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家不愧是揚州第一富商,載著阿媛的青小轎從吳家側門進,走了大約一刻鐘的時間才了二門。阿媛悄悄掀開轎簾子，周遭的一切讓新奇不已,佳木蔥翠，樓臺緻,那檐角上蹲著的頭更是威風凜凜,可仔細一看似乎還出了幾分兇相。

「秦小姐，請下轎。」外間,一直陪同著阿媛的陳嬤嬤喊道。

轎沿低，阿媛從裏面走了出來。

陳嬤嬤稍一揮手,轎夫們便退到了二門之外，阿媛轉頭去看，卻立馬被陳嬤嬤喊回了神。

「剛剛在客棧里老奴所說的一切,小姐可記住了？」陳嬤嬤嚴肅的問道。

阿媛的點頭：「八九不離十。」

陳嬤嬤一抿,出幾分嚴厲：「此事非同一般,要十十才行。」

「……是，我記住了。」阿媛抿，抱了自己的包袱。

「廳堂便在前面，老奴這便領你去見老爺和夫人。」陳嬤嬤手,「小姐的包袱就讓老奴拿著罷。」

「多謝嬤嬤……」阿媛有些敬畏眼前這位老人,雖然並未對阿媛有失禮的地方，但無緣無故的,上就是一種讓人信服的力量,像是阿媛沒有別的選擇,只能聽的。

正屋裏，吳老爺和吳夫人坐在上首，下手的左右側分別坐著大爺吳麟和大小姐吳芳菲。

「你說的人怎麼還未到？」吳老爺側頭問夫人。

「快了，老爺再耐心等等。」吳夫人回頭一笑，溫可親。

正說著，吳夫人的丫環小綿走了進來，笑著給老爺和夫人行了一禮：「老爺夫人，秦小姐到了。」

「快請。」吳夫人角含笑。

門外，聽到請的聲音，阿媛轉頭看向陳嬤嬤，後者雙手放在前，不卑不，微微彎腰：「秦小姐，請。」

今早才改姓「秦」的阿媛頗為無奈，但開場戲的鑼鼓聲已經敲響，這齣戲不得不墨登場。

吳芳菲也是昨日才聽說母親的侄要來投奔吳家，對此並無太多，不過是一個世凄涼的子，能影響到吳家大小姐什麼呢？況且從小便沒有姐妹，多一個陪玩兒的，或許是好事呢。故而此時也生出了幾分期待，希這個秦小姐是個好相的人。

這廂，阿媛提了一口氣，緩緩步了廳堂。

吳老爺端著茶杯淺飲，聽到腳步聲抬頭一看，立時就震驚得忘了咽下裏的茶水了。

「咳咳！」

吳夫人在一旁招手：「老爺嗆到了，小綿，快拿巾子來。」

小綿回頭拿了巾子，趕遞上前去。吳老爺了，再次抬頭打量眼前的姑娘。

「不怪夫人說要把你記在的名下，實在是太像了……」吳老爺放下巾子嘆道。

吳夫人淺淺一笑，桃花眼更出了幾分：「早與老爺說了，老爺這下信了罷。」

「信，信。」吳老爺哈哈大笑，圓潤的臉上出了幾分彌勒佛一般的慈。

廳堂里，大家的神各異。

吳老爺在打量阿媛，阿媛自然也在審量他。之前吳夫人的容貌給震撼太多，在的設想里，自己的父親怎麼也該是一個相貌端正的中年人，他或許會發福，但萬萬不可能是一個胖子啊。

可眼前的吳老爺，型偏胖，臉又大又圓，眉眼睛細，鼻樑還是塌塌的，倒是厚，這般的五……除了飽滿的額頭值得一說以外，其餘的簡直是不堪一提。

阿媛飛快地看了一眼吳夫人，心裏忍不住胡思想了起來：自己莫不是吳夫人在外面和別人生的吧？

再說從阿媛進來之初便神有異的吳芳菲。作為吳家大小姐，琴棋書畫樣樣通，詩詞歌賦也不在話下，加上吳家家底不薄，這樣的子許給什麼樣的男子不行呢？

的確不行，因為吳芳菲有一致命的弱點——的長相平平無奇。

見過吳夫人的，會對的兒抱有很多幻想，可再見過吳芳菲和吳老爺之後，眾人便覺得大概是兒肖父，兩人在長相上的缺陷簡直是如出一轍。縱然有人想為了名利忍一忍，鼓起勇氣上門求娶，可這樣的男子，十個當中有九個是孬貨，吳老爺怎可許嫁？

