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紀婉青足足洗了幾盆子水，才算把臉上的濃妝卸干凈，均上香膏子，換了一紫纏枝紋輕便常服，才覺活過來了。

這活兒真不是人干的，幸好就這一回了。

紀婉青如今居住的是清寧宮后殿，面闊五間，東邊是起居的屋，飯廳則設在西一間。匆匆整理妥當后，便穿過正間，往西一間而去。

太子也更洗漱妥當了，已落座在圓桌主位上，紀婉青進門請了安，他頷首，“免禮，坐罷。”

其實按照正常流程，二人頭次共膳，紀婉青是要象征給太子布上幾筷子菜的，但高煦顯然不在意這些，眨了眨眼睛，從善如流坐在他左邊下首位置。

一道道熱氣騰騰的菜肴魚貫而上，張德海梨花分別站在主子邊布菜。紀婉青得眼冒金星，但等菜送到里后，又發現自己似乎過頭，竟有些食不振。

略略用了一些，便示意梨花盛了一小碗湯，有一口沒一口喝著。

高煦用熱帕子了手，“你有日常有什麼吃的，可以告訴張德海。”初來乍到，小廚房也估不到口味。

“你也可以直接打發人到小廚房去。”

紀婉青要求不高，見高煦還能注意這些小細節，有些激，笑著謝了，“我今兒也有吃的，只是大約太累了，才有些食不振。”

高煦瞥向，見神萎靡，俏臉難掩疲倦，便點了點頭。

膳后，高煦前往外書房理一些事，紀婉青便立即打發人備水沐浴。

在熱水中浸泡許久，舒服得險些不想出來，還是何嬤嬤見了，把挖起，一邊伺候穿，一邊念叨著泡太久不好之類的。

換了一簇新的細綾寢，紀婉青回到了里屋，其實很想睡了，不過見大老板還未回來，只得一臉糾結地等著。

日子暫時過得不錯，但也不能因此失去謹慎不是。

屋里留下何嬤嬤并兩個丫鬟，其他人被打發回去歇息了，除了有梨花們跟一天也累了的緣故，最主要是，紀婉青發現，高煦似乎不大喜歡宮接近。

高煦表面并無異，但紀婉青已發現他伺候的都是太監，一個宮俱無，聯想起他大婚前并無姬妾通房之事，有了猜測。

既然這樣，迎合大老板需求很重要，紀婉青打算，以后屋里，就不多留人了。

這般便思索邊等，紀婉青便倚在床柱上打起瞌睡了，何嬤嬤心疼，但也不好讓主子到床上睡去，只得干瞪眼看著。

高煦回屋后，照例在另一側稍間梳洗妥當，進了門，他揮退何嬤嬤幾人。

往床上一瞥，腦袋一點一點地，正睡得迷糊的紀婉青便映眼簾。

高煦上前，垂目看著片刻，最終緩緩俯，將抱到床榻上去。

紀婉青其實睡得并不沉，高煦一抱，便睜開眼睛，剛好他垂眸，二人便四目相對。

頓了頓后，抬纖臂環住他的頸脖。

紀婉青有些頭皮發麻，也不知他累不？若是他今晚還有那啥啥的意思，那可夠吃力的。

“睡吧。”

氣方剛青年男子，初嘗了滋味，對象還是一個絕尤，說不想那是假的，但高煦卻將放在床榻上，自己扯過錦被平躺下來，“今兒累一天了，早些歇吧。”

他有心有力，但明顯完全相反，高煦并非重男子，沒有強求。

紀婉青大松一口氣，“謝殿下。”

謝什麼，兩人心知肚明，紀婉青等了等，高煦都再沒有吭聲，只得干湊了一句，“婉青日后再好生伺候殿下。”

這事兒，這話題，其實最容易拉近陌生夫妻距離，高煦側頭睨了一眼，半響才道：“好，記住你說的話。”

朦朧微中，他聲音有些暗啞，目也別有深意，紀婉青忽覺臉上有些熱，二人相視片刻，輕輕“嗯”了一聲。

一夜無詞。

紀婉青睡得很沉，隔日清晨再睜眼，高煦已經早起出門去了。

他并不得空，除了前兩天乏以外，今兒天未亮，他便恢復早起上朝了。

紀婉青瞥一眼窗欞子，窗紗僅僅著些許晨，也是，大家各有各的不易。

“娘娘，”梨花一邊伺候主子起床，一邊喜孜孜道：“今兒殿下早起時，沒讓醒您呢。”

