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春分微微搖頭:“不是丟不丟人的問題。這事關乎到我的清譽。有新軍裝還穿舊的, 你戰友會咋想。以前沒家屬照顧,隨便穿就算了。現在跟過來,還這麼不講究。杜春分一定不是個好妻子。”
邵耀宗聽說的頭頭是道, 不問, “你是嗎?”
杜春分楞了一下, 反應過來就瞪眼。
“我禿嚕了。”邵耀宗習慣先低頭, “這些服好好的, 不穿可惜了。”
天氣一天比一天熱, 雖然早晚還得穿薄棉襖棉,可等他回來就穿不著了。
布票張,邵耀宗沒有, 杜春分也不能他。
杜春分這幾天一直在琢磨, 要不要把的服拆了,給幾個孩子做短背心。
邵耀宗的這幾套舊軍裝翻出來的真是時候。
“拆了給孩子做服。”
邵耀宗:“你買的還有一套沒穿。”
“夏天的服。不然得買。”
囊中, 又不想花人的錢,邵耀宗稍稍猶豫一下就把服給。
“真拆了給們做服?”邵耀宗有理由懷疑杜春分忽悠他, 因為奉違的事沒干。
杜春分白了他一眼, 拿著服去西臥室。
邵耀宗不笑出聲來。
杜春分回頭,有病吧。白他一眼還笑。
“你是個好母親。”邵耀宗的語氣有自己也未曾發現的慨。
這話的意思不是個好妻子嗎?
杜春分:“又想打架?”
邵耀宗求饒:“沒有, 我是真心夸你。快放屋里,順便幫我把鞋拿來。”
他的幾雙鞋全是膠底鞋。
杜春分拿起來看了看:“晚上穿這個不冷?”
“現在的天不冷。”鞋刷的干干凈凈, 邵耀宗直接跟服放一塊,“這些天一直沒下雨, 過幾天可能下雨, 睡覺前把東西都收屋里去。”
家庭瑣事, 杜春分不, 很容易就忘了。但也不是好賴不分的人, “知道了。春天容易生病,你也注意點。”
“娘,爹干啥去?”甜兒跑進來,抹一把額上的汗水,一臉好奇地問。
杜春分:“去部隊住。”
“為啥啊?”慢了一步的小著門框,盯著邵耀宗,恨不得把他盯出花來。
邵耀宗笑道:“這是爹的工作。在家好好聽娘的話。”看到平平和安安過來,“爹這次去的時間較長。不要想爹,后山的洋槐樹開花爹就回來了。”
倆孩子來到這邊這麼久,每天吃。以前很想吃的魚,最近幾天甚至吃夠了。
杜春分做到“天天吃”,還給們穿新服,刮虱子,洗臉抹香香等等,這些都是跟著那個娘不曾有的。平平和安安打心底把杜春分當親娘。
爹出去,娘又不出去,倆孩子一點不慌,乖乖點一下頭。
邵耀宗平平和安安的小腦袋,甜兒和小的臉蛋:“不許氣你娘。”
“我才不氣娘。”甜兒大聲為自己辯解。
杜春分腦殼疼,“快走吧。別管們。敢調皮我挨個揍。”
邵耀宗又不放心了:“們還小,輕點。”
“沒完了是吧?”杜春分心生不快,啥“輕點”。
邵耀宗到邊的話一下咽回去,“晚上——這里安全,沒小小。”
杜春分心說,那不見得。
可邵耀宗聽見了,又得數落,沒證據別瞎說。
“還有啥?一次說完。”
邵耀宗想了想:“沒——還有一件事,我跟廖政委說了,下月工資他幫我領。”
杜春分的眼皮一,道:“我有錢。”
“不能總用你的錢。”邵耀宗不待出口,“走了。”沖揮揮手,大步往外走,不給杜春分兌他的機會。
他們家沒日歷,他一走,杜春分就去隔壁,姜玲家有日歷,姜玲七號提醒一下。
四月七號,傍晚,廖政委家吃好飯了還沒把工資送過來,杜春分頓時想把邵耀宗抓過來揍一頓,這個又呆又傻,自作聰明的蠢蛋。
杜春分把四個孩子扔床上就去隔壁。
廖政委準備鎖門,看到很驚訝:“這麼晚,是出什麼事了?”
“聽說今天發工資?”杜春分怕四個孩子把床蹦塌,沒功夫跟他繞彎子,“邵耀宗咋跟您說的?”
