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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墜落》 第15章 第 15 章

 周挽難得沒睡好。

 不知道陸西驍的話到底是什麼意思。

 原以為自上次他讓滾后,兩人之間的聯系就到此為止了,不會再利用陸西驍,也不會讓他知道自己和郭湘菱的關系。

 而現在,陸西驍似乎是……消氣了?

 翌日一早,周挽打著哈欠去學校。

 上午兩節課后是大課間,周挽被理老師去辦公室,如今馬上就要開始準備全國比賽,理老師給了兩套競賽書,另一套給姜彥。

 競賽書又厚又沉,沉甸甸地勒在臂彎。

 周挽捧著書回教室,正好經過七班教室。

 走廊窗邊聚著一群男生,蔣帆也在其中,朝打招呼。

 周圍有許多同學,周挽到底和他們差距太大,一產生集就引人注意。

 有些拘謹地回了個笑,算是回應。

 繼續往前走,越過蔣帆,忽然余看到他抬起手,大聲喊道:“阿驍!”

 周挽腳步一頓,連帶著心跳都加快幾分,沒敢抬頭看他。

 一步、一步靠近。

 看到陸西驍的鞋尖,在正前方。

 周挽往側邊走,向前剛邁一步,一只手拽住臂彎,將扯得往后退了步。

 周挽抬頭。

 陸西驍垂眸看著,他今天竟穿了校服,藍白的校服在他上顯得格外好看,襯得青春又恣意,他挑了挑眉,淡聲問:“沒看到我?”

 周挽小聲:“嗯。”

 他輕笑:“你當我傻的?”

 “……”

 后哎呦哎呦一片起哄聲。

 周挽在眾人的注視中紅臉,無聲地往后掙了掙袖子。

 陸西驍松開手:“晚上還去那兒?”

 “今天不去,我要去醫院找一下治療我的醫生。”

 “哦。”

 周挽:“那我先走了。”

 陸西驍干脆側,讓過去。

 *

 放學時天空又下起小雨,周挽坐公車到人民醫院。

 從陳醫生手里接過報告單,周挽看完后說:“最近不舒服的次數比以前多了很多,可為什麼這些指標跟之前的還是差不多?”

 陳醫生:“年紀大了,抵抗力會慢慢變差,所以那些癥狀在上就會凸顯的更加明顯,這都是沒辦法的事,只能盡量緩解。”

 “那析也沒辦法嗎?”

 陳醫生拍拍肩膀,溫聲道:“挽挽,我一開始就告訴過你,析并不能治,不過——”

 他忽然停頓了下。

 周挽:“什麼?”

 “最近醫院里有新的□□,對于的病來說,治只有一種方法,就是腎移植。”

 頓了頓,陳醫生繼續說,“但是有些事我也要提前跟你說,年紀大了,這樣的大手肯定是存在風險的,而且移植手費用很高,這些都是需要你們去好好衡量商量的”

 “需要多錢?”

 “至要準備30萬。”

 周挽攥書包肩帶。

 這麼大額的費用,周挽當然拿不出來。

 但也無法接看著一天天消瘦下去,最后燃盡最后一滴燭油。

 有任何痊愈的可能,周挽都不會放棄。

 最親近的人。

 甚至是,只有這一個親近的人了。

 不能失去

 早就失去了太多東西,這是唯一擁有的了。

 如果也走了,就真的一無所有了。

 “那手錢……”周挽輕聲但堅定地說,“我想想辦法,如果有合適的□□一定要告訴我。”

 陳醫生:“確定要做?不再考慮考慮了?”

 “嗯,過幾天我會讓來再做一次全檢查,看看機能適不適合做移植手。”

 “行。”

 陳醫生看著眼前的孩,單薄的軀,卻又滿是韌,過了會兒,他又叮囑道,“這筆錢不是小數目,最近有些貸款很危險,可千萬別走錯了路。”

 周挽笑了笑:“謝謝陳醫生,我不會的,我……先跟我媽打電話問問。”

 聽到這句話,旁邊站著的護士神微變,似乎是要開口勸阻,但看到陳醫生掃過來的一眼,又重新閉了

 周挽到走廊,撥通了郭湘菱的電話。

 “挽挽。”郭湘菱語氣親昵,“找媽媽什麼事?”

