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揆一向疼小妹，他的理由也合合理，所有人甚至鄭氏都沒察覺出不同來——除了邵循。

請安之後出了正院，沒等邵循說什麼，邵揆開口就道：“你跟我來一趟，我有話說。”

避無可避，邵循便只能跟上。

邵揆的院子離琅玕小築很遠，邵循已經有日子沒來過了，自從這次邵揆回來，更是一步也沒有踏足過。

“阿循，你最近跟雲喬相的怎麼樣？”

邵循被這句話問懵了：“這話怎麼說的？我們前天不是還見過嗎，大哥不也在？”

邵揆張了張，“你……唉！”

邵循這時候心中已經約明白他想說或者說想暗示什麼了。

歪了歪頭，作出正在傾聽的作，想看邵揆的反應。

邵揆想了想又問道：“舅母上次過來，可說過什麼？”

邵循一聽這話，就已經懂了八了，心裡徒然生出一種興趣……或者說是一種好奇。

十分好奇自己這位哥哥在悉了一些事之後，會有什麼樣的態度，會做出什麼樣的反應。

於是這次邵循終於沒有再敷衍他，而是實話實說道：“沒怎麼跟我說話，倒是拉著母親聊了好一會兒阿瓊。”

邵揆明顯有一瞬間屏住了呼吸，他閉了閉眼，接著站起來來回回的踱步：“真的一句話也沒同你說麼？”

“只說讓我常去看看外祖母。”

邵揆深吸了一口氣，重新坐下來，直視著妹妹的眼睛：“阿循，這樣不行。”

邵循靜靜地看了他一會兒，才輕聲問道：“怎麼不行？”

邵揆頓了頓：“你要多去跟舅母相……我之前就說過，雲喬是個再好不過的夫婿人選。”

“那你要我怎麼做呢？阿瓊是從小得舅母疼，我還能去爭去搶嗎？”邵循的話裡沒什麼起伏。

邵揆以為邵循沒聽明白，已經有些急了：“不是讓你去爭，只是你總得主一點，像阿瓊那樣活潑一點，甜一點，多跟舅母和雲喬說說話……”

邵循聽完突然冷不丁的問道：“是昨天發生了什麼事嗎？”

邵揆停了一下，這才道：“並沒有發生什麼，只是覺得既然將來要嫁過去，就該主……”

沒等邵揆把話說完，邵循突然站起來：“可我為什麼要主？”

邵揆被驚了一下，隨即略帶不耐的說道：”我不是說過麼？雲喬十分難得……”

“我就不難得嗎？”

“什麼？”

邵循平時比兄長矮了不，但此時站著，而邵揆坐著，高低反置，給人一種不容置疑的迫。

“論份，”邵循道：“我是英國公府的嫡長；論相貌，呵……自問也算不錯；論才學，至說的出名字的閨秀沒有比我強出許多的……我是哪點差了呢？讓你覺得我不如旁人，非要低聲下氣的去討好別人，才能得到一樁婚事？”

邵揆被邵循這突如其來的一番話弄的張口結舌，還要被追問道：“我到底哪裡做的不好呢？”

這句話其實不只是為這一樁事，其中還暗藏著許多不同的意，但邵揆連針對眼下這事的一句都招架不住，更別說其他了。

他的聲音明顯低下來：“我沒說你不好，只是、只是……”

“我明白。”邵循輕嘆了一聲：“……算了，說這些也沒什麼意思。”

兩人一同沉默了下來，良久之後，邵循才輕聲道：“但是我知道你至這次是真心為我好的。”

“哥哥，不管怎樣，我都該為你剛剛跟我說的這些話謝謝你，不過……”

邵揆抬起頭來看著妹妹在晨下格外秀麗的臉龐。

“不過只有這個，我是真的不需要。”

邵揆張大了眼睛，聽邵循平靜的聲音繼續道：“勞煩大哥為我費心了。”

邵循沒坐多久就起告辭了。

出了邵揆的院子，原本還算平靜的表微微扭曲，忍不住回頭瞭，接著又很快轉過來，深吸了一口氣，頭也不回的走了。

這邊邵揆也怔怔的呆坐在原地，妹妹冷淡而清晰的聲音始終在耳畔迴響，良久之後放在桌上的手掌緩緩收攏：“其他的都可以……但這次……”

第二天邵揆果然帶著邵循去了鄭府——沒有帶邵瓊邵纓。

他上其實是有差事的，不過剛剛外差了大半年，回來有一個月的休沐，這才有了功夫。

鄭府和英國公府是姻親，但是邵揆還是按照規矩提前一天就給鄭府下了拜帖，免得自己兄妹二人一去卻了不速之客。

鄭老夫人知道他們要來，果真哪兒也沒去，專在正房中坐著等著外孫過來。

邵循進門一來到羅漢床前，就被外祖母的摟了起來：“我這沒良心的心肝兒啊，你這是把我這老婆子忘了呀。”

邵循子繃了一下，之後慢慢放鬆下來：“外祖母……”

鄭老夫人用那雙已經刻上細紋的手捧著邵循的臉，一寸寸的打量，一寸寸的挲，沒有任何地方，許久之後，才慨道：“不過個把月的功夫，竟瘦了好些了。”

邵循的視線對上了這位老人慈的眼神，這眼神裡充斥著毫不掩飾的疼和喜悅，讓人見了就忍不住心暖。

的每一份關和疼惜都是真實的，並沒有摻雜什麼虛假。

邵循趴在鄭老夫人的肩膀上：“外祖母……”