廖政委借著微弱的燈打量一番,見神篤定,像是有備而來,“小——小杜,你知道?”
“我打小混江湖,啥人沒見過。也就邵耀宗個笨蛋,以為他說啥我都信。工資發了吧?”
廖政委被“笨蛋”兩個字逗笑了,“他走之前你就知道?那怎麼不直接說?”
“說穿了還咋顯得他聰明?”
廖政委:“我也搞不懂小邵怎麼想的。他說工資給你,但月中再給。既然早晚都給,干嘛不發下來就給你。”從兜里掏出一個信封,“都在里面。正準備讓你嫂子收起來。”
“他可能想利用中間這幾天干點啥。”
廖政委不問:“能干什麼?咱們在這荒郊野外,有錢也沒地兒花。”
“給他爹娘寄過去。寄走了,我不同意也沒辦法。”
廖政委到意外:“連這事你也知道?”
他倆不是剛結婚,而且還是閃婚嗎。
“您知道的我知道,您不知道我也知道。不過邵耀宗不知道我知道。”
廖政委險些被幾個“知道”繞暈,“我以前提醒過小邵,不能太慣著他爹娘。可小邵,哪哪兒都好,就這方面固執。現在聽你這麼一說,我算是放心了。”
“您回頭咋說?”
廖政委笑道:“我今天都沒見過你。”
杜春分忍不住笑了:“你說您這麼聰明,那個趙政委也是個聰明人,邵耀宗咋就,咋就那麼迂腐啊。”
“人無完人。”廖政委道。
杜春分搖頭,“你們慣他這病,我可不慣著他。”
“這是你們兩口子的事,不用向我匯報。”
杜春分:“那您早點休息。”
到家把錢倒床上,甜兒和小往上撲。
杜春分抬手賞倆“燒餅”。
平平和安安無聲地笑了。
甜兒和小乖乖退到倆邊坐好。
杜春分仔細數一遍,一張不:“平平,安安,這是你爹的工資。”
倆小孩抬頭看杜春分。
杜春分拿四張大團結:“這些夠咱們吃三十天。”剩下的錢分兩份,一份多一點,一份一點,指著多的那個:“你爹以前給你們那個娘這麼多,讓給你們買魚買買豬。買過沒?”
倆孩子想想,買過,但們很能吃到。猶豫片刻,小孩搖了搖頭。
“這些是給你爺爺的。”杜春分指著的那部分,“讓他們給你們買裳。買過沒?”
倆孩子這次不需要思考,異口同聲地說:“沒有。”
“以后讓你爹把錢給我,我們天天吃魚好不好?”
小姐倆為難死了。
甜兒:“不要吃魚!”
“我這個魚是指很多魚。包括帶魚和大蝦。”
平平和安安喜歡吃蝦,連連點頭。
“你爹要是不給我,給你爺爺咋辦?”杜春分佯裝為難,“我力氣大,怕把你爹打壞了,不能打他。你們四個找他要好不好?”
讓平平和安安兩個出面,倆不敢。有甜兒和小作伴,上刀山下火海,倆孩子眼睛都不帶眨的。
杜春分笑了,搞定!
“那我先把錢放起來,后天買蝦。”
甜兒納悶:“為啥不是明天?”
“明天下河抓魚。”
甜兒不說:“又抓魚?”
“說錯了,是抓螺。螺好吃嗎?”
清明節后最后一次,杜春分不想錯過。
平平和安安喜歡,使勁點點頭。
“明天跟姜玲在家。”杜春分此言一出,甜兒皺鼻子,小噘,“一輛車坐不下那麼多人。”
甜兒撲向:“為啥不買個大的?”
“再大也坐不下六個人。”
甜兒看看姐妹們,“五個。”
“還有李慕珍。我跟一起去,能幫娘抬桶。你能嗎?”
甜兒抿抿:“我長大就能。”
“等你長大再說。”杜春分拍拍,“睡覺。明兒早點起。”
甜兒往床上一躺。
杜春分皺眉:“睡好!”
