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當空,各的積雪正在悄然消融,一陣寒風襲來,抖落無數晶瑩的雪珠。
沈嫿心不在焉地裹了雪白的狐裘,思緒還全在這突然冒出的表妹上。
前腳剛做了夢,表妹後腳便出現了,這世上真有這麼巧的事?
正想得神,就聽見桂香小聲地道:「今兒化了雪路上,五姑娘小心腳下。」
沈嫿隨意地點了點頭,抬眼看向桂香,狀若好奇地問道:「桂香,你說這趙表妹是祖母的外孫,可爹爹並無姊妹啊。」
桂香是沈老夫人房中的大丫鬟,沈家的大小事自然都清楚,聞言低聲音道:「五姑娘怎麼忘了,府上曾有位小姑,年輕時與人私奔,嫁去了江南。」
沈嫿愣了下,才約記起時聽到的一樁事。
祖母除了三個兒子外還有個小兒,名沈芳華,也就是的小姑姑。
本該也是千萬寵的貴,偏偏喜歡上了救過的落魄秀才,為了他不僅拒了侯府的親事,還留下一份書信與那秀才私奔了。
祖母被氣得臥病不起,揚言沒有這個兒,久而久之便沒人再敢提起這個曾經的沈姑娘。
這事沈嫿是無意中從三叔母口中聽到的,後來還問過娘親,得知真有個姑姑,且姑姑還生了個孩兒,只是不知是男是。
但那會年歲還小,外加這麼多年姑姑從未往來過,時間一長,就將此事給忘了。
如今桂香提到,瞬間便想起來了。
而夢中那個姓趙的表妹,也是祖母的外孫,當時夢醒覺得離譜,便有這個原因在,沒想到竟是對上了。
沈嫿的心也跟著往下沉了沉,遲疑了半息又道:「那表妹為何一個人上京,姑父姑母卻不同行呢?」
桂香嘆了聲氣,帶著些許同地解釋道:「小姑與姑爺三年前意外喪命,只留下了年的表姑娘一人。」
原來沈芳華私奔沒多久,沈老夫人就心了,派人南下去搜尋兒的下落,終於在浙南一個小縣城——松打聽到了他們的消息。
婿上進踏實被恩拔為松縣丞,日子雖然過得清貧卻從不虧待妻子,夫妻二人恩和睦。
在知曉兒還生下了的外孫后,沈老夫人心中的那些怒氣也漸漸消了,除了偶爾暗中幫襯外,甚至還期盼,有朝一日能與兒、外孫再次相見。
但沒想到三年前,一次外出夫妻二人路遇山匪,雙雙命喪刀下。
噩耗傳來,白髮人送黑髮人,沈老夫人後悔沒能見兒最後一面,生生哭昏了過去,待醒來第一件事便要將外孫接進府照顧。
可沈府的人趕到時,人已被伯父收養,論親疏自是伯父比從未見過的外祖母要親,沈老夫人這才作罷。
「年關將至,又是這般寒冬臘月的,表妹既已養在伯父家,為何選這個時候進京呢?」
桂香許是沒想到會這麼問,目閃了閃道:「老夫人近來夜夜夢著小姑,思心切,見不著兒便想著見外孫也是一樣。知道表姑娘前些日子除了服,便連夜讓人將接進京來住段日子。」
沈嫿黛眉微蹙,這段關於姑母的舊事,倒與夢中一模一樣,可奇怪的是夢中表妹進京的原因並不是這個。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心裏裝著事,沒注意到桂香的神不對,連院門的臺階也沒看清,一腳踩空,還好沈長洲眼疾手快將給拉住,這才沒摔著。
等站穩,沈長洲便沒好氣地曲著手指,在額頭輕輕敲了下,「想什麼呢,連腳下的路都不看。」
沈嫿下意識地想說那古怪的夢,可話到邊又吞了回去。
不過是個夢而已,又有誰會將夢中的事當真呢。
捂著額頭心虛地道:「沒、沒什麼,只是聽到表妹的遭遇,覺得怪可憐的。」
沈長洲時常流連市坊,什麼三教九流的事都聽說過,聞言輕嗤了聲,「也不知打哪冒出來的表妹,素未蒙面的,連真假都不知道,別又是來打秋風的吧。」
看著桂香被自家兄長不著調的言論,驚得撇開了眼,沈嫿趕拽了下他的袖,示意他說幾句。
祖母本就不喜兄長太過頑劣,外加這會正心疼表妹的,若是這混話傳到祖母的耳朵里,只怕他又要挨一頓罰。
「外頭的風吹得人頭疼,大哥哥,我們快些進屋去。」
說罷,沈嫿拽著沈長洲快步進了素心堂。
門外伺候的丫鬟見到兩位小主子,立即屈膝行禮,剛打起簾子,暖閣抑的哭聲便傳了出來。
不用問也知道是誰在哭,沈嫿一時心如麻,眼尾的餘瞥見兄長擰著眉,將抬起的腳收了回去,一副想要溜之大吉的模樣。
沒弄清事的原委,這會哪肯讓他溜,一手解開斗篷,一手拉住他的手,「大哥哥,我頭好似有些暈,你扶著我走嘛。」
沈長洲最煩聽人哭,本想要走,但架不住自家妹妹不舒服,上不耐地說著麻煩,手卻很老實地扶著。
待兄妹兩繞過屏風,才發現暖閣里已坐滿了人,上首的羅漢榻上,沈老夫人正抱著一個素白的相擁而泣,哭得不能自已。
而他們的母親蘇氏與三叔母邵氏,則在一旁聲勸著,還是母親先聽見了靜,聞聲朝他們看來。
「可算是來了,洲兒、呦呦快些過來,這是你們的表妹溫窈。」
「窈丫頭,別怕,這是你的大表兄長洲與五表姐嫿嫿。」
隨著蘇氏的聲音落下,沈老夫人懷中的怯生生地抬起了頭,只見白,一雙水亮亮的杏眼哭得發紅,濃的長睫上懸著淚珠,掉未掉,真真是我見猶憐。
許是連日趕路,看上去有些氣不足,又哭了這麼久更是病秧秧的。
但還是尤為乖順地緩緩站起,沖他們兩福了福,聲道:「見過大表哥,見過五表姐。」
那風一吹就能倒的模樣,讓沈長洲都沒法再臭著臉,不自然地撇開眼喊了聲:「表妹。」
而沈嫿卻僵直著子,愣愣地看著,微張著半晌說不出話來。
眼前這個弱無害的趙溫窈,分明與夢中害家破人亡的表妹,長得一模一樣!
