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對于自己被調查得一清二楚這事，紀婉青并不知道，今夜是妹妹出嫁前的最后一晚上，正忙著多多囑咐胞妹。

朝霞院正房早早吹了燭火，帳幔低垂，姐妹二人在一個被窩了，竊竊私語。

“姐姐，我舍不得你。”二人自娘胎就在一起，打小形影不離，分別在即，濃濃的不舍將紀婉湘淹沒。

姐妹沒了親娘，婚前教育便由何嬤嬤執行，聽了那些人的話，紀婉湘本臉頰緋紅，此刻也完全拋于腦后。

“姐姐也舍不得你。”紀婉青在黑暗中握住妹妹的手，輕拍了拍，“只是兒家長大了，終歸要嫁人的。”

“鄭毅為人正直，品行極佳，是爹娘從前看好的，你嫁了他，姐姐很放心。”

姐代母職，妹妹很弱，自打三年前，紀婉青便沒有了撒任的資本，哪怕不舍之不亞于胞妹，說出來的話也不能同一般。

“你日后便是鄭家婦了，可不能像在家這般氣哭，你是長嫂，要孝敬婆母，護弟妹。”勸誡的話說了兩句，紀婉青話鋒一轉，道：“當然，你也不能當柿子，該立起來時還得立住。”

紀婉青只覺有很多話要說，喋喋不休，從日常起居囑咐到為人事，紀婉湘含淚聽了，連連點頭，“嗯，姐姐我知道的，我肯定能過得很好。”

“那就好。”紀婉青聽到妹妹聲音哽咽，便剎住話頭，“好了，明兒還要早起，姐姐再說一句，我們便睡了。”

后半句說得很鄭重，紀婉湘忙抹了淚，認真傾聽。

“你親后，便立即與鄭家離京，這幾年不許回來。”紀婉青想了想，補充道：“起碼七八年。”

隨著今天白日的圣旨賜婚，紀皇后的謀算浮出水面，紀婉青無法不以最大惡意揣測對方。

固然希安分守己過日子，但萬一樹靜而風不止，胞妹便是要挾的最有力途徑，京城太危險，還是邊城相對安全。

鄭父是軍中大將，袍澤位置也不會低，有了對方庇佑，紀皇后即便想做什麼，難度也會大上很多。

當然這也不保險，紀婉青只能祈求，進宮后，的境不會太過艱難，以免牽連胞妹。

紀婉湘聞言先是一驚，但腦子一轉后，也明白過來，忍不住暗暗垂淚。

“哭什麼？”紀婉青聲音倒很平靜，即便再難，也不會比父母兄長辭世那刻更難，安妹妹，“車到山前必有路，以后會好起來的。”

紀婉湘抹了淚水，哽咽應是，大力點頭。

姐妹離依依，朝霞院寂靜萬分，而皇宮大，就要熱鬧多了。

坤寧宮中，紀皇后抬手一掃，將炕幾上的茶盞拂落在地，“噼啪”一聲，摔了個碎。

“一群蠢笨至極的廢。”皇后面沉，“不過就是個把月功夫，就給本宮捅了簍子。”

說的，正是靖北侯府曹氏諸人。

皇后自從召見紀婉青以后，便確定了太子妃人選，接下來，便往這方面努力開了。

昌平帝雖然扶起紀皇后一黨，且也沒打算讓太子妃為東宮增添勢力，但要說對皇后言聽計從，那是不可能的。

為了讓賜婚圣旨順利出來，也費了不心力。

皇后專注此事月余，好不容易功了，可惜還沒來得及高興，便知道紀婉青因胞妹婚嫁，暗地里與家人鬧翻之事。

然大怒。

紀婉青與家人鬧翻，這些無所謂，關鍵是那個胞妹。

作為世上僅存的至親，這胞妹的地位可想而知？紀婉青最合皇后心意的其中一，就是有這麼一個胞妹。

皇后將紀婉青放在太子妃的位置上，不讓太子一黨增添勢力是其次，最關鍵的，是讓對方為深東宮的眼線，并在有需要的時候執行任務。

這顯然并非一個笨人能辦到的，紀婉青頗為敏慧，而要讓這麼一個聰明人配合，皇后不得住對方的要害把柄。

這個胞妹，就是皇后看中的要害把柄。

不過就是這一個多月時間，靖北侯府就把這事折騰這樣，明日，胞妹便要出嫁了，而且夫家將很快離京。

皇后如何能不怒。

恨恨拍一把炕桌，可惜了自己先前的打算。

原來，待賜婚圣旨順利發出后，皇后閑了下來，便細細思索了紀婉湘的去。

原打算讓紀婉湘嫁到心腹家里，把人徹底掌握住，誰曾想剛把話傳到靖北侯府后，那邊竟然遞回這麼一個消息。

先前皇后之所以沒有特地囑咐一句，一來，是因為忙著心圣旨賜婚；二來最關鍵一點，沒想到靖北侯府會如此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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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皇后咬牙切齒，因為靖北侯府重新投靠不算太久，不甚悉，先前只覺得對方平庸了些。