橫著睡的小孩立馬爬起來躺好。
杜春分關燈。
一夜天亮。
杜春分醒幾個孩子,看著們尿痰盂里,就讓幾個孩子玩兒去。往痰盂里兌幾瓢水,澆菜里。
洗漱后,杜春分去廚房。
那兩斤大米還沒吃,杜春分用大米煮粥,青菜洗凈后切碎備用。趁著煮粥的空檔給幾個孩子洗臉。
伺候好孩子,粥差不多了,杜春分把上個月買的蛋打鍋里,最后加青菜、食鹽和一點豬油。一鍋菜粥就好了。
這種沒法跟粥比。可四個孩子沒吃過。米香蛋香,還有淡淡的青菜香混合在一起,味道清淡卻不寡淡,遠遠比白米粥和小米粥好喝。
四個孩子很給面子,一人喝大半碗,撐的打嗝。
孩子吃的開心,杜春分很有就,“鍋里還有一點,娘放爐子上,回頭了再吃?”朝東南方向看去,“痰盂在胡同里,想撒尿就尿痰盂里。不許隨地大小便。”
甜兒嘆氣:“娘,我說多次啦?你咋就記不住啊。我長大啦。”
“娘,我也長大啦。”小不甘落到姐姐后面,“娘放心吧。”
平平弱弱地說:“娘,我也長大了。”
“娘,我也是。”安安小聲說。
杜春分好笑:“行,你們都長大懂事了。娘不嘮叨。娘去找姜玲?”看到孩子點頭,“不許出去,外面有壞蛋。”
甜兒出小手保證:“我知道,陳月娥。”
杜春分點一下頭,收起碗筷,邊去廚房邊沖隔壁喊:“姜玲!”
“啥事?”姜玲立即回,“我在洗服。”
邵耀宗整個營都走了,蔡副營長沒理由留在家。
杜春分刷好鍋,帶著四個孩子去家。發現家缸里沒水,就幫挑水。
姜玲和不好意思:“嫂子,我一個人一天一桶水就夠了。”
“你幫我看著們四個,我去撿田螺。”杜春分補一句,“沒魚給你。”
姜玲失笑:“我是那麼小心眼的人嗎?”
“有來有往。”
杜春分挑六桶水,“你婆婆啥時候來?”
“老蔡回來就去接。”
姜玲的預產期在五月底,來得及。
“我去找慕珍嫂子。”杜春分想了想,“你還是去我家吧。我家有吃的喝的,省得們幾個鬧你。”
甜兒氣得哼一下站起來,看不起誰呢。
“娘說錯了,你最乖。可你們也得回家,看著別有人咱家東西。”
甜兒的氣瞬間消失,轉向姜玲。
孩子懂事也只有三周歲,不得不得。姜玲家沒零食,想了想,鎖上門去隔壁。
杜春分拎著水桶到余家門口喊一聲,李慕珍就拎著桶出來。
“嫂子,干嘛去?”
李慕珍停下。
杜春分循聲看去,李慕珍東邊的鄰居,一個三十來歲的人,穿的像城里人,可氣質,尤其的笑,莫名猥瑣。
杜春分看李慕珍,誰呀。
李慕珍:“去河邊看看。”不待那人開口,就給杜春分使眼,快走!
“又去抓魚?”
李慕珍不得不再次停下,“撿田螺。”
“那東西?”人一臉嫌棄,“那麼臟怎麼吃?嫂子,你們不是有漁網嗎?”
杜春分總有種覺,不抓拒絕,一定會被這人黏上。
“網破了。”杜春分信口胡謅,“我們不會補。嫂子會不會?”
那人臉微變,尬笑道:“我哪會那玩意。”
“還以為嫂子會呢。”杜春分佯裝很可惜,“嫂子,你家有網沒?”
人連連搖頭,不待開口,提醒道:“天不早了,快去吧。”
杜春分轉過翻個白眼,剛才怎麼不見你說天不早了。
李慕珍眼角余看到,頓時想笑,“我還以為你要帶一起去。”
“想的。嫂子,那人誰呀?”
李慕珍:“一團的。”
“陳月娥的朋友?咋沒見過。”
李慕珍仔細想想,“剛來沒幾天。跟——”猛地咽回去。
杜春分想問,咋了。見朝北看,幾個人說說笑笑,越過胡同口朝西去。其中一人正是陳月娥。要是沒看錯,陳月娥手里拎的白東西就是漁網。
“嫂子,快,跟上去。”
李慕珍不贊同:“走了咱們再過去。”
“拿的漁網網眼特小。”
李慕珍轉向。
杜春分解釋給聽:“小魚只能炸著吃。誰家舍得用油?弄上來也是扔。”
陳月娥的人品,何止扔。能壞的踩死。
這個家屬院的人分三撥,一撥干過革命有學問,懂禮要面子。一撥字不識幾個,但認為不能給軍人丟臉,也很通達理。還有一撥甭管城里還是農村,識不識字,都特不講究。陳月娥就屬于最后那撥。
不阻止陳月娥,陳月娥那撥人能把魚禍害的不敢頭。
李慕珍連走帶跑,穿過胡同朝西喊:“月娥妹子,等等,月娥妹子,等等,月娥,陳月娥!”