 周挽靠在墻上,眼瞼垂下,輕呼出一口氣:“的病,后面可能要做一個手,醫生……”

 話音未落,郭湘菱打斷:“不是已經每個月百上千的做析了,怎麼又要做手,是你讓你來跟我要錢的?”

 這話周挽聽著很不舒服,皺眉:“當然不是。”

 “行了。”郭湘菱妥協般問,“多錢?”

 “三十萬。”

 “三十萬!?”郭湘菱尖聲嚷道,“那醫生騙錢吶?!”

 沒等周挽說什麼,郭湘菱又換了種語氣,苦口婆心的樣子:“挽挽,你以后就會知道賺錢有多不容易了,年紀那麼大,先不說能不能支撐的住這樣的手,說難聽點,就算真治好了,又可以多活幾年,花這幾十萬塊錢買四五年、六七年壽命,不值當。”

 不值當。

 所有的東西在郭湘菱眼里都可以被明碼標價、用錢來衡量。

 用三十萬卻換幾年的壽命,不值當。

 用后半輩子的榮華富貴去換兒不那麼艱難的長,也不值當。

 周挽垂下眼,不想和吵:“我不是要你的錢,我只是想用爸爸之前存著的那些錢給看病。”

 “你爸爸存的錢?”郭湘菱刻薄地笑了聲,“挽挽,你太高估你爸爸了,他只是一個老師,能存多錢?”

 從前郭湘菱就常和周軍吵架。

 學校里有些有錢人家的孩子,長輩溺,過年過節都會給老師送個紅包,算作“照顧費”。

 周軍每回都原原本本地給人送回去,不知挨了郭湘菱多罵,說他假清高真窮酸。

 周軍雖不能接的觀念,但每回笑笑也就過去了。

 郭湘菱說:“小時候你的吃喝用度雖然不能說最好,但也是我們力所能及范圍的最好,花銷不小,后來你爸爸的葬禮,你的病,還有這些年大大小小的一筆筆的錢,你自己算一算,別說30萬,就連3萬都拿不出來。”

 ……

 周挽沒要到錢。

 靠在醫院雪白的墻壁,吸了吸鼻子,重新回陳醫生辦公室。

 剛走到門口,聽到里面的聲音,忽的腳步一頓。

 “剛才你干嘛不讓我勸挽挽。”是護士姐姐的聲音,“你明知道那個媽不可能給這麼多錢。”

 陳醫生:“自己不走這一遭,你怎麼勸都沒用。”

 “可現在不是白傷心一回。”護士姐姐嘆了口氣,“當初周軍對那麼好,他那瘤一查出來,郭湘菱不就立馬同意放棄治療了嗎?”

 “醫院每天那麼多生老病死的,這樣的事你還見麼。”

 “我就是氣不過!丈夫那麼好的人,兒又那麼懂事,怎麼能絕到這地步!”

 立馬同意放棄治療。

 立馬同意放棄治療。

 立馬同意放棄治療。

 ……

 這幾個字眼不斷在周挽腦海里撞。

 門把手。

 護士姐姐看到,愣了下,又見鮮紅的眼眶,頓時手足無措:“挽挽……”

 “所以,那時候,我爸爸本來可以活下來的。”周挽一字一頓道。

 陳醫生快步走到面前,按住肩膀:“挽挽,你聽我說,你爸爸那時候已經是晚期,癌細胞擴散,來不及了。”

 “那至,還能多活一段時間。”周挽眼眶紅得像是要滴,“是嗎?”

 這回陳醫生也說不出什麼。

 周挽腔劇烈起伏,努力克制哽咽的聲線:“是殺了我爸爸。”

 “挽挽,那時候你還小,是你爸爸不讓我告訴你的病,那個時候你爸爸自己也是決定放棄治療。”

 陳醫生聲音溫,就像從前爸爸跟說話時的模樣——

 “他說,他的挽挽是個很聰明的小朋友,以后肯定有大出息,會有很寬廣的未來和很深厚的見識,挽挽會替他去這個世界各走走,替他再好好活一遭。”

