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示意姜琳一起回家,看得出在猶豫,他也不催,就抱著孩子,默默地等。
姜琳被他看得心跳都不對了,趕道:“走吧。”
四人一起回供銷社那里,潛博果然老老實實蹲在那里看包。
姜琳:……怎麼回事?
潛博看他們一家四口回來,心里那個酸楚,簡直跟漚了二十來年的老酸菜壇子一樣,“呵呵,姜琳,恭喜你們一家團聚啊。”也不知道誰說的“我絕不會背叛卞海濤,不會背叛我純潔的”。
這時候有紅旗公社的貨車過來,姜琳見是段司機,立刻朝著他擺手,“段師傅。”
段司機看到姜琳也很高興,“姜知青。”
潛博酸溜溜地道:“喲呵,真親熱啊。”
程如山瞥了他一眼,眼神里的警告不言而喻。
肩頭的痛讓潛博又慫了。不怪他慫,去了水槐村以后,耳朵里聽多了程如山的傳說。之前被程如山那一下,肩膀差點廢了,所以程如山讓他看包他就認慫等在這里,并不敢丟下走開。他不覺得慫,自我解釋生怕程惡霸報復。
程如山對姜琳道:“去買布吧。”
姜琳又不好意思起來,前會兒在供銷社當眾打他一掌,要是再回去,真的好尷尬。不過沒想到程如山脾氣這樣好,不但沒惱怒,反而跟沒事兒一樣。這要是別的男人,當眾被老婆或者朋友打掌,還不得立刻翻臉?
搖搖頭,“我看著孩子,你去。”
程如山立刻明白的顧慮,“布票在柜上,去吧。”
姜琳一聽急了,“柜上?”你心真大,丟了呢?
程如山笑了笑,把大寶往上托了托,出自己左邊兜,“不會丟的,兜里有錢。”
姜琳瞄了一眼立刻移開視線,掏老公兜沒什麼,可并沒有把他當老公,自然不會去掏,“我有錢。”趕跑進供銷社,生怕布票飛了。
程小寶抱著他爹的頭,不釋手地挲著,刺撓得掌心的,他就咯咯笑,“爹,咱們也去。”
程大寶不習慣被人抱著,扭了扭要下去。
程如山把大寶放下,小寶卻黏在他上揪著他的耳朵怎麼都不肯下來,生怕他跑了。
程如山只得放下大寶又從袋里掏出一疊錢遞給他,大寶拿了蹬蹬跑去供銷社給姜琳送。
姜琳正在看那些布票,軍用布票、全國通用,加起來居然有十丈。以前一人一年發二尺八的布票,現在有15尺,大人能做一服,沒想到程如山這麼能干呢,還是個潛力。
售貨員陶珍站在柜臺后面,撇著角不滿地瞅著,“不用數啦,這是特殊軍用布票,沒人敢拿解放軍同志的勞果實。”
姜琳:“數數高興。”你管得著嘛。
陶珍:“我說你潑兒啊?還沒見過婆娘敢當著人面打自己男人掌的呢。”這樣的早休回娘家去了。
姜琳能說什麼?那不是我男人?或者說之前我不知道那是我男人,我誤會了?對方居然給程如山打抱不平,笑道:“那真是你見識,有男人打人,當然也有人打男人。你要是有男人隨便打,我可不管。”
陶珍被兌得臉紅,自己還沒男人打誰去?剛要反駁回去,姜琳搶先道:“咱別扯皮,還是扯布吧。”
陶珍沒好氣道:“扯哪樣的?”
姜琳想把要過期的布票先花掉,看了看,這上面為什麼沒有日期呢?不過是有副券的,用過撕下副券就作廢。
“這是特殊票,不過期的,真是見識!”陶珍立刻得意起來,能用見識反擊姜琳,讓很爽。
姜琳:“你快別得意了,你一賣布的要是不認識布票才完蛋呢。”拿自己的專業跟外行人找優越?
姜琳看了看,覺得沒有特價布好虧啊,一尺布票可以買兩尺布呢。要是擱現代,哪里會考慮這個啊,這不是資缺,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嘛,不得不打細算。
掏出自己的十多塊錢,留下幾塊買棉花剩下的打算買布。一尺布從三到七八的價格,這些錢也買不了多。
陶珍又開始撇,看打扮還以為多有錢呢,就那麼幾塊錢顯擺啥,剛才還想買高價布。
就在姜琳疼的時候,默默站在邊的程大寶踮著腳把一沓子錢遞給,“娘,爹讓你隨便買!”
陶珍:“……”哎喲喂,真是豪氣!這麼好的男人你還打他,你有病吧。真是慣得!
