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知青們的聲音，程遙遙尖道：“這邊這邊！他們欺負知青！耍流氓！”

謝三以一敵六,臉上背上眼看著挨了好幾下,程遙遙心急如焚，得嗓音沙啞。

就在這時,一個騎自行車路過的軍裝男青年跳下車,沖戰局，一腳踹開從背后襲謝三的小流氓。

知青們眨眼間也殺到跟前,不由分說就跟小流氓們混戰一團。小流氓才六七個人，已經被謝三撂倒兩個,剩下的眨眼間也被安排得明明白白。

徐小軍被踩在地上嗷嗷直：“媽的,你們敢欺負我們貧下中農！“

“呸！敢欺負我們知青，真是瞎了你的狗眼！”一個穿海魂衫的男知青用力踢向徐小軍。

卻被軍裝男青年攔住：“把他給公安,不要私刑。”

程遙遙只顧著看謝三。謝三額角有細流淌下來,眉宇間的戾氣還未全部褪去，像極了程遙遙第一次見他時，那副殺氣騰騰的模樣。

程遙遙心驚跳地盯著謝三的傷口：“痛不痛啊？”

程遙遙白的眼圈泛著紅，一副驚魂未定的模樣,仿佛下一秒就要哭了。

謝三周的戾氣漸漸沉下去,低聲道：“沒事。”

這時，幾個男知青都紛紛關切道：“這位同志,你……你沒事吧？”

眾人這才看清楚程遙遙的臉,呼吸都為之一滯,剛才還喊打喊殺的知青們瞬間像被上了籠頭的馬,嗓音都放了,唯恐驚到程遙遙。

程遙遙往謝三邊靠了靠，這下意識的作令謝三心中涌起驚濤駭浪。渾然不覺，只用那雙滴滴的桃花眼看著眾人：“謝謝你們。”

“應該的應該的。”男知青們只剩下傻笑，主跟程遙遙自我介紹：“我趙大勇，我們是壩上村的知青！”

另一個男知青道：“我周濱，我們這一波兒是桃庵村的！”

程遙遙道：“我們是甜水村的。”

趙大勇欣賞地看著謝三：“這位哥們兒也是知青？手好啊！”

正說著，又沖過來一撥人：“誰欺負我們點的知青了？！”

沈晏帶著幾個男知青也沖了過來，后跟著上氣不接下氣的韓茵和程諾諾。

姍姍來遲的沈晏開眾人，走到程遙遙邊：“遙遙，聽韓茵說你被小流氓欺負了？沒事吧？”

程遙遙只想對他翻個白眼。

趙大勇看不上地道：“你們怎麼回事啊？讓知青單獨在街上？要不是這位哥們和我們幾個，同志要欺負的你知不知道？”

沈晏被熊得臉都綠了，下意識開口辯解：“我……”

“誰在這里鬧事？！”一陣威嚴的呵斥聲響起：“都給我把手舉起來！”

臨安縣城公安局。

臨安縣的治安一向好，今天卻是滿滿當當著人。謝三趙大勇周濱和沈晏被當領頭的抓了起來審訊，程遙遙也被單獨帶到一間屋子里做筆錄。

一個30來歲的公安坐在程遙遙對面，還給程遙遙倒了一杯水，公事公辦道：“說吧，，今天又是怎麼回事兒？”

程遙遙跟這位公安是老人了。原主長得實在，每次進城都招蜂引蝶，引得一幫小青年為打架。在公安看來，程遙遙實在太不安分，不像個正經姑娘，臉自然也好不到哪兒去。

程遙遙雙手捧著水，迫不及待地道：“公安同志，剛才幫我打架的那幾個人真的是見義勇為！，是那幾個小流氓先調戲我，他才...”

公安打斷程遙遙的話：“我們不會冤枉一個好人，也不會放過一個壞人。你只要一五一十地把事的經過告訴我們，我們會把事實調查清楚的。”

程遙遙只好忍耐下來，把事經過都講了出來。口齒伶俐，著重強調了小軍要打自己，謝三千鈞一發之際解救于水火之中，自己還榮負傷的事。

公安也是人，氣憤道：“這幫小流氓，天化日就這麼囂張，必須得嚴懲！”

程遙遙垂下眼睛，濃的睫掩住那對多的桃花眼，紅紅眼圈，泛白的櫻桃，看著簡直我見猶憐：“公安同志，這件事都怪我，我就不該跑到街上，如果不是我就不會惹出這些事了。剛才那幾位同志都是見義勇為，為我出頭才打架的，要是連累了他們，我心里怎麼過意的去呢？”

公安聽了這話，不由得正眼看了看程遙遙，語氣溫和下來：“你這話可說得不對。我們公安是干什麼的？就是為了保護老百姓。我們要抓的是那些耍流氓的壞分子，而不是把漂亮姑娘都關在家里，不讓們上街。”

隔壁審訊室里。

謝三臉上帶傷，神冷漠鷙坐在那兒。沈晏他們都已經被放走，只有他留在這，被當做犯人一樣審問刁難。

這時，一個四十來歲的公安敲敲門進來，后還跟著程遙遙。審問謝三的年輕公安忙站起：“劉副。”