如今看來，倒是高估了對方，這紀宗賢簡直一點大局眼都沒有，難怪繼承了侯府，父兄的勢力卻基本沒能接手，不過三年時間，好好一個實力強勁的靖北侯府，愣是了二流門戶。

皇后不免想起前任靖北侯，紀宗慶能力倒是一等一，只可惜他為紀家人，卻完全沒打算支持母子。

所謂保皇黨，只是一個托詞，他姓紀，不向著紀皇后，其實已經偏向東宮了。

本來以為這紀宗慶已經夠糟心的了，沒想到親弟弟也毫不遜。

皇后臉已經霾很久，一點沒見轉晴跡象，母胡嬤嬤只得勸道：“娘娘，您莫要氣壞子，這紀二姑娘不是明日才出門子麼？實在不行，就悔婚罷。”

如今宮中落了匙，雖傳消息很艱難，但也不是傳不出去。

皇后搖頭，“事到如今，悔婚是不行了。”

賜婚圣旨一下，京城所有目都已集中在靖北侯府。

這里面其中一個，便是昌平帝。

倉促間定親婚，還能勉強說是遵從亡父命，但若在親迎當天才悔婚，是個人都猜能到什麼問題了。

皇后能在皇帝的縱容下飛速崛起，實在不了天時地利人和，一旦吃相太難看，打破了表面的平衡，的優勢便消失了。

屆時，得到這些許利益，會遠遠彌補不上失去的。

這等蠢事，皇后是不會干的。

“若非曹氏那蠢婦自作聰明，此事如何能這般？”就是什麼不能干，所以皇后很憋屈，“一群蠢貨！”

“娘娘，那我們如何是好？”胡嬤嬤給皇后重新上了一盞茶，思索片刻，提議道：“既然那鄭家不日便要離京，我們不如在半途行事？”

皇后沉半響，搖頭道：“這般行事也不妥當，時間太短，且那鄭家有昔日袍澤接應。”

時間太短，京城上下印象還深刻，鄭父昔日是大將，關系好的同袍位置不會太低，鬧開來對皇后沒好。

“難道只能如此作罷？”胡嬤嬤眉心蹙，主子費了多心，沒人比更清楚。

說到這點，皇后神稍霽，挑一笑，“當然不是。”

既然因為時間短，大家印象深刻，那就緩一些時候罷；邊城遙遠也無妨，多費心人力力即可。

至于鄭家有人庇護這點，即便終日防備，百也總有一疏的。

翌日寅時，紀氏姐妹便起了，朝霞院燈火通明，從上到下忙碌個不停。

沐浴梳洗完畢，紀婉湘親自從拉開妝臺下的木屜，從里面取出一個黃楊木小箱子。

里面有一個首飾匣子，還有一枚頂級羊脂玉佩，是父母臨終前留給的，說是留個念想。

這念想紀婉青也有，的是一支銀簪子，以及一個黃花梨木匣，里面有父親用過的一部兵書。

姐妹二人珍而重之，妥善安置，紀婉湘的嫁妝前一日已經送到鄭家了，沒有把這兩樣事提前送走，而是等出門子時方隨帶著。

紀婉湘剛親手把小箱子放進隨嫁妝中，外面便有仆婦奔進來稟報，“大姑娘，二姑娘，舅太太車駕已經進門了。”

這位舅太太，是紀婉青姐妹的親舅母，舅舅莊士嚴嫡妻陶氏。大清早過來，是因為了紀氏姐妹邀請，前來當全福人。

紀母與嫡兄非一母同胞，關系只能算一般，且由于兩家距離頗遠，紀父紀母在世時，彼此也只是年節禮到位，把規矩做足罷了，不算親厚。

不過，莊士嚴本人卻頗為有原則，是位真君子。

昔日靖北侯府鮮花著錦，莊士嚴親妹妹是當家侯夫人，他沒有刻意表示過親熱，不過紀父紀母相繼去世后，他也沒有不屑一顧紀婉青姐妹，態度一如往常，甚至更關注了幾分。

他愿意為紀氏姐妹出頭，紀婉青才能順利把父母留下的嫁妝財握在手里。

自來雪中送炭難，紀婉青姐妹對舅舅還是充滿激的。

這回紀婉湘匆匆出嫁，莊士嚴收到傳書后，也立即啟程，從二百余里外的宛州趕到京城，參加外甥婚宴。

時下子婚，需要邀請一個全福人給新娘子開臉，曹氏雖在何太夫人的督促下找了幾家，但都不合紀婉青的意，干脆拒絕了，并邀請舅母陶氏當全福人。

全福人需要父母、公婆、兒皆全，紀婉青外祖父外祖母雖已不在，但二老皆是善終，與妹妹商量以后，覺得陶氏能當。

被邀請后，陶氏一口答應了，吉日天蒙蒙亮，便來了。

紀婉青聽了婆子稟報，立即站起，匆匆往二門迎接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