蔥油拌面。
面和水,好之后發面靜置,趁這個空檔準備熬蔥油。
油雖然是稀罕,但是熬好的蔥油并不是一次要吃完的,還可以二次利用,新鮮的小蔥扎結,大蔥切段,放熱油里熬,小火慢炸,一直要炸到蔥段變黃微焦后才能離火。
家里沒有條件,否則在熬制蔥油的過程中放一些小塊兒,熬出來的蔥油會更香。
發好的面團在芮娘手中聽話的不可思議,按扁,拉長甩面,沒幾下就變了均勻纖細的面條,燒開水煮面,煮的面放食鹽、醬油、許醋調個底味,再燙兩顆小白菜,最后澆上一勺滾燙的蔥油,蔥油拌面,差點兒把杜功章和田氏的舌頭都香掉了。
晚飯時,一家人第一次這麼安靜的吃飯,只聽得見吸溜面條的聲音。
杜功章都沒了讀書人的文雅,芮娘看見自己的手藝得到認可,心里也是暖呼呼的。
飯桌上,田氏才將今天芮娘賺了錢的事告訴了杜功章,杜功章驚訝的咳嗽了幾聲差點嗆住。芮娘連忙給他倒了杯水。
“芮娘,你……”
宋芮娘大抵是知道他要說什麼,道:“舅舅,這些都是我應該做的,我早就該添補家用了,我做這些也是很高興的。”
杜功章有些,田氏更是高興,難得的,今天沒讓芮娘洗碗。
做繡娘,手都要細。
現在真是覺得自己以前瞎了眼,幸好芮娘的手沒,不然真的是要后悔死,推著芮娘進了屋,說外頭一切都給。
芮娘只好提著繡籃回房去了。
今天能賣出五十文,是自己也沒有想到的,在繡莊時還特別關注了一些賣的最火的那些,團扇上現在流行仙花、荷包上則流行海棠,還有一些夫人喜歡給自家孩子買虎頭鞋和虎頭帽,這些芮娘都想試著做一做。
說干就干,今天買了不新的線,芮娘仔細的挑了挑,布料也比之前好,先準備繡海棠,海棠見得多,也悉。
芮娘子靜,做什麼事也上心。一旦繡進去,就兩耳不聞窗外事了。
一直到田氏一邊走進來一邊喊,芮娘才回過了神。
“在干啥呢?我剛喊你半天。”
芮娘連忙把繡籃一放:“我在刺繡沒聽見……”
田氏也不怪,只是催道:“差點兒把做點心的事兒忘了,明天不是還要給魯越送去嗎?”
芮娘一愣,這才慢悠悠的想起這檔子事。
說實話,現在刺繡正在興頭上,本不想做什麼點心。但在舅母眼里,嫁人顯然比賺錢還要重要,芮娘只好跟著出了房,凈手去了廚房。
田氏問:“要做什麼?”
田氏什麼點心也不會做,但是吃過芮娘做的,那是中秋節的時候,外面的月餅貴的嚇人,田氏沒舍得買,芮娘用夏天的最后十幾斤綠豆給一家人做了綠豆糕,田氏至今記得那個滋味。
但現在,綠豆是沒有了,家里只有大米和一些白蕓豆,芮娘決定做米糕。
米糕要用把米提前上鍋蒸,白蕓豆也要先泡水去皮再去蒸,單純的米糕里加白糖就有一子清甜味,但是今天家里還有紅糖,芮娘想了想,決定再做一個紅糖夾心味道的。
米和白蕓豆蒸之后要碾碎,米要磨米漿,白蕓豆只是碾泥,再加面讓口扎實一些,靜置發酵。
醒好的米糊攪拌均勻就可以上鍋去蒸,芮娘做了一籠原味、一籠紅糖夾心、還做了一籠蕓豆糕,做這些點心比做飯要麻煩的多,等真的結束,已經亥時了。
田氏也沒想到這麼麻煩,趕讓芮娘回房睡,舅舅不知道兩人在廚房里鼓搗什麼,好在他晚上習慣讀書,也就沒管。
芮娘做完了米糕,也的確是疲憊了,但還是強打著神把那朵海棠花繡完,這才熄了燈,倒頭就睡。
-
魯家。
魯越了傷,魯老太太心疼的哭嚎了一大場,還非要府給個說法,魯越實在有些不了了,早早的就關了鋪子。
韋氏要照顧弟弟,主提出要給魯越重新包扎一下傷口。誰料魯越拒絕了。
魯老太太還當他是倔驢脾氣犯了就要罵人,最后魯越只好說是有人幫他包扎過了。
韋氏和魯老太太對視一眼,“誰?”
魯越不答,而當魯老太太看見他胳膊上的紗布時驚得眼珠子都要掉下來,這樣整齊細心的包扎,絕不是自家鋪子里那群大老爺們干的。
魯越頭疼,只好說了實話。
“誰?!”魯老太太驚得跳起了腳:“宋宋宋宋芮娘?!”
魯越留了個心眼,沒說全部實話,只說芮娘那會兒正好在,就上前幫忙了。
“真的?”魯老太太聽說那丫頭還有這樣的好心腸,語氣緩和了一些。
魯越皺起眉:“真的!”
魯老太太知道他煩了,也閉了。
只是韋氏卻狐疑的看了他一眼,這天底下,會有這麼巧的事?
魯越今天了傷,魯老太太便沒提繼續相看的事,只是今天沒提,有人卻第一次主想了。
大晚上,魯越一個人睡在寬闊的炕榻上,分明是大冬天,他卻越睡越燥,翻來覆去覺腔一陣子邪火,最后起連喝三大缸子涼水也沒住。
他著氣重新躺會床上時,忽然想到了白天站在他邊的芮娘。俏生生的,那紅彤彤的小臉好看,慘白的小臉更激發了男人的保護,給他溫的包扎傷口,上好像還有淡淡的香味,魯越結滾了滾,煩躁的閉上了眼。
娘說的對,他也是該娶個媳婦兒了。
-
次日,杜功章聽說芮娘還要進城后有些不滿,但昨日芮娘賺了錢,他到邊的話也就沒說出來。只不過今天田氏不去,王氏一大早就來接芮娘,這還是芮娘第一次單獨出門,有些張,回頭看了好幾眼。
王氏笑道:“第一次出門?”
宋芮娘點了點頭。
王氏:“以后習慣了就好了,嫁了人之后就不比當姑娘家了,每天都能趕集嘞。”
“每天嗎?”
王氏笑:“是呀,你當京都是啥地方,天子腳下!那大的去了,咱們連烏殼的地方都沒轉完!每天都和趕集一樣,不像村里。”
芮娘回憶起昨天見到的大街小巷,原來那也只是京都很渺小的一部分,再往里,肯定有更繁華的街市,人們都可以用勤勞的雙手去改變命運。
芮娘想著,不由自主的摟了自己的小籃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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