姜琳眼前一亮,好多錢!從大寶手里接過錢,回頭看了一眼,見程如山扛著小寶也走進來。
姜琳轉挑布,必須買結實耐磨的,勞布、斜紋布、平紋棉布,再買幾米貴的條絨布給大寶小寶做冬,另外買點做繡花品的好布。盤算著,這些布票要留一半才行,不過期可以留著以后應急。
柜臺高,程大寶踮著腳也只出腦袋頂,想看布卻看不真切,急得他拽拽姜琳的角,“那個。”他用細細的手指指過去。
那里一摞布,姜琳也不知道他指哪個,剛要把他抱起來,程如山已經俯把大寶托起來。
程大寶指著一匹紅帶著小黃花的印花布,“這個,子,好看。”
姜琳:……這不是西紅柿炒蛋?笑了笑,“那是新媳婦兒穿的。”
程大寶很固執,“好看。”
程小寶指著另外一個白底綠花的,“這個好看。”
姜琳:“很快就冷了,不穿子。”
程如山:“這兩樣都要。”他估量的高,“一樣來八尺。”
陶珍原本很不耐煩,這會兒看到程如山,笑起來,“我說同志,小夫妻倆和好如初啦?”
那人可真狠,看給他打的,臉頰上還有指印呢。奇怪他當眾被媳婦兒打竟然不惱怒,就和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看起來更高興,也真是怪人。
程如山看了一眼,“我們并沒吵架。同志,你欠我媳婦兒一個道歉。”
陶珍一怔:“什麼道歉?我又沒干什麼。”
程如山笑了笑并不多說,陶珍一下子明白了,之前排隊的時候呵斥過姜琳,雖然不算罵人但是態度不好。
撇撇不想道歉,一直這樣,又不是針對誰,干嘛道歉?對面的男人雖然在笑,眼神卻是越來越冷的,似乎不道歉他就不算完。
陶珍不了他帶來的力,又怕他萬一是個軍鬧到領導那里不好看,趕道:“對不住啊,剛才人太多,我一忙就著急,脾氣不大好。”
姜琳沒想到程如山會為出頭,更沒想到售貨員這麼容易就道歉。
其實并不生陶珍的氣,前世做裝修與很多客戶打道,還要與一些機關人員打道。諒對方工作枯燥心煩氣躁是必須的,否則你能怎麼樣?不辦業務?對方只是習慣態度不好,并不是針對某個人,也不會往心里去。
程如山居然會注意這個,心里,再看他臉上還有手指印,又覺得不好意思。
“沒關系啦,我們諒你們工作辛苦,你們也諒一下我們買布的心啦。”
陶珍原以為打男人子那麼兇狠,肯定是個潑婦呢,這會兒看居然如此好說話,不有些意外。就從底下搬出一匹特價布來,“這里還有點特價布,分你一半吧。”
柜臺售貨員可以截留特價布自己人買,這也是慣例。
姜琳眼睛都亮了,“同志你太無私了!”
這特價布是結實的勞布,雖然小有瑕疵,被子卻不影響。
特價布買了三丈,被子的本里布沒買,那個可以買鄉下的老土布,便宜耐磨,揚紅大隊的二連隊廟子村就有。
等都挑完,陶珍量了尺寸,剪個口嗤啦一聲就扯到底,分兩捆折起來,用布邊一捆就好。
姜琳夸陶珍,“同志你業務真練,頂呱呱的。”
陶珍看順眼點,就小聲問,“你那個帕子……”
姜琳包里還剩下兩條帕子,一個繡著牡丹花的一個繡著桔梗。
陶珍問了一下,挑那條牡丹花的。
程大寶:“這個好看。”
陶珍得意道:“都好看,但是這個繡花大、用線多、花心思多,買這個劃算。”
姜琳:“……”這個理由也很清奇。
陶珍還跟姜琳買倆錢包,打算試試,如果有銷路到時候讓姜琳給供貨。
程小寶已經騎上他爹的脖子,這小子坐得高一點都不怕,小手揪著程如山的耳朵,玩得不亦樂乎。他一個勁地程大寶,“大寶,你要不要騎梗梗?”
程大寶坐在他爹臂彎里,安安靜靜的,不。
程如山一手抱著大寶,一手還能把布捆拎起來。
姜琳瞅著程小寶擔心他太得瑟掉下來,亦步亦趨跟著程如山。
潛博已經把那死沉的背包給裝車斗里,幾次想看看里面裝了石頭還是什麼,怎麼那麼沉,終歸沒敢。他坐在側擋板上,見一家四口出來,登時就把撇起來:臥槽,就你有倆兒子!顯擺個屁!再顯擺姜琳也不你!
嫉妒死了。
程如山先把小寶大寶送上車斗,轉要去抱姜琳。
姜琳忙擺手,“不用不用,我自己來。”麻溜地自己爬上去。
潛博得意地夸道:“姜琳,好樣的,雖陷鄉土不墮我知青之志。”
姜琳瞪了他一眼,“你閉吧。”你個看包的。
程如山越發斷定和潛博沒關系,不過還是得讓這小子死心才行。他看姜琳,卻避開他的視線,他就去和段師傅打招呼。
小段一聽是程如山,激得連連和他握手。
程如山笑道:“你認識我?”
