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歲的基礎課還有三天才結束。
回去洗漱完換了裳, 便準備出門去往家的三號習堂。
虞歲剛打開門,就看見李金霜也出來了, 李金霜見到虞歲明顯頓了下,隨即轉開目徑直往外走。
“一起去習堂嗎?”虞歲問道。
李金霜沒有回答,快步離去。
虞歲慢悠悠地跟在后邊,這會心態很好,完全覺不到“急迫”和“著急”這兩種緒。
在路上看聽風尺,從太乙的通信陣里, 搜刮有關今天“沖級挑戰”的消息。
聽風尺捕捉到的消息很多,說什麼的都有,但數量最多的,是拜各家祖師爺保佑能順利沖級挑戰功。
今日的沖級挑戰可以由丁升丙,由丙升乙,由乙升甲。
覆蓋全院的弟子, 每兩個月一次, 但不包括剛加學院沒滿兩個月的學生。
因為消息太多太雜, 虞歲又提煉了新的重點,加了“武道”的監控, 于是就看見了如下這些傳文:
“兄弟們快下,今天沖甲的武道擂臺弟子都有誰啊?”
“九家都有啊,人太多了, 等一份名單。”
“我就知道方技家的年秋雁,還有農家的蒼殊。”
“兵家是誰啊?”
“兵家我知道, 是孔依依!”
“那家呢?”
“不是, 方技家誰愿意去闖武道啊?”
“年秋雁也只能守別家的, 自己家也守不了啊。”
“你這不是廢話嘛, 誰都守不了自己家的, 但你要是遇上年秋雁你就自認倒霉吧。”
“兄弟們我這里有個壞消息,鬼道家的梅良玉今天也是沖甲的武道擂臺弟子。”
“那完了,遇上梅良玉跟年秋雁的都完了。”
“這倆打起來是真不放水啊!”
“他倆今天不是來攔魏坤的嗎?”
“今天九家弟子有一半都是來攔魏坤的,論倒霉還是他最倒霉。”
虞歲看了半天,記住某些人的名字和信息,有點驚訝這個家弟子魏坤做了什麼,竟然能得罪一半的九家弟子,都趕在今天來攔他不讓沖級,還有那脾氣看起來就不太好的師兄。
此時虞歲有些后悔,早知道就該在顧乾那放顆五行核,由他幫自己看看梅良玉實力如何。
坐在習堂聽課的虞歲單手撐著下,看向窗外時想,要是能靠通信陣捕捉畫面就好了,反正都能靠星辰定位傳音,為什麼不可以傳畫呢?
*
兩月一次的沖級挑戰,分“周天試”、“武道”、“五行生”三種。
簡單來講,第一個周天試,是給戰斗力不強的學生們準備的,有的九流雖然在戰斗上不強,但在某些方面又異常強勢。
比如通信陣、機關、兵甲陣等等,雖然個人戰斗力不強,卻又對六國日常和各行發展有利,是當下不可或缺的存在。
五行生,則是靠自創,超越現有已知的某種“”才算功,選這邊的醫家和農家最多,其次是方技家和名家。
至于武道,那就是家和兵家弟子的強項,其次是道家、法家和鬼道家。
丁升丙只需過一關,丙生乙需得過兩關,想要升甲級進行挑戰的學生,三關須得全過。
此刻武道場還在做準備簽,陸陸續續有學生到來,現場都有十三境強者坐鎮,負責計分和安排擂臺選手。
武道場建筑整彩偏紅,高樓中間空出一個巨大的圓形擂臺,層層環繞往上的觀戰臺以紅的柵欄圈起,此刻在三樓頂上等待的,都是這次沖級守擂的弟子們。
朱紅漆木上有著黑的家咒紋,這些咒紋點亮了整座武道場。
背靠柵欄的孔依依側首,朝一樓大門看去,能瞧見麻麻的人群,在其中搜索目標,揚眉嘿了聲:“魏坤這小子該不會是害怕不敢來了吧!”
