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嫿回到鹿鳴小院,當夜便渾發熱，還一直昏昏沉沉地說著夢話，將沈延夫妻嚇得不輕。

連夜守在的床榻邊,半步不敢離開。

一直到天蒙蒙亮,終於沒再說夢話了，蘇氏才給丈夫端了盞參茶,「夫君今日還有早朝,政務要,呦呦這有我呢。」

沈延接過喝了口，溫地將妻子拉到邊坐下,雙手包著的手：「呦呦好多年沒病這麼重過了,不醒來我坐立難安,便是上了朝也要分神,還是告個假吧。」

「你才是該去歇會了,昨兒還有兩聲咳嗽,陪著熬到這會，再不歇著你又該頭疼了。」

蘇氏依偎在丈夫的懷中，眼眶有些泛紅,「呦呦一刻不醒,我怎麼睡得著,索待會管事們便要來了,我也睡不了多久，你讓我靠靠我便不頭疼了。」

兒出生時不足月,時也是如此反覆生病，每回病了夫妻兩便要宿宿地陪著，隨著年歲增長子也好多了，這樣相依偎守在榻前的日子竟有些懷念。

沈延心疼地給妻子了太,「府上的事簡單，管事讓鍾嬤嬤去應對便是，見一日又能如何，你好好歇著才能長長久久地陪著我與孩子們。」

沈府雖然人丁不多，但並不如想象中的簡單，尤其還有個三房在旁盯著，哪裡敢懈怠。

但丈夫是文人，教的是聖賢書，接的是國家大事，與他說這些他也不會明白，只要他有這份關切的心，便足夠讓滿足了。

「好，都聽夫君的。昨兒也不知到底是出了什麼事，把我們呦呦嚇這樣。」

大夫接二連三的來了好幾個，都說是了驚嚇，又寒氣，才會一直發熱不散。

偏偏丫鬟們沒法跟在邊，一道去的趙溫窈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窈丫頭不是說了，遇上了見財起意的宮人，上值錢的東西也都丟了，既然大夫說上沒有別的傷，想來只是了驚，待熱退了便會好的。」

「可再大膽子的宮人，也不敢犯這種糊塗還打公主，這種鬼話你也信？我還是覺得此事皆可疑。」

沈延想來看事簡單，別人說了他便也信了，如今妻子一番分析他也覺得不對起來。

可大長公主突然出現，又當眾責罰了太子，如今宮宮外議論紛紛，熙春園更是直接封了，他在這個節骨眼上實在是手不了園的事。

「我宮一趟吧……」

他話還未說完，榻上睡的沈嫿突然掙扎了起來，雙臂無意識地揮，額頭脖頸冒滿了細汗，裡還在低喃地爹爹娘親。

聽得沈氏夫婦一陣揪心，蘇氏趕忙將兒摟進了懷裡，「呦呦怎麼了，有沒有哪兒不舒服？」

「太子，舅父，舅父……」

不論他們怎麼哄，沈嫿依舊沉浸在夢魘里出不來，又不清不楚地低喃了幾個名字后，竟猛地睜開了眼。

滿頭大汗整個人像是水中撈起來似的，雙眼無神地環顧著四周，看到悉的屋子以及最親近的爹娘，那恐懼與后怕再次湧上心頭。

只差一點點，便再也見不到爹娘了。

的淚水抑制不住地往下落，抱著娘親的脖頸將腦袋埋進了溫暖的懷中。

「娘親，我好怕。」

蘇氏看兒哭，眼淚也止不住地掉，「呦呦別怕，娘親在這呢，別怕別怕啊，有什麼委屈你與娘親說。」

「爹爹也在，呦呦不哭啊。」

沈嫿無意識地痛哭著，不知想到了什麼，哭得愈發不能自已，「爹爹，我不想嫁給太子了，我要退親。」

夫妻二人對視了眼，皆從對方的眼裡看出了訝異，這門親事從定下，他們便問過兒好幾遍，都是說喜歡的。

不論凌維舟是二皇子還是太子，他們見著兒從懵懂到竇，都已將他當做未來婿看待，怎麼突然就不想嫁了呢？

他們都怕沈嫿是了刺激，一時緒不穩定，只得小聲地安著。

等看著沒那麼失控，沈延才認真地道：「呦呦，婚姻之事不是兒戲，你告訴爹爹，你是真的不想嫁給太子了嗎？」

沈嫿依偎在母親的懷中，輕輕地噎著，聞言鄭重地點了下頭：「兒不想嫁。」

「那呦呦能不能告訴爹爹，為何不想嫁了？」

沈嫿哭得眼睫通紅，眼睫上也掛著淚珠，雙手圈著母親，小心地探出腦袋道：「我做了個夢，夢見凌維舟喜歡上了別人，他一點也不喜歡我，娶了我便一直冷落我，我被關在冷清的宮殿，沒有一個人理我，見不著爹娘也見不著哥哥，我好害怕。」