小段神兮兮地:“程如山,你不認識我,我對你的大名可如雷貫耳,咱倆……嘿嘿,校友。”
程如山當初是上過公社初中的,去了沒幾天就打遍全班,一星期打遍全校,然后就沒人敢惹他了。
程如山和他握手,“年逞能,見笑。”小段邀請他坐前面,程如山拒絕,他手掌撐在擋板上,用力一躍便上了車。
車斗里裝了一些日產的尿素,潛博和那個大背包坐在一起。
姜琳坐在另外一邊,倆孩子一左一右。程如山一上去,小寶就招呼他,拍拍自己邊,“爹,過來坐。”
程如山看他拍的地方連手掌都放不下,便把他抱起來放在上。
程大寶歪頭看了一眼,又規規矩矩坐回去。
程如山朝他手,邀請他,“過來。”
姜琳看大寶明明很心,卻搖頭拒絕了,本以為著倆孩子的心思,這會兒又有點不懂大寶了。他見了程如山明明很開心,也喜歡他抱,卻又有點抗拒。
笑道:“來,我抱你。”不由分說就把大寶抱過來,免得一會兒顛簸磕在擋板上。
夫妻倆男俊靚,一人抱著個雕玉琢的娃娃,要多養眼有多養眼,可把對面的潛博給酸得不輕。
他忍不住又賤,“程如山,你這些年干嘛去了?六年你都不給家里送信?哎呀,可真心狠。”他看了姜琳一眼,暗示:你可別被他迷,肯定不是個好男人,一走六年沒個音信,想回家就回家,當是啥呢?
程如山扭頭對姜琳道:“回家跟你說。”
潛博:“……”呵呵。
姜琳就看不得潛博那犯賤樣,一副篤定討厭程如山肯定不會給程如山好臉的樣子,扭頭朝程如山笑了笑,俏皮道:“好啊。不給外人聽見。”
夕西去,漫漫余暉里笑靨如花,晃了他的眼睛。
他深深地看了一眼,笑了笑。
潛博:……狗男!有傷風化!天化日耍流氓!姜琳你墮落了,你的清高呢?你已經死了的呢?騙子!你這個大騙子!
路過一小,“咣當”一聲,車顛簸得很厲害。潛博一個不提防,腦袋撞在側面的擋板上,疼得他要命。
姜琳抱著大寶也嚇了一跳,程如山及時從后面攬了一下,沒讓他倆顛起來。
程小寶被顛得咯咯笑,因為有人抱著,晃來晃去說不出的好玩。他湊過去和大寶咬耳朵,大寶也被他逗得笑起來。
潛博:小壞坯子,肯定說我的壞話。
程如山的手臂結實有力,熱力過夏燙得姜琳有些局促,不聲地扭了扭。程如山覺到的抗拒,很自然地把手臂移開一些,搭在后卻不到。
姜琳因為家庭緣故,對太俊的男人、氣勢太強的男人,從心底里抗拒,或者是害怕或者厭惡,而程如山恰好兩者都占了。
他坐在邊靠得太近,不只是他過來的熱量,還有他濃烈的剛之氣,都讓有些心慌張,下意識就想逃開。
程如山很快就發現的異樣,意識到怕他,便不痕跡地略移開一點。他雖然不了解人,但是表示出對他的抗拒,他會主拉開距離。
程小寶扯著大寶玩嫲嫲教的拍手游戲,“你拍一,我拍一,一個小孩兒打地基。你拍二,我拍二,兩個小孩兒去拉線兒。你拍三,我拍三,三個小孩兒去搬磚。你拍四,我拍四,四個小孩兒蓋房子……”
潛博看姜琳和程如山坐一起就不了,忍不住就賤,“讓孩子去上學吧,玩個游戲都不會。拍手歌才不是這樣唱的!”
程如山:“這是我五歲編著玩兒的。”
潛博仰頭哈一聲,“您可真有文化。”吹不死你。
程如山看了他一眼,“就一個恐怖故事。”
潛博嗤笑,“就一破蓋房子的,哪里恐怖?”
程如山窅黑的眼睛盯著他,緩緩道:“有座大院子,住滿小孩子,一個丟了頭一個折了腳,一個沒有口一個去借手……小孩子蓋房子,蓋了房子娶媳婦,轎子來到問問你,幾時拜天地?”
潛博是文藝青年,程如山一說恐怖故事,他就自代,而程如山黑漆漆的眼睛盯著他,那樣緩慢低沉的語調說出來,他脊梁骨一下子就冒冷氣。
“打住!”
大寶小寶并不害怕,反而覺得好玩,追著程如山問:“然后呢?”
姜琳生怕程如山給孩子講嚇人的故事,用指頭他的手臂。
程如山看了一眼,笑道:“泥娃娃缺什麼就給裝什麼,再個新娘子。”
他看潛博松口氣的樣子,又盯著潛博道:“你以為泥娃娃是泥娃娃嗎?”
潛博立刻腦補一下,嚇得臉都白了。
程小寶好奇,“爹,泥娃娃是什麼做的?”
程如山大手他的頭:“當然是泥的。”他意有所指地看了潛博一眼,嚇得潛博一哆嗦,又腦補一出出恐怖畫面,臉都白了。
姜琳瞅程如山,認識這一會兒已經見識他的多面派,對倆孩子溫呵護,對敵人……他肯定看出潛博對的企圖,看把潛博嚇得。
千萬不要上他黑名單。
要是他知道賣孩子私奔……的心咕咚一下。
程如山朝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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