“他會來的。”
旁邊那雙手抱臂,靠柱站著的白男子溫聲笑道。
在他腰間系著三長短不一的黑木簽,是方技家弟子的代表。
孔依依好奇地朝年秋雁看去:“那魏坤會不會也去找方技家幫忙破局?”
“不會。”年秋雁往另一邊站著的梅良玉歪頭,“方技家有實力的不會幫他,沒實力的,他找了也沒用。”
“要破局,他退而求次只能去找鬼道家,你問我旁邊這位同不同意。”
梅良玉漫聲道:“占卦這塊我不如你,他簽能對上哪家?”
“必然是五家之一。”年秋雁微微笑道,“方技、鬼道、兵家、農家、道家。”
他說:“魏坤是家弟子,就算他到家也會重新換。”
“哼。”孔依依著手指,活脖頸,似乎全都在發出咔嗒聲響,“他最好是落在我手里。”
蒼白病弱,看起來像是沒睡醒的蒼殊慢吞吞地從口出來,朝著三人走去,來到柵欄邊時,朝樓下說道:“來了。”
第一批簽通過的弟子被放進武道場,梅良玉幾人掃視過后,緩緩轉頭看向蒼殊。
蒼殊了眼睛,弱聲說:“噢,沒有他。”
“喂!”孔依依握拳就要揮過去,被年秋雁笑著攔住,“你給我睡醒再說話!”
梅良玉沒在下邊看見魏坤,卻意外瞧見了顧乾幾人。
武道場可以同時進行五場比試,五道結界隔開比試,不會彼此影響,也加快了挑戰速度。
此時學生們場就代表開始。
*
虞歲今天的心很好,聽景云奎講六十四卦生也聽得很認真。
基礎課講到尾聲,也不全是只聽,什麼都不做。
今天景云奎就對習堂里的上百位學生道:“接下來,你們四人各一組,去五行場,在明日開課之前完第一場試煉,就算度過了為期一月的基礎授課,否則將繼續上完最后兩天課程,再扣除兩分。”
聽到這兒的學生們不由倒吸一口涼氣,初來乍到的丁字級學生們,分本就得可憐,要是再扣到一定程度,那就得被逐出學院了。
有的人不想掉分,有的人不想再浪費時間跟基礎課耗,想早點進自家學院修行,于是行很快,一會后就組好隊伍前往五行場。
虞歲左右看看,邊的人自發組隊,默契地全都繞過了。
哪怕是在青認識的人,這會也當做沒看見虞歲似的,商高點的,會問虞歲選好隊伍沒有,要不要幫介紹,因為我這邊已經滿人了。
可沒人會想要跟虞歲這個平之人組隊,麻煩不說,也可能會被拖累,誰都不知道五行場那邊的試煉是什麼,要是沒有在明日開課之前完,那就要被扣掉兩分。
兩分呢!