 “所以,他不想再茍延殘,一來不愿意讓你看到他因為化療而憔悴的樣子,再來也是想剩些錢,好讓挽挽往前走的時候可以有錢買車票。”

 “他想讓挽挽為一個自由自在、沒有煩惱的孩子,可以永遠有大步向前的勇氣,也有重頭再來的底氣。”

 好讓挽挽往前走的時候可以有錢買車票。

 這是周軍的愿

 卻是現在的周挽從來沒有卻想過的奢愿。

 是一只稚鷹,可以往前飛,但永遠有一繩子束縛著,只要飛遠就會一點一點把往回拽。

 拽得生疼,羽翼剝落,模糊。

 *

 小巷里的路燈昏暗,縱橫錯的電線在頭頂纏繞,黑的像是整片黑夜都要覆下來。

 明白爸爸的想法。

 也能理解他做出放棄治療的決定。

 但這一切真相都來得太突然,讓無法承

 所有的一切,最無法原諒的還是郭湘菱。

 無法想象,在爸爸決定放棄治療后,又聽到自己同床共枕多年、護多年的妻子也立馬同意時,他會是一種怎樣的

 至會有一點點唏噓和委屈吧。

 而周挽更清楚一點。

 郭湘菱這麼做沒有一一毫是因為或這個家,全是為了自己。

 所以,就是殺了爸爸。

 周挽的心尖像是被什麼掐住了,漉漉地開始往下滴

 是個極為理智的人,但此刻,有什麼緒似乎在失控,一步步走向更加糟糕的方向。

 從未有一刻像現在這樣恨過郭湘菱。

 甚至很暗很惡毒地想——

 為什麼當初,死的不是郭湘菱。

 這個念頭出來的那瞬間,周挽自己都嚇了跳。

 但也僅此而已,這個念頭沒消失,只是自嘲地想,終究還是像郭湘菱多一點,如果是爸爸,一定不會有這種念頭。

 想要讓郭湘菱失去一切。

 想要讓郭湘菱付出代價。

 想要讓郭湘菱痛不生。

 甚至可以放棄自己的未來,也要為父親掙回一口氣。

 這麼想著,低頭往前走,額頭忽然撞到一人膛。

 抬頭,對上陸西驍帶著笑意卻又慣常淡漠的眼。

 他出手,指尖在臉上很輕地了下:“站這半天了,又裝看不見我?”

 周挽不知道為什麼,這一刻心間鼻間都涌上一種滔天的委屈,眼眶迅速潤,連帶著呼吸凌又脆弱,一滴眼淚砸落在地。

 狼狽地想低下頭,卻在下一刻被陸西驍錮住下抬了起來。

 他并沒有因為突然的眼淚而無措,只是挑了挑眉,淡聲問:“怎麼,誰欺負你了?”

 沒說話,說不出話,嚨被什麼堵住,只能溢出幾聲噠噠的哭腔,更多的眼淚落下來,濡了他的指尖。

 陸西驍俯,指尖順著眼睫,刮蹭下淚珠。

 他嘆了口氣,低聲:“怕什麼,老子給你出氣。”

 這回,周挽再也克制不住。

 掌握在陸西驍手中,只能抬著頭,眼淚就這麼大顆大顆地直接砸下去,沾了整張臉,就連嗚咽都忍不住,痛哭出聲。

 陸西驍見過許多生哭,但沒見過周挽這樣的。

 斂安靜的,卻被滔天的酸淹沒。

 那是一種近乎崩潰的哭聲,自暴自棄,沒有一點余地偽飾。

 最終,他抬手,環過后頸捂住漉漉的眼睛,將摟進了懷里。

 “周挽。”他嗓音磁沉,耳畔,“我帶你去玩好不好?”

 周挽的眼淚迅速從他指逃逸,沾服。

 過了很久,一點一點抬起手臂,環住了陸西驍的腰。

 閉了閉眼,收手臂,到他周的溫度和氣味。

 周挽嗓音破碎,努力說出口,“對不起。”

 “對不起什麼。”

 只說:“對不起,陸西驍。”

 連鼻息和嗓音都是破碎的。

 陸西驍并不明白在道歉什麼,但見這模樣也懶得糾纏這點,只是笑了笑說:“是夠對不起的,這服你得給我洗干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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