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十二郎這一天真的很倒霉。
離開了凌老爺的書房就被回了三房,三夫人開始還和悅地跟他說話,畢竟母子倆昨天因為達了納林嘉的協議,被促進了一大步。
十二郎想不到他在正房里說話的功夫,三夫人的媽媽把他的僮兒提溜到耳房里審問去了,并且十分神速地就審出了早上的事。
十二郎只看到當媽媽走進來在三夫人耳邊耳語了幾句之后,三夫人的臉就拉下來了。
三夫人簡直太失了。
從前凌三爺若是立了什麼目標,哪怕是不好,也會很專注地為著這個目標而努力。所以照的理解,許諾給十二郎納林嘉,十二郎應該以頭懸梁錐刺的努力來回報才是。
然而這個人跟凌三爺真的差太遠了。
三夫人當即手就按在心口上了。
媽媽忙給順氣,還眼看十二郎。
十二郎作為兒子,當即吃驚站起來:“母親怎麼了?”
三夫人順了順氣,才睜開眼睛,嚴厲地質問他:“你今個早上又去找小林了?”
十二郎不意是這個事被識破。心中暗惱丫頭告,又惱小廝不夠嚴。只低頭唯唯,也不敢直接承認。
三夫人更氣。
“你現在找是想做什麼?”厲聲道,“滿世界宣揚給別人你功名還未取,親事還沒訂,就要納妾了嗎?”
聲俱厲,十二郎立刻就彎腰認錯:“兒子知錯了。”
“你知道你錯在哪?”三夫人實在失,“我昨晚便跟你說了,我答應你的都有前提。你若不好好努力,取不下功名,什麼納妾,什麼小林,都是水月鏡花一場空罷了。”
“小林如今還沒及笄,這事原就不著急,院試才是眼前你真正該放在心上的事!”
“你倒好,本末倒置!”
“你去找,又是想怎地?告訴要讓做妾嗎?”
“若是有那個心,就不會時時躲著你。你這一驚一乍地將事先嚷出去,就不怕打草驚蛇,姨母搶先將訂給旁人?”
三夫人一掌拍在榻幾上,怒道:“小林這個事,若沒有我為你籌謀,你以為就憑你自己能辦得?你要是這般扶不上墻,我看也就罷了。我們這一房薄有資產,也夠你混吃等死。只什麼人什麼功名,干脆都不要想了!”
十二郎慌了,一擺,噗通就跪下了:“母親息怒!兒子真的知道錯了!”
三夫人只把手肘撐在榻幾上,閉著眼睛捂著額頭,一副氣急攻心的模樣。
媽媽趕兩頭勸,這邊給三夫人順順氣那邊攙著十二郎往起抬。十二郎只不肯起,低頭認錯。
好說歹說地,三夫人終于又睜開眼轉過頭,冷聲道:“我話撂在這里,考取功名之前你什麼都別想。你若是一年又一年地考不上,小林年紀大了,我就給說門好親事,平頭正臉地與人做夫妻去!”