虞歲坐在位置上沒走,當沒有人來跟說話后,虞歲便低頭看聽風尺,讓燕老幫忙看著鐘離雀,南宮明這兩年與鐘離辭的沖突逐漸變得多起來。
甚至懷疑,當南宮明與鐘離辭要徹底撕破臉時,南宮明會傳信過來,讓想辦法把在太乙學院的鐘離山給踢出學院。
又或者南宮明已經在讓別人這麼做了。
倘若虞歲能修煉且擁有五行核的消息傳回南宮明耳里,南宮明讓做的事也會越來越難。
虞歲點了點聽風尺,看見黑胡子發來的傳文。
之前拜托黑胡子去查梅良玉的相關信息,直到剛剛黑胡子才發過來。
黑胡子認為這是郡主給自己的第一個任務,得認真對待,做得滿意,可去查梅良玉時才發現這事有點不簡單。
什麼都查不到。
出生戶籍,年紀,住哪,哪國人,生辰,家人朋友等等,通通沒有。
不知他過去是什麼人,從哪里來,發生過什麼事。
黑胡子不信邪,用所有力量,甚至悄悄買通了學院歸籍的人。
歸籍本就是記錄學院弟子信息的地方,不管多年前,只要是曾過太乙學院的弟子,都會有記錄留存。
可梅良玉的信息依舊干凈到令黑胡子流淚。
除去姓名,連年紀都沒有,戶籍也是空白,不知是哪國人,與他有關的人記錄上,只有一個:
師尊,常艮。
梅良玉的過去查不出,黑胡子忍了,就查他近幾年的消息。
黑胡子發來的消息,除了有關梅良玉的九流部分不清楚以外,大部分都是虞歲已經知道的。
梅良玉是個什麼樣的人,在黑胡子發來的傳文中,虞歲看見的是一個神、冷酷、脾氣差,甚至有些“壞”的人。
黑胡子特意給虞歲標記了重點:
已知他在外城殺了十六人。
在太乙學院,不論出、階級、貴賤,人人平等,限制學生個人恩怨,管控戰斗生死。
出了太乙學院,只要在外城,學院就不再對弟子有所限制。
有怨報怨,有仇報仇,是生是死,一概不管。
梅良玉在外城殺的十六人,有六人都是學院的學生,剩下的十人則是在外城的混子,賭狗,毒佬,男老皆有。
在他面前似乎“眾生平等”,沒有偏和憎恨的對象。
他在外城結仇不,幾條道上的人都放話,別讓他們在外城自家地盤見到梅良玉,否則他將有來無回。
可梅良玉手很好,作為九境士,懷異能奇,他雖然是鬼道家弟子,卻修了其他家的所有課程,什麼都會一點。
別人的八卦生是固定的,梅良玉卻能在這八卦里生出任何一家的。
所以他能活到現在,并經常去外城溜達還沒被弄死。
黑胡子給虞歲發過去后,心中忐忑,生怕對方不滿意,覺得自己辦事能力就這就這?他正唉聲嘆氣時,卻收到虞歲的回話:“那我師兄和魏坤有什麼矛盾?”
魏坤?黑胡子一掌拍向腦門,大喜,飛快地按著填字格,總算有一件事是他知道的了!
“魏坤是家弟子,跟梅良玉是有點過節,這事也正好發生在咱們的酒樓里,我還記得那天。”
“半年前魏坤在咱們酒樓里殺了一個人,那個人也是太乙學院的學生,也是家的弟子,雖然不知道他倆有何矛盾,但大家都知道太乙學院的學生恩怨都在外城解決,當時也沒有手他倆的打斗。”
“這名家的弟子死后,是梅良玉來帶走的。”
“魏坤殺的應該是他的朋友,他以前也是外城的常客,卻已經很久沒見過他出來了。”
估計是怕去了外城被梅良玉等人知道,那就是死期將至,所以一直在學院沒出去。
虞歲看得若有所思。
黑胡子問道:“對了,郡主,王爺給您的回信已經到了,您是過來看,還是我給您送到學院?”