而在這一刻出現的阿媛，便是吳芳菲日日幻想的自己能長母親的模樣。心裏像是打翻了一缸醋，酸得不僅牙疼眼睛也，只好低頭掩飾自己的失態。

坐在對面的吳麟倒是眼前一亮，一下子就站了起來：「這便是我堂姨的兒了？」

「正是，姓秦名媛，你日後喚妹妹就好。」吳夫人笑著說。

「秦妹妹，小生這廂有禮了。」見到漂亮姑娘，吳麟頓時振，平時最討厭文人做派的他規規矩矩地給阿媛行了一禮，阿媛自然也回了一禮。

「連功名都沒有的傢伙，竟然好意思自稱小生。」吳老爺毫不客氣地拉了一把兒子的後。

「爹……」吳麟詫異又懊惱。

「好了好了，秦姑娘舟車勞頓，快將請下去休息吧。」吳老爺一笑，轉頭看吳夫人，「夫人可安排好了住？」

「自然，早已安排妥當。」吳夫人點頭，微微朝小綿抬了抬下，後者立刻上前道，「請秦小姐跟奴婢來。」

既是做戲便要做足做。阿媛拎起新子，跪在吳家夫婦的面前，一邊磕頭一邊道：「逢世，無落腳，阿媛多謝小姨和小姨夫的收留，日後二位便是讓阿媛當牛做馬也使得。」

「這是做什麼，快快請起。」吳老爺率先站了起來，他自己不方便去扶，便催促小綿，「愣著做什麼，趕把秦小姐扶起來！」

「秦小姐……」小綿立刻上前，扶起阿媛。

吳夫人心頭卻十分舒坦，有這樣知識趣的兒做盟友，不好過那個只會讀書的獃頭鵝數倍？吳夫人角掠過一笑意，很快便收斂了起來，附和著吳老爺的話說道：「是啊，我是你姨母，照拂自己的侄是應當的，哪有這麼多臭規矩。」

阿媛掩面，似乎是激不已。

「可憐的孩子……」吳夫人上前，攬了攬的肩膀，招呼道，「小綿，快帶阿圓去瞧瞧自己的院子，我看下人們收拾得十分敞亮，不輸芳菲的院子呢。」

這話，便是說者無意聽著有心了。吳芳菲神一黯，心裏愈加難。

……

吳夫人藏著一些。這是和吳家人用完晚膳后，阿媛回到自己的房間后第一時間浮現在腦海的東西。

太奇怪了，整件事都很古怪。吳夫人能在寺廟裏一眼認出自己的孩子，吳老爺卻不能，這不是很讓人匪夷所思的一件事嗎？

昏暗的線里，阿媛著舒適綿的，盤坐在紅木拔步床上，咬著指甲想這些問題。

「咚咚咚——」

「誰？」阿媛一下子側頭。

「是我。」門外傳來了溫和的聲。

阿媛翻下床，快步走過去打開房門：「夫人，怎麼這麼晚還沒有睡？」

門外站著的正是吳夫人，笑著邁了進來，掃視了一圈屋子，點了點頭：「下人們果然很用心，知道你住得不錯我便放心了。」

阿媛關上門，一轉，臉上帶上了幾分笑意：「我住得很好，夫人不必擔憂。」

「這裏並無其他人了，你還要堅持我夫人嗎？」吳夫人笑著拉著阿媛的手。吳夫人的手修長綿，細膩，阿媛的手因為常年做活起了不的繭子，上去有些糙。

「夫人見諒，我還是有些不習慣……」阿媛愧疚地低頭。

「沒關係。」吳夫人抬手，起的碎發在的耳後，「來日方長，娘可以等。」

娘……單單一個詞，一下子就撞到了阿媛的心坎兒上。

「今日讓你委屈了，你怨娘嗎？」

阿媛搖頭：「夫人這樣做一定是有自己苦衷的，阿媛願意理解。」

「不愧是我兒，果然心開闊、眼明心亮。」吳夫人毫不吝嗇的誇獎道。

阿媛淺淺一笑，這一笑，便與吳夫人更像了幾分。

「阿圓，你可知道我為何不將真相告知你父親嗎？」這邊，吳夫人很快便收了閑聊的姿態，認真的問道。

「不知……」

「大約是十四年前，我帶你回蘭川老家探親，在燈會上你走丟了。當時衙門出了所有的捕快尋找，卻依舊無果。」吳夫人憶起往事，似乎仍然不能釋懷，「我那時萬念俱灰，只想一條白綾勒死自己才好。索陳嬤嬤勸阻了我，告訴我若是我死了，不止是你找不回來，便是吳麟也要後娘的冷眼待。」

阿媛握了吳夫人的手，似乎是在安。

「你一定好奇芳菲是怎麼來的吧？」吳夫人轉頭看，眼含淚。

「能替我承歡父母膝下，也好……」阿媛低下頭，言不由衷。

「你心裏是怪我的，對不對？」吳夫人抬手，到了阿媛的臉蛋兒，「頂替了你的名字，過著你的人生，了吳家大小姐，你卻盡了苦難……」說到這裏，吳夫人捂，剋制地哭聲從嚨里溢了出來，「我的兒，是娘對不住你啊……」

阿媛抿著角，一落寞在周徘徊，眼角含淚，不是不怨。

「可我當時沒辦法啊，我找不到你，故而不敢回揚州面對老爺……」吳夫人哭出聲，「滿城皆知，他如命，若是得知我將你弄丟，定是要毫不留地休了我的……」

小阿圓有多得吳老爺的喜，當時的吳夫人就有多害怕。不誇張的說，若是沒有小阿圓，吳夫人真的可能被休棄。

「我放不下阿麟，也捨棄不了吳家……」吳夫人抱著阿媛，淚水落，打了阿媛的肩頭，「所以，娘只有對不住你了……」

阿媛抬頭，對面香爐里的紫煙繚繚升起，竟不知，自己所追逐的真相便是如此的簡單……和殘酷。

自然，當時作了假，如今也要一假到底。這個吳家的真小姐，永永遠遠只能待在「借住的客人」這個位置上了，再不能翻。

「你放心，娘不會再委屈你，芳菲有的你都有！」吳夫人冰涼的手指落在阿媛的臉蛋兒上，眼底里迸出熱切的芒，「至於沒有的，我兒也一定會有。」

吳芳菲沒有什麼？一個好的姻緣。

「你和娘長得這般像……」吳夫人的指甲緩緩劃過阿媛的臉，「有這般的容貌，再加上吳家做後盾，我家阿圓什麼樣的夫君求不得？」

阿媛抬著下回視的眼睛，似乎看到了一暗流在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