沈嫿腦海里閃過無數可怖的畫面,心中愈發不確定起來。
難道夢竟是真的?
呆愣了太久,不僅趙溫窈在看,連屋其他人都好奇地朝看來。
還好沈長洲輕咳了聲,才回過神來,微垂著眼睫,掩下慌。
與屋人見過禮后扯著個笑道:「表妹長得可真好看,瞧著還有些面,我方才便在想像誰,一時了迷。這會看到祖母就明白了,原來是表妹的眉眼像極了祖母。」
沈老夫人疼小兒,可惜相隔,就把對兒的都轉移到了外孫上,這會聽到有人說外孫像自己,樂得都顧不上哭了。
邵氏見此打趣著道:「母親果真是偏疼小輩,我與大嫂都說幹了也不頂用,呦呦一來,母親馬上就笑咯。」
聞言,沈老夫人的笑意又深了兩分,「你呀你,多大的人了,還與你侄比這個。」
本就是喜事,只不過是瞧見外孫又想起了兒,如今被一打岔便也不哭了,朝著沈嫿招了招手,把兩個小姑娘都摟進了懷中。
「我們呦呦最是聽話懂事了,來,你表妹啊,要在府上住些日子,你是小主人可要替祖母好好照顧。」
說著將兩人的手疊在了一塊,沈嫿的手又白又細,前幾日剛塗了櫻桃的蔻丹。而搭在手心的另一隻手,不僅有細細的薄繭,還有些許凍瘡留下的痕跡,襯得沈嫿那十指不沾春水的手指,愈發白皙。
趙溫窈家中清貧,在父母雙亡后,更是遭伯母一家苛待,是瞧這手便知道經歷了什麼,實在是可憐的。
沈嫿剛同地說了個好,眼前就浮現出,穿破舊的裳,在寒冷的冬日裏自己漿洗服的畫面,那雙本來的手變得又又腫,還滿是傷痕。
而這可憐的表妹,正霸著的家,摟著的未婚夫,過著神仙日子。
驀地后脊生寒,手指發涼,哪還有空去管什麼姐妹深,自覺握了個燙手的山芋,可礙於祖母在旁,又不能甩開。
只好下心底的彆扭與不安,出個笑來。
等祖母鬆開手后,才兀自鬆了口氣,瞥了眼自家兄長,見他百無聊賴地撐著下,往裏丟糖豆,沒一會便坐不住出去了。
與夢中被迷得神魂顛倒的樣子,全然不同。
一時竟有些分不清現實與夢境,也沒認真在聽們說了什麼,直到祖母輕輕了下的掌心,笑盈盈地看著道:「呦呦覺得你表妹應該住在哪個院子好?」
「……」
記得在話本中,也有過同樣的事,書中的因同,主邀請趙溫窈住進鹿鳴小院,毫無戒備什麼好東西都讓出去,最後竟連最疼自己的兄長也被奪了去。
不論這夢是真還是假,心中都有了疙瘩,不願與表妹同住。
沈嫿仰頭看向沈老夫人:「表妹難道不與祖母一塊住嗎?表妹初來府上,人生地不的,定是要與最親近的人住在一塊呀。」
沈老夫人神微頓,要補償外孫,自然是什麼都想給最好的。
而整個沈府最為僻靜幽的便是鹿鳴小院,且想著兩個小姑娘更有伴,窈丫頭也不至於對著個老太婆沒話說。
孫向來聽話懂事,以為給點暗示便夠了,誰想到沈嫿本不接茬。
沈老夫人一時弄不清,沈嫿是故意的,還是真的沒聽懂,想了想更直接地道:「我也這般想,可你表妹子弱,總需要有人照顧的。」
與為師的大哥不同,沈家三爺只是翰林院侍讀學士,三房自然不如大房。鄒氏便一貫眼紅大房,最是看熱鬧不嫌事大。
聞言轉了轉眼珠子道:「咱們呦呦最為孝順,正該為你祖母分憂才是。」
「你看你那院子修得如此寬敞,一個人也住不過來,與其閑著浪費,還不如多住個人,你與窈丫頭年歲相仿也能說到一塊去。」
沈嫿攥了寬袖,正想著如何應對,就聽母親開口道:「呦呦才剛及笄,氣的很,哪會照顧人啊,還是讓窈丫頭住我邊,我來照看的好。」
鄒氏輕笑了聲:「嫂嫂自個子也沒好全,每日湯藥不斷,還要管著府大小事務,如何還有力照顧窈丫頭?」
果然,沈老夫人再看們母的眼神就有些不悅了,「呦呦這脾氣還不是你們夫妻兩慣出來的,我瞧讓學著照顧照顧人,也好的,不然到時出嫁了還什麼都不會,你才要後悔。」
見母親不顧祖母生氣還要再說,沈嫿目閃了閃,搶先一步答應了下來。
「好呀,呦呦都聽祖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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