虞歲回他:“我過來。”
*
等虞歲理完聽風尺的消息,忽然發現嘈雜的環境變得安靜下來,抬頭看去,之前還坐滿人的習堂,這會已經變得空,只剩下零星幾人還在位置上。
虞歲左右看看,注意到前邊站起的李金霜,視線再往前,是坐在位置上發呆的薛木石。
最后一個人是靠墻站著,在玩手中蝎子的衛仁。
虞歲單手托著下,明亮的杏眸中倒映著李金霜朝門口走去的影。
人多的地方就有爭端,何況還是一幫正值青春期的年輕人們,來自本就互相競爭的六國各地,有著不一樣的目標。
年人的嫉妒、自卑、驕傲、抱團在學院這樣的地方會變得更加明顯。
雖然學院提倡人人平等,無視國籍階層,可最為弱勢的燕國人,在這里也會到學生之間的鄙夷、欺辱。
其次是被男兩撥人都孤立的李金霜。
被認為是怪胎、不知恥的家伙,只要跟站在一起,有任何互,都會被其他人投以審視的目,仿佛在說“你也不嫌臟?”又或者在說“原來你和是同一種人”。
只要有第一個沖李金霜憤怒大吼的人,就會有第二個,第三個等等,然后嚇退試圖靠近的人,不愿惹事的人們就當做沒看見,并下意識地與李金霜保持距離。
在虞歲的觀察下,李金霜這個月都是獨來獨往,偶爾會跟著荀之雅行,但因為舒楚君的關系,李金霜總是被罵。
虞歲不由嘆,就算李金霜會九流也沒辦法,畢竟周圍的人哪個不會?在李金霜這事上,強弱對比還是敵不過人多人。
這種時候,能和李金霜站在一起行事,不會被他人投以異樣目,并且指指點點,還對你嗤之以鼻的,只有那種家伙。
“喂。”靠墻站著的衛仁輕飄飄地喊了聲,指尖輕彈,手中鮮紅的蝎子朝快要走到門口的李金霜飛去。
李金霜似乎不認為衛仁喊的是自己,但察覺到了危險,后蝎子甩尾,尖刺如彎月,虞歲卻見銀一閃,速度之快連也小小驚訝。
清脆的劍鳴聲在變得空曠的習堂響起,將發呆的薛木石喚醒,也將飛來的蝎子斬碎。
李金霜收劍,眉目沉靜地朝衛仁看去。
“呵。”衛仁攤手笑道,“想住你而已,別這麼張。”
像這種整天跟險毒為伍,還常常放出去嚇人的家伙,平日里也沒人愿意跟他玩,并且認為他是如此惡劣。
有人就蝎子爬的問題罵過衛仁,罵到臉紅脖子,罵到衛仁的祖上十八代,可衛仁卻只是噙著笑看對方,攤手道:“這麼嚴重,要不要去外城決一死戰啊?”
于是其他人就不敢再當著衛仁的面再罵。
衛仁手指了指還在習堂的人,視線掃過單手撐著臉的虞歲,靠桌發呆的薛木石,最后停在李金霜上,揚眉道:“正巧就只剩下咱們四個,我看你也沒人邀請,不如你就加我們三個,一起組隊完這次的試煉。”
薛木石撓了撓頭,要不是他跟表妹薛嘉月吵架,也不至于沒人邀請他組隊。其實也是有的,只不過他陷自己的緒,沒有回應,別人便走了。
等他被劍鳴聲喚醒,回過神來,就已經剩下這三個人了。
單手撐著下的虞歲歪了下頭,朝薛木石看去。
這人也有名。
太淵國近日最熱鬧的事,就是家的圣,親自去沒落的薛家退婚,讓薛家在太淵面掃地,閉門數月。
而薛木石,就是那個被退婚后,連夜被家里人送往太乙學院的倒霉蛋。
他看起就是沒脾氣的人,甚至有些呆,整日低著頭沉寂在自己的世界。薛木石的舍友們聽說他被家圣退婚的事,表示同,對薛木石表達安,并且怒罵家的圣不是個東西。
然后就被薛木石狠揍一頓。
被揍的人也傻了,反應過來后罵薛木石不識好歹,跟他決裂。這事傳出去,大家都笑薛木石沒脾氣,沒自尊,慘了家的圣,一點都不像男子漢,是他前未婚妻的狗。
薛木石也沒有反駁,任由舍友們針對。
這樣的人跟李金霜和衛仁走在一起,也沒人會驚訝在意。
至于——
虞歲屈指敲敲桌面,發出沉悶的聲響,懶洋洋道:“你們確定要帶我嗎?我可是平之人噢。”
“帶啊,為什麼不帶?又不是帶不。”衛仁朝李金霜輕抬下,似笑非笑,“李金霜,一個初級試煉,五境士的你不會帶不吧?”
李金霜沉默良久,默默將收劍回鞘,沒有回話,也沒有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