說的落寞又委屈，那帶著哭腔的聲音格外讓人有代，聽得沈延心都要碎了，「他敢！我絕不會允許他這麼待你的。」

「可他是太子啊，將來還會是皇帝，他會有三宮六院有數不盡的妃嬪，爹爹，我不想嫁他了。」

蘇氏輕地拍著的背脊，「呦呦乖，只是個夢而已，夢怎麼能當真呢，太子也不像是這樣的人。」

可沈嫿卻尤為固執：「那夢很真實，且我昨兒昏迷之前，親眼看見太子與阿窈抱在一塊。」

沈延沉默地坐在榻邊，是啊，當初凌維舟被封太子，他問兒可還願意嫁他，也有這個原因，若嫁個普通的書生或是小之子，將來的夫婿待不好。

他可以敲打可以訓斥，也可以上門將兒搶回來，可他若是太子，是大雍的儲君，他便什麼也做不了。

沈嫿的手指抓著娘親的衫，哭得頭暈腦脹，這些話早已憋在心中太久了，只是一直找不到個契機說出來。

先前覺得自己可以解決，只要據夢境避開就好了，可落水是夢中沒有的事，這讓不知所措，急於宣洩出心中的恐慌。

可又怕爹娘會不同意，畢竟對方是凌維舟，是全京城娘心心念念完無缺的太子啊。

靜默良久，蘇氏夾在中間最是為難，疼兒，又知道丈夫的難，正想說兩句調節一下。

便見沈延笑著了兒的腦袋，輕快地道：「好，呦呦不喜歡，那咱們便退親。」

那一瞬間，在沈嫿心口的那塊大石好似被搬開了，有人替撐起了一片天，突然能自由息，能哭能笑再也不必畏懼了。

許是有了父親的這句話，繃的神經也跟著鬆懈下來，那被恐懼縈繞的覺也散去了。

「我最喜歡爹爹與娘親了。」

看著沉沉地睡去，沒有再不安地掙扎，沈氏夫婦也終於鬆了口氣，為掖好被角，點上安神香輕手輕腳地退了出去。

夫妻兩換了個眼神，走到了外間，蘇氏小聲地道；「你覺得呦呦說的是夢話，還是真心的？」

沈延輕嘆了聲：「是夢也是真心的，你該了解呦呦，極下決定，但每回認定了事便怎麼都不會回頭。」

「可太子那邊……還有阿窈。」

「難怪阿窈回來便也病了，實在有些太過糊塗了。」沈延慨了一句，但到底是妹妹唯一的兒，又不知道事真相如何，沒有過多評論，繼續安妻子：「你別擔心，一會下朝了我去試探下看，太子剛了責罰，想必最近也不會面，真要退親，也沒那麼容易，記得這事不能別人知曉。」

蘇氏擔憂地點了點頭，「對了，方才呦呦在說夢話的時候，你有沒有聽見，是不是還喊了舅父？」

沈延回憶了下，還真是，不擰了擰眉，「兄近來事忙，呦呦不是許久沒去侯府了？怎麼突然會念叨起兄來。」

夫妻二人也沒多想，自然的以為舅父肯定是蘇氏的兄長永寧侯。

蘇氏掩著輕笑了聲，「你還沒忘呦呦小時候黏著我大哥的事呢？放心，心裡還是你這個爹爹最重要，沒人越得過去。」

正要再打趣丈夫兩句，就聽門被重重地推開，一個慌張的腳步火急火燎地沖了進來。

還未繞過屏風，他那刺拉拉的大嗓門就傳了進來：「是哪個不要命的竟敢欺負我沈長洲的妹妹，是不想活了吧！」

而後迎面就撞見了自家父親那板起的臉，以及母親不贊同的頻頻搖頭。

他瞬間剎住腳步，扭頭就要往外跑，「逆子，給我過來。」

沈長洲只得垂頭喪氣認命地扭頭走回來，被狠狠地訓斥了半刻鐘后，守著沈嫿的任務就落到了他的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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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嫿這次的病來得太過兇猛，在榻上一直養到了近除夕。