十二郎叩首在地:“母親息怒,兒子知錯,再不敢來了。這就回去念書。”
灰頭土臉地回了自己院子,瞧著婢們小心相迎,又見僮兒唯唯諾諾,這全都是三夫人的人,遇到事只會賣他。十二郎心下氣惱,只覺得邊無一個真正可用之人,可偏又沒有任何辦法。
只能在書桌前坐下,可心煩躁,哪里就能靜得下心來讀書。
沒能跟林嘉見上面說上話,可被三夫人嚇得也不敢了。是真的怕林嘉不愿意做妾搶先訂給別人。
神思恍惚地一天就這麼過去了,下午和五房六房的兄弟們一起回了族學。
天黑了,第二日的食材都準備好了,林嘉盤算了一番明天早上做果子需要的時間,又清查了一遍食材,見每一樣都穩妥了,才回房吹燈躺下。
只是一直睡不著,總想著早上發生的事。
其實在凌府里見的人不多。其中大部分還都是下人,以婢仆婦居多。
男子尤其見得,只見過五房、六房幾個公子寥寥幾面,也都隔得遠遠的。年的男幾都沒過面。
接得最多的反而就是十二郎。
十二郎其實生得不錯。他就是因為眉眼肖似凌三爺才被三夫人取中。而凌家的人生得都不錯。但他于林嘉來說卻是平靜生活的煩擾。
而凌九郎,實在是個不一樣的人。
林嘉翻了個,回想今早,他們兩個人一句話也沒有說上。但是凌昭收劍招手的那一剎那,安全瞬時充滿了林嘉的心間。
明明一句話都沒有說,明明沒有看,卻又仿佛明明白白地告訴:過去吧,這里有我。
林嘉從他畔錯而過的時候,就知道不用再擔心后了。
這是一種從沒有有過的覺。
很小的時候或許有過,那是在娘親的懷里。從親娘去后,就幾乎沒有了。
越是長大,越是明白姨母的無力,越是明白自己其實毫無倚靠,人生好像浮萍一樣踏不到實地上。
而從凌九郎邊跑過去那一剎生出的不用怕、不用擔心、被保護的覺……可真好啊。讓忍不住反復地回想,細細地品味。
林嘉按住心口,在被窩中蜷起。
這就是及冠了的年男子給人的覺嗎?
可惜,凌九郎不會為的倚靠。能得到的也只能是這片刻的同和保護。
在這種憾中,林嘉慢慢睡。
日有所思,便夜有所夢。很自然地夢見了凌昭,夢見自己了凌昭邊的小跟班,什麼時候都像個小尾似的跟著凌昭的后,仰他的背影。
有這個背影擋在前,好像什麼都不用怕了。
在夢里,真安心啊。
凌昭洗了澡,換上干凈熏了香的寢,在次間的榻上聽南燭匯報今天打聽來的況。
“十二公子和五房的十三公子、十六公子,六房的十一公子、十四公子、十五公子一并都在族學讀書。按家里的規矩,只有秀才功名或者還沒有功名的公子們都住在族學里,旬日才回來。”
凌昭小時候也是這樣的,只是他很早就取得了秀才的功名。他這樣的資質待在族學里顯然不合適了,凌老爺就把他送到京城去,在凌家大爺邊讀書,往來游的都是學士、翰林一級的人。
在京城待了兩年,再回來就是參加鄉試。原是想拿下解元,考卻是他家故,怕他年紀太小就太早,年驕狂不利未來,故意了他,把解元給了旁人。
沒有拿到解元的凌昭甚至沒有在金陵擺酒慶賀中舉,直接就回了京城備考第二年的會試,一舉中了會元。
殿試原是奔著狀元去的,奈何長得太好看,皇帝欽點了他做探花。
直接就了翰林院,自此常伴圣駕,沒再回過金陵,直至丁憂。
“十二公子至今仍住在三房的院里,并未單獨分出院子。老夫人也曾與三夫人提過這事,但三夫人不愿意,這事就擱下了,一直沒有再提起來。”南燭口齒清晰地把打聽到的況都待給凌昭。
燭里,凌昭手肘支在榻幾上,斜撐著頭,垂著眼聽南燭匯報。
聽完,他擺擺手,讓南燭退下了。
燭心發出嗶啵的裂聲。
凌昭在燭里抬起眼,想起了林嘉的單薄、無措,和十二郎的急慌慌,不由眸微涼。
梅林在水邊,清早很有人出現這里,十分幽靜。
林嘉院中只有一個小丫頭和一個老嫗供杜姨娘驅使。不像凌家的姑娘們在自家宅院里行走也至隨帶兩個丫頭,林嘉自己并沒有專屬的奴婢,在后宅里常常是獨自一人行走。
他這位十二弟,是想對人家小姑娘干嘛?
