虛歲10歲的小年已經初步有了男子漢的模樣,自尊心強大。一陣大哭后,小年不好意思了,將頭擱在姐姐的脖頸間,不肯抬起來,沈木木費了好大一番功夫,才終於撕下來。
「瞧瞧,姐弟兩幾日不見倒是黏糊得。不怪小遠想你,我也是想得啊。便是你大伯,這幾日也念叨你呢。」大伯娘沈李氏站在兩人後,拿了一方巾帕,小心的著眼角,似乎也很有。
沈木木拿了帕子細細的著小年臉上的汗漬和不知道在哪兒蹭上的泥漬,不置可否,「去哪兒野了?弄這一臟?」
小年仰著頭方便姐姐臉,眼裏還有水漬,黑寶石一樣的眼睛盯著姐姐的眉眼。不說話,咧著笑得歡快。
「哎喲,這太都升老高了,咱們快些進去吧,可別把孩子曬傷了。」沈李氏在旁邊見小遠笑了,便催促著兩人進屋。
「小遠也別哭了,見到姐姐啊,咱們高高興興的啊。走走走,咱們進屋,回頭把姐姐曬壞了,你姐夫可要找大伯母算賬咯。」沈李邊說著玩笑話,邊手,似乎想要一下孩子的腦袋,被小遠躲開了。
也不在意,表都沒變一下,岔開話題往前走。
噼里啪啦說一堆話,總結起來就是兩點:一、訴苦。說這些日子的苦,孩子的苦,沈家的苦。二、討伐譴責。細數一些人的罪狀,說誰誰往日裏和大伯稱兄道弟,見他們家落難了,別說人影,鬼影都不見一個。誰誰誰家幾年前欠了大伯什麼恩,現在一點不管他們,忘恩負義……
那一個聲並茂,唱作俱佳。
哭窮的話是一個字都不信的,瞅瞅大伯母頭上戴的銀簪、袖子裏微出來的翠玉、手裏拿著的綉工絕佳的手帕,哪樣不花錢?!可是清楚記得抄家后,眷們哭哭啼啼的除去首飾,一應拿去換錢了。大伯娘的首飾只能是後面新買的。
前面說了,沈家是瘦死的駱駝,也比馬大。沈家在茶樹鎮絕對不僅僅有一宅子,沈家老宅若只是一座空架子,那大伯娘穿金戴銀的錢從哪裏來?門口候著的僕人吃什麼?
沈木木原本是當聽戲一樣聽著,越聽越不是滋味:這沈李氏跟哭窮,難不是怕回來借錢?
低頭看自己上穿的布,確實是一副寒酸樣。
這是醒來的第一天從嫁妝里翻出來的,樣式新穎,是時下京都百姓穿的樣式,但料子卻是和那個一樣的謝予上穿的是一樣的,都是下等布。
整理嫁妝的時候,沈木木把幾個箱子翻了底朝天,裏面也就放了幾床被子、沈木木在閨中穿的舊服。新服也有,卻全是布,且尺碼偏大。
沈木木翻遍了嫁妝箱,也沒找著男士穿的新,也沒有鞋底……
而在這個時代,一旦親事定下來,姑娘待嫁期間,要給婆家老人納鞋底,給夫君新服。出嫁的時候,當做嫁妝一起抬過去。
雖記憶模糊,但不用想也知道,這嫁妝不可能是沈木木自己準備的。一來,沈家二房大人都不在了,大房就是長輩,合該他們準備。二來,沈木木本無心嫁人,加上父親猝然離世的打擊,本沒有心思去管這些。
不是沈木木準備的,便只能是管家的大伯娘準備的。
既大伯娘能穿金戴銀的,那便不至於給侄置辦像樣嫁妝的錢也沒有。若不是錢的問題,便是對侄不用心了。
想到這裏,沈木木眼神一冷,也許……沈家大伯母料到這樣的可能了呢?
呵,雖沒有表面的苛待,但隨意匆忙指人嫁掉,嫁妝準備不全來看,大伯一家人對實在算不上好。
也是,能在弟弟的葬禮上,三言兩語將侄定給一個知之不深的人,又怎麼會對用心呢。
想到這些,沈木木有些慶幸,謝予母子沒計較嫁妝的事,要不然,就那幾箱的便宜貨,日子絕不會好過。
也不知是有意還是無心,沈大娘聊了一會兒沈家境的艱難,罵了一些沈木木完全不認識的人。便開始旁敲側擊的問謝予的事,問的詳細得很。什麼時候出門、什麼時候回來、一般出去多久都要問,而且一點不含蓄。
明面上是打著關心侄婚後生活的旗號,沈木木也不信,要真是關心侄的婚後生活,怎麼到現在為止,一句話不問謝予對好不好,婆婆人怎麼樣,有沒有為難……
「伯母,不瞞伯母說,那謝予就是個蠻子。嫁過去幾天,每晚都喝得醉醺醺的回家,回來就大呼小的使喚人,一不如意,或稍有怠慢,他就……」說到這裏,沈木木像是說不下去似的低頭,左手下意思般的著右手手腕。神暗淡。
沈李氏見委委屈屈的模樣,又見「無意」出的一截右手腕上的淤青,認定沈木木是被家暴了。嘆了口氣:「誰家過日子都是這麼過來的,以後就好了。你大伯眼是好呢,這謝予魯莽了些,你瞧對他母親卻不一樣。你好好對他,他會知道你好的。」
和謝母一樣的說辭,但那位是真心真意,這位就是套話連篇了。
沈文遠不肯就坐,也不肯出去玩,兩個打人拿他沒辦法,就留了他在姐姐邊坐著。謝予不願坐姐姐上,姐弟兩便在一張椅子上。佔了一小點位置,大半個子倚在他姐姐上。
沈李氏笑他像個小姑娘,連姐姐也好笑的看著他也不在意,沒有人知道小年小小的腔中翻湧著多大的喜悅。
他是最親近姐姐的人,他也最能覺到姐姐的緒波。一出京都,準確的說是,見了文博哥哥以後,姐姐整個人像缺了水的花,蔫了。雖每天照顧著父親,每天看著他笑鬧,但他能覺到姐姐的很低落。
父親去世后,姐姐抱著他哭,一直哭一直哭,哭到聲音嘶啞,哭到眼睛都腫起來了。父親下葬后,姐姐開始有些不正常了。開始不說話、不彈、也不吃東西。他急得團團轉,每次找大伯,一句「這是悲傷過度,過段時間就好了。」便打發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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