倒是能走了，可沈長洲就像是個牢頭，尤其是學院過年休沐了，他無事可做便日日守在屋裡，連床榻都不許下。

但也不是全無好，至有他在，想要吃什麼都能變出來。

且原想病好了去收拾趙溫窈，沒想回來后也病倒了，還是著了風寒，連著好幾日的發熱不退。應當是被關在飄著雪的屋外，生生凍出來的。

作為表姐自然要派丫前去探，見要轉醒，就在耳畔悠悠說了句大長公主和獅子林。竟把嚇得又病了回去，不僅發熱還開始說夢話，幾個大夫看了都不見好，本就瘦弱，重病後整個人都瘦得了形，面黃瘦很是難看。

一時之間府上三位姑娘，病倒了兩位還足著一位，府上人人自危，生怕惹了主子不痛快。

一直到除夕前夜，早早醒來就聽到外頭丫鬟們的笑鬧，每年過年蘇氏都會給府上每人多發一個月的月銀，也算是沖淡了這段日子府的霾。

沈嫿太久沒下榻出門，都快憋壞了，探著腦袋往外看：「大哥哥，們在做什麼呢？」

沈長洲雙腳架在方凳上，一手抓著一把豆子，一手往上拋進裡，他的手很好，基本上沒有掉出去的。

豆子炒的很脆，落在他裡咬得嘎嘣嘎嘣響，聽著就讓人覺得香甜。

他懶洋洋地倚著，瞇眼道：「窗花對聯呢，關你什麼事啊，好好給我躺著。」

每年鹿鳴小院的窗花都是自己畫花樣自己剪的，聽說在窗花尤為有興緻，探長了脖子不停地往外看。

沈嫿努了下，「拿著當令箭，娘親都說我可以下床了，你老拘著我做什麼。」

「誰讓有些人去逛個院子都能被人抬著回來，我再不看著，怕是連沈家大門朝哪開都不知道了。」

說到這事便委屈心虛，這能怪嗎？依著夢中尋去，想要將那兩人捉/，還特意帶上了三公主與宮，本沒想過會突生變故。

這幾日被困在屋，一直在想是誰如此恨，趙溫窈與凌維舟是有可能的，但兩人剛互生愫，還沒到要除掉那一步，那還有誰要置於死地？

沒抓著，親事沒退，又白白病了一遭，再沒比更冤的人了。

都已經這麼慘了，兄長還這般兇，只覺愈發堵得慌，像是被雨淋的小，可憐地低垂著腦袋。

沈長洲眉頭擰了又擰，到底是敗給了，無奈地道：「知道了知道了，核桃，去把屋裡的火盆點上，再給你家姑娘把紅紙與剪子拿來。」

剎那間，雲散去，沈嫿歡快地由杏仁披上襖子，跳下床踩著趿鞋生龍活虎地坐到了炕桌旁，哪還有方才的本分可憐勁。

沈長洲從小到大被這招騙了不知多回，但還是次次都會中招，屢試不爽。

瞧著笑瞇瞇揚眉的得意勁，沈長洲被生生氣笑了，卻拿沒有辦法，起屈著手指輕輕在額頭彈了下，「再多穿件裳，要是凍著了，開春之前你就老實在屋裡待著吧。」

「大哥哥最好了。」

沈嫿這一日就有了事做，帶著兩個丫鬟外加霍英一道，畫花樣剪窗花，裡屋的桌案方幾上擺滿了紅艷艷的紙張，看上去也有了年味。

最讓沒想到的是，霍英的手非常的巧，剪得兔子游魚格外的生，遠遠瞧著就像是活了一般。

沈嫿不釋手地拿著左右看，霍英卻害中著些許落寞地道：「我娘親祖上便是學這技藝的，小時候每到年節娘親便會帶著我剪窗花，只可惜我已好多年都是一個人過的年節了。」

霍將軍在外征戰，霍夫人早早離世將託付給了家中長輩，待霍將軍被抓下獄，霍家也遭抄家之災，唯剩一個剛及笄的霍英。

沈嫿心疼地牽起的手，「往後你就有我們了，不會再一個人過年節了。」

霍英眼眶泛紅重重地點了點頭，「我教姐姐剪生肖吧，娘親最先教我的也是這個。」

「好，我們一起剪。」

一下午過去，四人的果斐然，核桃拿了個小匣子要把剪好的都放進去，就見自家姑娘著個窗花在發愣。

連喊了三聲姑娘，沈嫿才恍然夢醒，「怎麼了？」