陳月娥一行停下。
杜春分三步做兩步走,明知故問:“干嘛去?這麼著急,越喊你走的越快。”
“你瞎啊!”陳月娥口而出。
杜春分手,“瞎的是你。”看了看的漁網,“連網大網小都分不清。”
陳月娥低頭看一下,“你胡說!我按照政委說的買的。”
“政委說照我家的買。我家的網只能網二斤以上的大魚。你這個網多大的?二兩。”杜春分打量一番,“還是你不知道網有大小?”
陳月娥氣得跺腳:“你管我網大網小?又沒網你家的魚。”
杜春分冷笑:“網我家的魚,就不是跟你廢話,而是打你。”瞪一眼,轉朝家屬區里喊:“大家都出來,都出來,看看陳月娥的——”
“住口!”陳月娥嚇得大。
杜春分涼涼地看著:“不是跟我沒關系?”
陳月娥語塞。
那天孔營長找杜春分理論,蔡副營長當著杜春分和邵耀宗的面沒說什麼。第二天到部隊就說給他們團的人聽。
杜春分在副食廠門口到陳月娥,點出陳月娥撞到野豬是貪吃。聽到這事的人跟別人一說,經過這些天發酵,全軍區的人都知道他們兩口子干的好事。
這邊離安東太遠,軍屬想買東西,要麼跟炊事班或副食廠的車去,要麼自己開車,要麼騎車。
孔營長不敢為了一個漁網開車前往安東。陳月娥娘家窮,沒自行車,不會騎。想買漁網只能找炊事班和副食廠。
副食廠和炊事班的人天蒙蒙亮就出發。陳月娥不想起這麼早,就托人家買。
炊事班的班長聽說干的事,很鄙視陳月娥。不說要大網小網,他就給陳月娥買個撈蝦的細網。
這種網小,花的錢,陳月娥還以為占了便宜。
的幾個朋友到家一看網不能用,沒敢往外拿。陳月娥心疼錢,不想再買,幾人一合計,的去。
杜春分家門關著。姜玲家門鎖著。廖政委和江儀上班去了。那一排幾乎沒人,陳月娥瞅準時機把網拿出來。
李慕珍一見有口難言,頓時知道心虛,“陳月娥,你想把河里的魚抓絕種,讓我們大伙兒都沒得吃?”
“慕珍嫂子,河里那麼多魚,怎麼可能吃絕種。”陳月娥后的人道。
杜春分:“可不可能我們不知道。我們就知道政委不許用這麼小的網。不服找政委去!”
“甭拿政委嚇唬我!”陳月娥一揮手,“我不是嚇大的!”
杜春分笑道:“我可不敢嚇唬你。你誰呀?陳月娥。啥也不懂就敢給人戴挖社會主義墻角的帽子。我可惹不起。”
李慕珍附和道:“陳月娥,別不服氣。要不是你找政委,政委會去小杜家?這事說起來怨你。害人不反害己。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小杜,咱們走。”
“別走!”陳月娥忙喊。
李慕珍下意識停下。
陳月娥二話不說,往倆桶里瞅,一見空空的,很是納悶,漁網呢。
“很失?”杜春分笑道:“我們去撿田螺。要不一起去?田螺那東西政委沒要求。有本事全弄你家去,我杜春分也不會跟你似的,告到政委那兒。”
陳月娥不甘心地掉頭就走。
“不網了?”跟一起的人問。
陳月娥:“網什麼網?!”
幾個人不轉向杜春分。
杜春分反問:“沒見過?找政委告狀那天,咱們不是見過嗎?”
“你故意的?”一個人指著杜春分。
杜春分認識,就是說是個不會下蛋的母,“對!你們整天盯著我,不許我盯著你們。我今兒把話撂這兒。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尺。再敢給我添堵,別怪我杜春分不客氣!”
“你,嚇唬誰?”
杜春分冷笑:“嚇唬你!生兒子我不如你。打架,你可不如我。”嘭地一聲,扔下水桶,擼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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