謝三臉微，盯著程遙遙。程遙遙給了他一個眼風，轉頭去跟審問謝三的公安小聲說了幾句話。

那個公安的臉變了幾番，最后有些尷尬地咳嗽一聲：“原來他是見義勇為，剛才怎麼不早說？”

謝三神漠然。他沒有說麼？只是在他說出份的一刻起，就被打上了有標簽而已。

劉副贊許地對謝三道：“沒想到你份這麼高，卻是見義勇為的好青年。。”

程遙遙忙對劉副道：“您能給開一封證明嗎？”

劉所長愣了下：“證明啥？”

程遙遙指著謝三的胳膊：“剛才他被那小流氓用子砸了好幾下，您看看他的胳膊，還有頭，都打破了。這樣可沒辦法下地掙工分呢。”

“您幫他開一封證明，證明他是見義勇為了傷，這幾天沒辦法下地勞。”

劉副看見謝三手上猙獰的傷痕，眉頭皺了皺。

謝三冷著臉，把胳膊往后藏了下：“不用。”

程遙遙從背后掐了他一把，對劉副連聲道：“您看看，多麼好的同志啊！榮負傷了還惦記著勞！”

劉副臉嚴肅的：“打這樣，不知道有沒有傷到筋骨，有條件的話還是去醫院看看，這幾天就不要從事重力活了。年輕人落下病可不是好玩的。”

所長立刻掏出口口袋里的鋼筆，從桌上撕了一頁紙刷刷寫下幾行證明，還蓋上了大紅公章。

所長把證明信給謝三時，還語重心長地道：“現在雖然講究分，但不是唯分論。你們這種屬于可以改造好的子，你今天見義勇為的行為也讓我看出來你是一個有正義的好青年。好好干，好好表現！”

謝三口涌著一陣滾燙的東西，仿佛橫亙在口多年的塊壘終于有所松。他雙手接過那封信，對所長致謝后轉頭快步走出了公安局。

程遙遙忙追在他后：“謝三哥你等等我！”

知青們都守在公安局外，一見程遙遙和謝三出來，立刻迎了上來。

知青們互相通報了姓名，他們一撥是甜水村的，一撥在壩上村，一波在桃庵村，都是臨安城周邊，相隔不遠。

大家都是從天南海北聚集到一起的知識青年，互相一通報姓名和來歷，還有好幾個是同鄉甚至是同校，都有種他鄉遇故知的親熱。

孩子們高興自然不必說，男知青們更是勾肩搭背，稱兄道弟起來。

男人們的友誼可以通過三樣東西建立：喝酒，吹牛，斗毆。剛才那一場架打得酣暢淋漓，謝三的表現更是讓天生崇尚武力的男青年們欽佩不已，也不管他的冷臉，照樣稱兄道弟。

趙大勇迫不及地問謝三：“哥們兒，你這手怎麼練出來的？剛剛踹那一腳太漂亮了！”

程遙遙轉眼去看謝三，他臉淡淡，眉頭卻舒展著，顯然并沒有不耐煩。大部分時候都是趙大勇和周斌在說話，謝三偶爾也回上一兩句，居然相得融洽。

韓茵和張曉楓一左一右挽著程遙遙的胳膊，對噓寒問暖：“剛才真是嚇死我了，你沒吃虧吧？”

“剛才那流氓想打我呢！”程遙遙撒，有人關心立刻順桿子往上爬。

其他知青說道：“你們知青點的男生怎麼回事啊？怎麼能讓你們自己出門？多危險！”

“就是。我們點的知青都是集行的。”

大家伙你一言我一語，傳沈晏耳朵里，激得他臉紅脖子。

沈晏一向都是眾人的焦點，今天臉的事兒卻都讓謝三給干了。看著其他男知青都跟謝三稱兄道弟，知青們的話更是跟針一樣扎在他的自尊心上。

沈晏很想辯解自己沒有不管程遙遙們，可……事卻又是如此。

這時，程諾諾怯怯跟在他邊，輕聲道：“阿晏，今晚……”

這是他們的暗號。沈晏看了眼程諾諾，夕籠罩在程諾諾的臉上，瑩白的被染得斑駁，凸顯出平淡無奇的五來。

沈晏嚇了一跳，定睛看去，程諾諾的臉還是白無瑕，眼睛水汪汪地看著自己，里面盛滿了崇拜與怯。

沈晏吞咽了一下，原始的驅使著他，令他沮喪的心振了一些。

壩上村和桃庵村跟甜水村同一段路，然后知青們就陸續分開了。等程遙遙們回到甜水村時，天已經是黃昏了。

謝三背著他的大筐子，頭也沒回地走了。程遙遙瞪著他的背影，扁了下。

韓茵道：“你怎麼了？”

“我疼！”程遙遙氣哼哼的。

韓茵今天跑了去搬救兵，雖然是程遙遙跟打的暗號，韓茵還是很疚，覺得自己把程遙遙一個人撇下真是太不講義氣了。現在對程遙遙就格外忍耐：“行啦，誰讓我們沒趕上搭便車。回去我給你打洗澡水，行嗎？”