今晨倘若他沒有在梅林,又會發生什麼事?
凌昭的神,在燭火中冷峻了起來。
林嘉一夜的好夢,只清晨醒來的時候,那夢就在瞬間模糊遠去了,睜開眼的時候已經想不起來夢見了什麼,只記得是一場很好很好的夢。
眼睛,坐起來個懶腰,麻利地起床洗漱。
林嘉和杜姨娘一起住在小院的正房里。
這種三間的正房,通常都是中間作明堂,西邊作寢臥,東邊作宴息起居用。
但杜姨娘一個守寡的姨娘,又離開了三房的院子,幾乎沒有什麼社。而且林嘉也大了,正房的東西兩個里間就一人一間作了臥室。
林嘉每日的作息十分穩定,睡得早也起得早。輕手輕腳地走出正房的時候,天還沒亮,著黑進了灶房,把火先生了起來。
待系上了圍,又用胰子再凈了一次手,這才開始用干凈的手理食材。
忙碌起來時間就過得快,點心果子裝進食盒里的時候,杜姨娘剛剛也起了——說起來還是托了林嘉的福,自搬出三房的院子,三夫人就免了的請安。隔三岔五地才過去請安,竟比旁的姨娘過得更閑在。
反正既沒有男人,也沒有孩子,姨娘的份例是固定的。凌家是面人家,也不會苛待守寡的人。的下半輩子一眼看得到頭,也就這樣了。
林嘉隔著窗跟招呼了一聲。
老婆子也才剛起,還打著哈欠,嘟嘟囔囔地過來給林嘉開門。
林嘉提醒小丫頭:“該去取早飯了。”
婆子“嘿”一聲:“去得再早,也得給別人讓路。”
取餐的時間,大廚房里人聲鼎沸地,宛如市集一般吵鬧。
各房都想早點拿到自己那一份。但似杜姨娘這樣的,便是小丫頭去早了,后面哪個正經主子的丫頭來了,廚房也會先著給人家,把杜姨娘的往后排。
婆子的話不好聽,卻是大實話。杜姨娘這院子的三餐領回來,常是涼的。好在院子里有小灶房,可以自己熱一熱。
林嘉沒再說什麼,拎著食盒往梅林去了。
沒辦法讓杜姨娘吃上新鮮的熱早餐,可得保證凌昭吃上新鮮出爐的點心果子,到底是收了人家的錢的。
踏梅林的時候,不知道怎麼地竟張起來。明明跟四房的人打道都有半個月了。
梅林里安靜如昔,林嘉照舊把食盒放在梅樹的枝杈上,自己也找了一低低的又壯的枝杈,坐上去等著南燭出現。
昨日里被十二郎驚嚇了,雖然知道他昨個下午就和旁的幾位公子一起回族學去了,可今天林嘉依然不想過去三房。
那便不用采梅。南燭小哥要先把小爐生上火,把水燒上才會過來,也還得有一會兒。
林嘉坐穩了,從腰間的荷包里掏出沒打好的絡子繼續打。
一個絡子快要打到一半的時候,后傳來了腳步聲。
林嘉還以為是南燭來了,回頭一笑:“小哥你……”
聲音戛然而止,一句“來啦”卡在了嗓子里——
那撥開梅枝抬眸看的人,頎長而清雋,眸子深邃,線抿著一抹冷淡。
凌九郎。
凌昭還抬著手臂,指背還撐著擋住了頭頂的梅枝。
他也沒想到,撥開枝葉會看到林嘉腳懸空著坐在那里。
碎碎的晨打在臉上。
凌昭的視線也落在的臉上。
這一刻,林嘉和凌昭四目相,不知道時到底是為誰而凝滯。
總之晨風是停了片刻。
珠也沒有從葉片上落。
但下一刻,林嘉驚慌失措,從枝干上跌了下來。
凌昭形一晃,已經縱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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