按照規矩，其實太子早起的時候，紀婉青這個太子妃是要先一步起床，好伺候穿戴的。這涉及地位尊卑問題，哪怕是一屋子的宮人太監，也得做出個樣子來。

高煦并不在意這些，張德海吩咐小太監作輕點，以免打攪太子妃娘娘好夢時，他也默認了。

何嬤嬤等人早等在外間了，聽得一清二楚，一眾陪嫁喜上眉梢，太子殿下尊貴，能這般已經很不錯了。

也是因此，梨花念叨的時候，何嬤嬤也沒呵斥，反正屋都是自己人，低聲說兩句也沒啥。

“娘娘，殿下為人端方，又不好，您要好生經營才是。”何嬤嬤堅定認為，好日子是經營出來的，畢竟一輩子一帆風順的人能有幾個？好好經營是王道。

“嗯，嬤嬤我知道的。”類似的話，爹也說過，紀婉青是萬分同意的。

正是如此，更應該打起神來，待會兒好生應對皇后。

沒錯，紀婉青雖然是太子妃，但也是皇家媳婦，進了門，每日早起請安是必須的。

這請安對象，正是那不懷好意的紀皇后，今兒第一天，紀婉青可不能遲到了，洗漱用罷早膳，便立即開始挽發更。

是新婚，出門裳需要更加隆重，紀婉青昨日便已選了一整套大紅明黃鑲邊飛紋宮，鑲邊繡了折枝牡丹紋樣。

這一穿上，艷紅似火，十分奪目。

梨花利落給挽了個凌云髻，戴了一整套赤金嵌紅寶頭面，紅寶顆顆拇指般大小，璀璨奪目。

梨花指揮人捧來幾面打磨的黃銅鏡，紀婉青細細端詳，則矣，也很高貴大方，只可惜忒沉重了些。

其實不好此道，只可惜如今卻不得繁復裝扮起來。

&n

bsp;“行了，妝畫淡個淡的罷。”再畫濃妝，要不了了。

殿忙碌一番，等天漸漸亮起，紀婉青便登上轎輿，往坤寧宮而去。

一出清寧宮，主仆皆嚴肅起來，紀婉青凝眉垂目。細細思索待會可能出現是況，以及應對方式。

很快，轎輿便抵達坤寧宮，紀婉青這是平生第二次到這地方，與上次徒步而行許久不同，這次轎輿直接抬進宮門。

守門小太監遠遠見了，便已奔進去通報，紀婉青剛下了轎輿，便有大宮迎上來，“太子妃娘娘，皇后娘娘有請。”

這宮紀婉青見過一次，便是上次替引路的杏衫宮，名翡翠，是皇后的心腹，面對太子妃，依舊作不不慢，態度不不卑。

紀婉青頷首，對于這些個皇后心腹，不刻意得罪即可，討好就不必了，沒的自降份。

緩步了西暖閣，便見紀皇后笑坐在炕幾一邊，態度甚至比上次還要熱些，不等微微福見禮，便立即起。

“你這孩子，何須多禮？”

皇后一邊招手示意紀婉青到近前來，一邊吩咐翡翠搬個椅子過來，就放在下首，“咱娘倆正好坐得近些說話。”

紀皇后是高煦繼母，從禮法來說，這娘倆說得一不差，但偏偏這繼母子之間暗流洶涌，除之而后快，這過分熱，就顯得很詭異了。

紀婉青不聲，微笑謝了恩，在翡翠指揮人搬來的楠木圈椅上坐下，任由皇后握住的手，熱地拍了拍。

皇后不懷好意是必然的，只是該如何應對，還得等對方發了招才能下決定。

“唉，”皇后嘆息一聲，“你這孩子莫要怪姑母，姑母惦記你的親事，那日陛下來了，便順道提了一，不想陛下卻覺得你是忠良之后，正好賜婚當了太子妃。”