“這是想我了。”鄭老夫人憐的著邵循的肩膀：“那就常來看看外祖母呀……”

邵循微微閉上眼，這一刻獨一無二，暫時沒有任何人來分的懷抱。

在“夢”中，並沒有出現太多關於鄭家的畫面，只知道在自己出事之後，鄭老夫人確實既心疼又憤怒，在家中怒斥了大皇子許久，後來還了許多梯己為邵循補嫁妝，在出嫁時依依不捨，後來邵循在吳王的後院中還經常收到託人送進來的件，這些無一不證明鄭老夫人確確實實是真疼邵循這個唯一的外孫的。

但與之相反的是，再也沒有提過邵循和鄭雲喬心照不宣的婚約，也絕口不提曾經對這門婚事有多麼讚許，不說爭取，真的就連嘗試都沒有過，甚至在不久之後親自做主同意了邵瓊嫁進鄭家。

邵循當然傷心過，這傷心遠超聽到表哥和妹妹的婚訊時，或者說，二者一個天一個低，本沒有可比。

但是在後來的日子裡也漸漸想通了。

何必對旁人這般苛刻？

想，外祖母疼自己不假，但更表哥也是真，這是人之常。

若是連這個都沒辦法容忍，那……還能剩下什麼呢？

邵循忍下那一瞬間格外難的淚意，輕聲道：“前一陣子是淑妃的生日，忙來忙去，就沒來看您。”

屋裡除了鄭老夫人，還有家裡的幾個眷，大太太公孫氏，二太太何氏，大房的表妹雲靈和二房的表妹雲靜。

何氏見了這祖孫深的一幕，不由得打趣道：“可難得見表姑娘這麼撒呢，平時多麼穩重的一個人呢，還是跟老夫人您親近的緣故。”

鄭老夫人就算知道這是有意奉承，也不免高興，笑道：“我的親孫，不跟我親還跟誰親去？”

“不是我說，”何氏又道：“我瞧著表姑娘跟咱們大姑越長越像了，一樣的好模樣。”

鄭老夫人聽到人提起兒總是有些傷心的，但是邵揆邵循此時就在眼前，多衝緩了那點悲意，看著邵循道：“別看我是永晴的親娘，也得說句公道話，阿循這孩子小的時候長的像娘，現在越長越大，倒是比娘漂亮了不知有多了，你們也不用奉承，兒和外孫不論哪個生的好，都是隨了我了。”

幾人都笑了起來。

說笑一陣後，邵揆在一旁道：“外祖母，不知雲喬表弟在不在，我有話要跟他商量呢。”

鄭老夫人也想起來了：“對了！快把雲喬過來，真是的，家裡來了客，也不見他出來陪著。”

這話的含義也不能只聽表面，至兩個孩兒都捂著笑了起來。

鄭雲喬並沒有來，公孫氏解釋道：“老夫人也知道，我娘家侄兒昨天到京了，雲喬一直在陪著，想來今天是跟他一同出去了。”

邵揆這時候格外敏，臉已經有些發沉了——他昨日是正經下了拜帖的，偏偏今日鄭雲喬出去，這可不是巧合的事了。

鄭老夫人也有些不悅：“怎麼偏生今兒出去了，不知道家裡有客來麼？”

公孫氏帶著歉意道：“我那個侄子在家裡沒人管得住，最是放浪不羈的一個人，他拉著雲喬出門，我也不放心吶，況且他整日眠花宿柳的，雲喬萬一也跟著……”

鄭老夫人就著摟住邵循的姿勢摀住了的耳朵，聲音帶了嚴厲：“行了！雲喬是什麼子你這當娘的心裡清楚，他不是那樣的人！”

公孫氏噤聲，其他人也不敢說話了，只有邵揆和緩了神，對鄭老夫人道：“他不在也無妨，我是前一陣跟他去郊外騎馬，見表弟騎大有長進，便想著過幾天挑個日子，帶著家裡的孩子去散心，上表弟，再去練練騎。”

公孫氏推拒道：“我侄子最近都要留在京城，雲喬去哪裡，他必是要跟著的，到時候衝撞了幾位外甥就不好了。”

“這個不必擔心，”邵揆道：“舅母娘家的教養我是信得過的，那位公子就算行事不羈一些恐怕也沒有大錯，況且我們是去太極宮後邊的林苑，那是皇家的地方，恐怕沒人敢放肆的。”

聽到“林苑”幾個字，在場眾人都是一愣。

那是皇家的馬場和園林結合在一的地方，位於太極宮以北，與之鄰，說是趙氏的後花園也不為過，是先帝為了將來子孫能不忘武德特地修出來的。

那地方跟太極宮不過一牆之隔，甚至還設有院門可以直接通過，因此一般員實在塵莫及，平時連邊都夠不到。

只有為大周朝建立建下汗馬功勞的功勳子嗣可以進，而且必須提前申請，兩儀殿那邊親自批准才可以放人進去。

這勳貴也不是哪家都可以，上面規定只有侯爵及以上的人家才有這個資格。

開國以來大周一共才有四公八侯，其中有幾家是追封，還有一兩家眼看絕嗣，剩下的有資格申請使用林苑的人之又。

而英國公府湊巧就是其中之一，饒是如此，因為折子需要兩儀殿准，所以邵震虞和邵揆也很進去，生怕給皇帝留下行事輕狂的印象。

這機會可以說的上是難得至極了。

不說公孫氏，就連何氏的眼睛也亮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