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他人如何想,白慶然很是坦然地留了下來。
來送暮食的食堂雜役笑著請諸位大人進廨房,要為其呈上吃食。
即便是白慶然一時興起宣布留下用暮食,食堂準備的分量也是足夠的。
畢竟各學博士并助教中,多數已經家,所以即便是食堂手藝最好的魏詢烹飪吃食,這些大人也會選擇家去,真正留下的著實不多。而食堂以防萬一,也會多備一些送來。
太學博士共有六名,今日僅白慶然一人留了下來。因他和蘇博士好,就索讓雜役將飯食送來四門博士的廨房。
待一盤盤菜肴呈上諸位博士的桌案,最終只剩下幾個大食盒沒。
雜役叉手行禮,恭聲道:“這是新來孟廚娘做的魚香茄子煲,說是配著陶鍋吃方得其中妙,只不過一只陶鍋分量頗多,須得兩位或三位大人分食。”
“也帶了干凈碗盤備用,皆隨諸位大人心意。”
錢博士最重規矩,即便自個兒在家中也是堅定不移貫徹分食制,此時聽了雜役所言,他只覺得不統,當場斥了一句“荒唐”。
與之相反的是白慶然,他本就喜好新鮮玩意,又在宋七娘那兒聽多了對孟桑廚藝的夸贊。
聽了雜役所言,他立即問了蘇博士意愿,將兩人食案拼在一,然后興致地招呼雜役。
“有意思!就依孟師傅的,我且要看看里頭是個什麼妙。”
那雜役頗會察言觀,“喏”了一聲,給白慶然與蘇博士呈上一只陶鍋,隨后從另一只備用的鍋里頭,單獨為錢博士舀了一盤。
“陶鍋燙手,還請大人們小心留意,莫要傷著。”
陶鍋剛上桌,白慶然已是迫不及待地用厚布掀開鍋蓋。
在厚實的陶蓋被掀開的一剎那,原本牢牢鎖在其中的咸香味頓時炸開,以萬夫莫敵之勢橫掃整間廨房。
數茄條乖順地躺在鍋中,每一都喝飽了湯,被紅油嚴嚴實實包裹著,紫外皮燉到油亮,原本白的里被湯浸褐。
除此之外,零碎但不可忽視的末散在各,既點綴了畫面,又增添豚香味,更有鮮紅椒末和碧綠蔥花相襯。
鍋湯“咕嘟咕嘟”冒著小泡,似是底下還有爐火熱著,頗有圍爐用食的樂趣,平白添了幾分熱鬧之氣。
有這麼一鍋魚香茄子在,桌上其他盤子里的菜肴陡然失。
白慶然先是手快夾起一茄條,等不及吹涼,急不可耐地咬上一口。
頓時,茄條里的湯爭先恐后溢出,茄香氣裹著紅油咸辣味霸占整個口腔,使得整個人都為之一振。
白慶然雖然被滾燙的湯燙得悶哼一聲,但完全舍不得吐出,整張臉都憋得有些紅,一邊哈氣一邊咀嚼,頗有“為了佳肴一切皆可拋”的架勢。
好容易咽下,白慶然抿了一下被燙傷的舌尖,大笑出聲:“妙極,妙極!孟師傅果然一手湛技藝,本不是祥云樓里那些平庸庖廚可比!”
聽白慶然這般說,蘇博士也夾了一塊品嘗。
方才蘇博士見到白慶然被燙到的“寒磣”樣,到十分好笑。
有了這麼一個前車之鑒,夾到碗中后,蘇博士先是稍稍吹了幾口氣,再游刃有余地將整條送口中。
甫一口,沒了燙舌的湯影響,蘇博士首先到的就是茄條的潤口,一抿一吸,輕而易舉就吮出大半湯,再稍稍咀嚼,溜茄皮、燉到爛的茄、顆粒十足的五花碎、微椒末漸漸混一,卻層次分明,不削減任何一份食材的本香味。
蘇博士閉眼細嘗后,很是不舍地咽下,贊道:“原本瞧著里頭沒有魚,還不解為何‘魚香茄子煲’,真正口竟品出幾分魚香氣,方知此名妙。”
抒發了幾句心中所想,蘇博士一轉眼就瞧見白慶然不別的菜肴,手中筷子一心只往陶鍋里,全然是虎狼撲食的模樣。
蘇博士頓時急了,舉著筷子快速搶食。
“景詢,白慶然!你給我留著點,慢些夾!”
這廂吃得熱熱鬧鬧,就顯得獨一張食案的錢博士那兒有些冷清。
因著對新廚娘先為主的不喜,即便錢博士也覺得魚香茄子煲的咸香味十分人,但還是強忍著不去那盤子。
他手中筷子只向另兩道魏詢做的菜式,將就著吃了大半碗白飯。
可方才白慶然與蘇博士一前一后的夸贊,如同魔音耳一般,不停在錢博士的腦海中回響,揮之不去。
錢博士將兩盤魏詢做的菜肴吃,已是半飽。就在他準備放下碗筷時,鬼使神差地看了一眼一筷子沒的魚香茄子煲,又瞄了一眼手中還剩了半碗的白飯,有些猶豫糾結。
君子應戒驕奢逸、鋪張浪費。
他若是隨意浪費吃食,糟蹋百姓汗,難道不是違背君子之道?
往常他見到有監生浪費,總會去斥責對方,而他為諸位監生老師,難道不應該以作則?
嗯……故而,他并非是貪圖口腹之,而是貫徹為人為師的準則。
自覺將其中利弊分析清楚的錢博士低咳一聲,筷子終于向了盤中的魚香茄子。
茄條口,濃郁的魚香、茄香、五花香在舌尖齊齊散開,那紅椒的辣味僅是錦上添花,并未喧賓奪主,更使得整道菜的味道層次分明,極為下飯。
僅吃了一口,錢博士就覺口中津頓生。
他時家境貧寒,阿娘做的吃食中鮮見著的影,若是上沾了味的湯,錢博士便會舀到碗中扮了雜米一起吃,不舍得浪費一丁點。
這個習慣直到他朝為、手頭充裕后也不曾改過。
此時,錢博士忙不迭夾了幾塊茄條鋪在白飯頂上,再澆幾勺盤底湯,將碗中諸拌勻。
湯將微的白飯泡,混著茄子一起吃,便在原先的咸香味中再添一抹稻米清香,別有樂趣,一口一口本停不下來。
就在錢博士吃得正盡興,暗自可惜菜肴因久放而變得溫熱,無法會剛出鍋那一刻的妙時,就聽見吃飽喝足的白慶然跟蘇博士擱下碗筷,開始飯后閑聊。
白慶然饜足道:“怪不得孟師傅堅持,到此時方知陶鍋之妙。”
“直至咱們吃完落下碗筷,卻不見鍋菜肴變涼,皆因陶鍋鍋壁封住熱氣,使得無論何時食用,皆含著剛出鍋時的熱乎勁兒。”
蘇博士這一頓暮食用得很是暢快,聽后立即出聲相和,深有同。
唯獨錢博士對著自己那盤溫熱的魚香茄子,著筷子夾也不是、放也不是。
頓時就覺得沒滋沒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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