這鬼話誰也不會信，皇后心知肚明，不過，也就睜著眼睛說瞎話，隨意給個能接話題的說法罷了。

果然，隨后話鋒一轉，便問道：“婉青，太子殿下待你可好？”

來了。

紀婉青心念急轉，面上已經帶上幾分黯然，垂首道：“殿下，殿下他……”這模樣，當然是表示不好的。

路上，紀婉青其實就已經想過這個問題了，太子對還算不錯，但絕不認為能讓皇后知悉。

一個不如意的太子妃，利用價值總比得寵時小得多，對方期值小了，對有益無害。

大婚前，紀婉青曾分析過坤寧宮與東宮的狀況。認為，這兩邊都是能耐人，自籬笆扎得嚴實的同時，也會往對方宮里放探子。

兩者相合，結果肯定是彼此都有探子在對方宮里，但人數必然極稀，不起眼，只能徘徊在最外圍。

這種況下，高煦日常待如何，皇后是不可能清楚的。

姓紀，是皇后塞進東宮的，太子不喜很正常，只要再把神傷失意再演得真一點，糊弄過去完全沒問題。

果然，皇后細細打量紀婉青，見即便強打神，的面龐依舊難掩疲憊失落，更確信自己先前猜測沒錯。

不如意也好，不如意便更容易心思浮了。

紀婉青固然聰慧，但到底是個十五六歲的子罷了，皇后已提前準備妥當，自認勝券在握。

“唉，是姑母不好，若非姑母多，也不會害你陷如此境地。”

皇后長嘆一聲，接著便轉正題，一臉正道：“如今，姑母不得描補一番。”

“描補？”紀婉青困抬眸，心底卻冷嗤一聲，正戲要上演了。

“沒錯。”紀皇后垂目盯著，紅勾起，“皇太子羸弱，想來天不假年。”

這話的意思是，太子這虛弱的，估計是活不長久的。

紀婉青聞言當即大怒，固然不樂意嫁給太子，但如今不嫁也嫁了，在古代，夫婿對子的重要不言自喻，皇后剛算計了的婚事，如今又當面詛咒快當寡婦？

“皇后娘娘此言差矣！”

紀婉青俏面繃，帶了一薄怒，“殿下固然不佳，但未必不能長壽。”

這是真怒，也是一個正常新婦該有的反應。

紀婉青這反應，正在皇后的預料之中，不以為忤，笑了笑，不疾不徐接著說：“你也不必生氣，姑母只是不忍你一輩子獨守空房，這不是替你想辦法了嗎？”

“想必你也知道本宮與太子不和，兩者不能相容，若你協助本宮打探東宮消息，事之日，本宮便安排了換個份另嫁，如何？”

開場白已經說完，紀皇后利落說出的最終目的，居高臨下俯視紀婉青，面上假意的親切笑容漸去了，一雙目帶著威。

紀婉青很聰敏果斷，在爭產一事表現可圈可點，只是那又如何呢？一宮門深似海，在外面所有人手都使不上力，孤軍戰，在宮里，錢財不是萬能的。

宮里不缺聰明人，死得最多的也是聰明人。皇后在宮里經營了二十年，勢力盤錯節，一個初來乍到的紀婉青，實在不足以讓嚴陣以待。

“本宮知道你不樂意進東宮。”

皇后話語不疾不徐，恩威并施，“你姓紀，太子心存忌憚，他日即便能登頂，必不會善待于你。既然如此，這一舉兩得之事，你又何樂而不為呢？”

這話聽著似乎很有道理，只是，真相會是這樣嗎？

其實并不然。

莫說鹿死誰手未可知，就算退一萬步真是紀皇后勝利了，誰能保證對方實踐諾言。

紀婉青認為，若真到了那個時候，東宮所有人包括，都會被徹底除掉的可能更大。

況且，太子雖暫時難免防備，但待卻真不錯，假以時日，防備漸去必能更好。好好的日子不過，卻答應皇后當細，除非是得了失心瘋。

紀婉青抬目看向皇后，卻見對方一臉篤定，不秀眉一蹙。

紀皇后能混到這份上，肯定不是蠢貨，答應的幾率并不大，對方必然清楚。

那麼，對方之所以有竹，難道是已將某個要害把柄握在手里，正好用以要挾，讓不得不就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