「這個窗花可有什麼不對的？」

沈嫿看向自己指間的窗花，那是只外形高大的獒犬，看上去就像是獅子般威風凜凜，便是瞧著這個想起了霍英的話。

霍將軍征戰多年，年節都不能回家，那凌越呢？

明明是份尊貴的龍子孫，卻自十五歲上戰場十餘年未歸京，他倒是有家人，母親兄弟還有一眾的子侄，可他的那個王府卻冷冷清清，半點沒有家的味道。

那日問大長公主，凌越喜歡什麼，得到的卻是個似是而非的答案。

當時只顧著害了，想著他喜歡荷包，可在水中時荷包也被給丟了，渾上下只剩下的脖頸上掛的一隻小玉鹿。

是出生時爹爹專門為請人雕的，從小帶到大，算是抵押在他那，以示他的救命之恩，一定會報。

如今想來，難道是連他的至親都不知曉他的喜好嗎？

「沒，沒什麼，大哥哥呢？」

「今兒日頭好，老爺在書房寫福帖，大公子被喊去幫忙了。」

父親的字是京中算得上好的，每到年節就會有人來向他討要福字回家張，他還會多寫些在府上各。

往年也幫著一塊寫，今年被抓著的就是沈長洲了，點了點頭，突然想到了什麼小聲地代道：「你帶匣紅紙去討幾張福帖來。」

核桃輕巧地應下，等出了院子才反應過來，姑娘又不出門，討福字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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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夕當日，各府門庭若市皆是往來賀節的喧鬧聲，唯有偌大的肅王府猶如世外一隅，依舊凜然肅殺無人敢登門。

因過節侍衛們被準了假，讓本就冷清的王府愈發寂靜。

凌越晨起習慣地跑馬練武，出了汗后準備沐浴再去書房練字。

這還是年時留下的習，即便在軍中，他也會每日出些許時間來練字，尤其是大戰在即，更要平復心境才能保持冷靜。

可剛將鞭子丟給小廝，就遇上了提著福字的方玉恆。

「騎馬去了？也就是你大冷天的日日跑馬，用過早膳了嗎？」

凌越沒多看他一眼，徑直往正院走去，他卻毫沒覺得被冷落，提著東西眼地追了上去。

「我領著外甥親自給你寫的福字，他可崇拜你了，昨兒寫了一整日挑了最後的一副，你好歹賞個臉瞧一眼啊。」

眼見就要踏進裡屋，凌越目一凜，頓足冷淡地看向他：「有話便說。」

方玉恆看出他心不佳，便也不再繞彎子：「往年除夕在軍營，我都與你一道過，今年你既不進宮，不如上我家去，母親念叨你多回，你若不去，怕是飯都要用不下。」

聽到方老夫人，凌越的眼神沒那麼冷厲，但也沒猶豫，直截了當地回絕道：「替我多謝老夫人的好意。」

說著不再搭理他，頭也不回地進了裡屋，門在他後重重關上，方玉恆想要追進去鼻尖險些被夾了，還吃了一的冷風。

「誒，你這人真是固執的跟什麼似的，你家甪端都比你通達理。」

回應方玉恆的是淅瀝瀝的水聲，他無計可施，只得沒好氣地摔了下袖子，將東西放在門邊原路又出去了。

屋熱氣氤氳，凌越閉著眼泡得筋骨舒緩，過了不知多久，外頭傳來了篤篤的叩門聲。

他擰著眉睜開了眼，這個方玉恆真是比狗都難纏，他起簡單了下往下淌的水滴，抬手撿起架子上的黑外袍，輕揚開隨意地披上大步朝外走去。

期間那叩門聲依舊持續地響著，他沉著臉驀地打開了房門，而後一個渾上下包裹的像球一樣，茸茸的小姑娘順勢撞進了他的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