“這可是你說的。”程遙遙本來也沒生韓茵的氣，立刻就笑了。

回到知青點，韓茵幾個忙著拿出自己買的東西，攤在炕上翻檢整理。程遙遙掏出一袋子和薩其馬放進包里，趁人不注意出門了。

支書一家子居然還沒吃飯。飯桌擺在堂屋里，飄散出一青椒炒臘的香味兒，看來今天有貴客。

程遙遙沒料到他們還沒吃晚飯，有些窘：“你們家有客人吧，我改天再來。”

王翠萍拉著程遙遙的手，親熱道：“沒事兒！來，去堂屋里說話。”

程遙遙不肯，最后去了西廂房。

王翠萍的大孫子栓子才兩個月大，滿屋子腥味兒，躺在搖籃里吐泡泡。程遙遙小心翼翼地抱了一會兒，那孩子沖程遙遙直笑。

王翠萍樂道：“小人兒也知道丑哩。讓他多看看你，以后長得有你一分俊就好嘍！是不是啊小乖乖，多看看你這位姨姨。”

程遙遙抿一笑，道：“既然小栓子我一聲姨姨，他滿月的時候我也沒送什麼，今天我進城，買了袋，就當我給侄子的滿月禮了。”

程遙遙說著，掏出一包和一包紅紙的薩其馬來。王翠萍連聲說著不敢，一直等程遙遙把東西放在炕上了，才虎著臉道：“你看看你，這麼客氣，以后嬸兒都不敢讓你上門了！”

這聲氣兒已經親熱了許多，以嬸兒自居了。

程遙遙小臉上出極為討人喜歡的甜笑：“我偏來！我還要常常來看我家小栓子呢。是不是呀小栓子？”

小栓子咯咯笑，出手來抓程遙遙垂下的黑發。

王翠萍也被自家小孫子逗笑了，忙著抓住小栓子的小手：“瞧這小家伙高興的。哎，他媽苦夏，打生下他就沒啥水，一直喝著米糊糊。瞧他，看著跟沒出月的孩子似的。”

程遙遙聞言，道：“小孩子可不能著！我今天這包是我爸給我寄的。我寫信問問他，能不能多弄幾張票來。”

“真的？！你有門路弄著票？”王翠萍這回是真激了，“程知青，你要是能弄來票，我跟你換，多加幾塊錢都！”

程遙遙答應下來：“嗯，我一準兒上心幫忙打聽著。”

程遙遙的神很認真，讓人不由自主地相信的真誠。王翠萍對的好也真了幾分，上下打量：“城里來的姑娘就是不一樣，瞧瞧你這細皮的，每天在田里曬著，熬得住？”

程遙遙地咬了下：“我活兒干得不好，給大家伙拖后了。”

王翠萍“嗨”了一聲：“要我說，是林大富和我家那死老頭子不知道心疼人兒，你一個滴滴的城里姑娘能干點啥？”

程遙遙道：“我……”

王翠萍打斷的話：“別說了，嬸兒知道你為啥來。這幾天農忙著，你先忍忍。等過了這一茬兒，我保準讓你換個輕省活計。”

程遙遙松了口氣，跟聰明人說話就是簡單。

眼看著支書家要開飯了，程遙遙不再逗留，告辭出去。王翠萍送出門，還在說：“你就留下吃一頓飯，都是家常便飯……”

程遙遙一出門，差點跟個男青年撞了正著，一抬頭：“是你！”

男青年穿著軍綠短袖，高高個子，很正派的英俊。正是今天下午騎著自行車經過，第一個沖戰局的人。

王翠萍樂道：“這是我二兒子家麒，剛從部隊轉業。怎麼，你們見過了？”

林家麒深深地看了眼程遙遙，接口道：“回來的時候在村口見了一面。”

程遙遙接到他的眼神，也忙含混應了，就告辭匆匆離去。林家麒還轉頭看，直到那窈窕背影消失在巷口。

程遙遙來時還霞滿天，回去時天邊最后一霞也消失了。天眼看就暗了下去。

沒有電燈的農村，到了這時又寂靜又昏暗。走過巷子時，還有村民捧著碗在門口邊吃邊聊天。再走過去，居然一個人也沒有了。

從村子到知青點，有一條長長的路。白天時不覺得如何，這時候程遙遙就忽然生出一恐懼來。遲疑地走了一會兒，天竟是完全黑了。

這時，再退回村里找人陪自己回去，也有一段距離了。程遙遙看著前方黑漆漆的路，從地上撿了木，著頭皮往前走。

反正就兩三百米，很快就到了。程遙遙給自己暗暗鼓勁，往前走了幾步。轉過一叢芭蕉，眼前赫然冒出一道人影。

“！！！”程遙遙閉眼尖，子沒頭沒腦地就敲了下去。

子重重敲在人上，隨即就被抓住了：“是我！”

低沉嗓音冷冽，有金石之音。

程遙遙的心登時重重落回原地，用自己也沒意識到的委屈語氣道：“嚇死我了！好黑啊，我都不敢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