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姬月明說完向後退了兩步，撚著手中的信封，笑著說：「說起來，這封信應該在三個月前就給五嬸。只是可惜那時候五嬸家中出事，我也找不到你。原本以為這封信要一直放在我手裡，沒想到錯差咱們了一家人，終於有機會把這封信親手給你了。」

姬月明著信封，遞到顧見驪面前。

信封上的並蹄蓮讓顧見驪覺得似曾相識，昔日閨中韶浮現，便想起了這信的主人。約想起來，自年初，便時常能收到這樣圖案的信。寄信的人姓江，是一位頗有才學的學子。這樣的信是無法明正大送進王府的，江公子便托各路人馬送到顧見驪手中。

顧見驪見過很多次，每一次都沒有收下，原樣退回。

江公子曾叨擾了顧見驪的好幾位友人，曾讓顧見驪覺得困擾。猶豫了很久，剛打算說與父親聽，讓父親阻了江公子的行為，父親便出事了。

顧見驪沒接姬月明遞過來的信，抬眼正視著姬月明，問：「這就是明姐兒不喜歡五嬸的緣由？」

「什麼？」姬月明愣住。

看見姬月明臉上的神，更證實了顧見驪的猜測。

顧見驪璀意盈盈的眸子裡裝著安京雙驪的從容氣度，緩緩開口：「明姐兒，你我自小便認識。你是知道的，在我父親沒出事前，我沾了父親權勢的，又僥倖承了母親的，人時常登門說親。又十分慚愧地得了某些學子的謬贊。」

姬月明聽得一愣一愣的。這是什麼意思？怎麼有人可以這麼不要臉地誇自己有錢有權又有臉所以追求者眾多？

顧見驪稍頓，語氣略微加重:「可是我現在已經了你五嬸，你再來給那些學子做信差便是不合時宜。明姐兒，你年紀也不小了，什麼事兒當做什麼事兒不當做，心裡該有些分寸才好。你喊我一聲五嬸，我便是你的長輩，自然不與你計較這些。可若是旁人，定要惱了你，怨你一個挑撥離間的錯。」

顧見驪輕輕抿，帶出一分淺笑來，又放了語氣：「我是不會與你這孩子計較的。」

姬月明被顧見驪十足的長輩架子堵得口憋了口氣。孩子？分明與顧見驪同歲，甚至比顧見驪年長三個月！姬月明深吸一口氣，扯起角的笑，說道：「依五嬸的意思，今天是我多管閒事。可誰知道五嬸這話是不是心甘願的呢？江郎滿腹詩書，五嬸當真不想看看這信中的繾綣深？」

「明姐兒怎知這信中寫了什麼？」顧見驪反問。

「我……」

顧見驪微微垂眼，一抹似有若無的輕視勾勒而出，隨意的口吻：「再言，明姐兒實在不必覺得這位江郎滿腹詩書，這位不過是個讀了幾年書的泛泛之輩罷了。不過明姐兒待字閨中不能識得誰家男兒真才學也是正常的。反正將來你的親事自有家人參謀，不能讓你誤了歧途。」

「你！」姬月明臉漲紅，也不知是的還是惱的。

心心念念的江郎居然被顧見驪說泛泛之輩！

姬月明努力制要快從天靈蓋衝出去的惱怒，咬著牙質問：「泛泛之輩？那依五嬸看來，何人才是真才學？」

顧見驪一本正經地說：「你五叔啊。」

饒有趣味看兩個小姑娘吵的姬無鏡一下子輕笑出聲。他朝姬月明招招手。姬月明猶豫了一下，才小心翼翼地走到姬無鏡的面前：「五叔？」

姬無鏡指了指上紅的斗篷，說：「把這個下來。」

姬月明愣了一下，五叔要新裁的斗篷做什麼？雖然不解，還是照做了。斗篷是鮮豔的紅，唯有兜帽的邊兒圍了一圈茸茸的雪白兔。

接過紅斗篷，姬無鏡撐著椅扶手起。顧見驪急忙兩步趕過去，扶住他。

姬無鏡抖落了一下斗篷，在姬月明震驚的目中，將這件斗篷穿在了顧見驪的上。不僅姬月明是震驚的，就連顧見驪也十分意外。

姬無鏡將兜帽扣在顧見驪的頭上，茸茸的雪白絨垂下來，在顧見驪的額頭臉側，越發襯得顧見驪如凝脂、妍姿豔質。

「嗯，好看。比穿好看。」姬無鏡認真道。

「五叔……」姬月明眼圈在一瞬間紅了。再也不想留在這裡委屈，跺跺腳，轉往外跑。

顧見驪將兜帽扯下來，說：「這是明姐兒的裳！」

姬無鏡將兜帽又給扣上，嗤笑了一聲：「我搶來就是我的，何況是雙手送給我的。」

「你太不講理了……」顧見驪的聲音低下去，碎碎念著轉。

姬無鏡懶散斜立，瞧著顧見驪紛飛的紅斗篷角。嗯，好看，真好看。

姬月明直接去了二夫人那兒。剛一進屋，喊了一聲「二嬸」，伏在二夫人的上嗚咽地哭。

「怎麼了這是？怎麼連上的新斗篷都沒穿著？」

一聽二夫人提到的新斗篷，姬月明哭得更兇了。姬月明哭了好一會兒，心裡憋的那口氣順了些，才憤憤道：「那個顧見驪平時不言不語的！說起話來專往人心窩子裡紮，氣死我了！」

二夫人知道侄這是在顧見驪那裡吃了虧，勸著：「不必逞一時口舌。嬸娘比你還氣那一屋子，想我奉賢就這麼枉死！」

二夫人提到趙奉賢，姬月明目微閃，問：「二嬸，你打算怎麼辦？就這麼算了嗎？」

「能怎麼辦？」二夫人歎了口氣，「你祖母已經勸過我了，你五叔手裡有玄殺令，即使是親王也能先斬後奏。將他送去大理寺？大理寺的那群人哪個敢他一下？不被他反殺就不錯了！比起奉賢，我現在更憂心玄恪。」

「三哥還不知道顧見驪嫁給了五叔吧？他也沒幾日就要回來了。」

二夫人點頭，沉默了一會兒，才說：「葉家那個會一起跟過來。」

「葉姐姐？」姬月明懵了，「當初吵著跟五叔悔婚，鬧得整個安京都知道了。怎地還敢再來咱們家？」

「聽說婚後不順，主和離了……」

「那這回來是打算做什麼？當初嫌棄五叔，現在五叔比當年況還慘呢，總不可能再來找五叔的。」姬月明搖頭。

二夫人沒說話。也猜不葉家這個姑娘這回為什麼跟過來。但是知道葉雲月是個有手段的，十個姬月明也比不過一個葉雲月。

到了用晚膳的時辰，顧見驪找出一件大氅給姬無鏡穿上，推著他去正廳裡吃小團圓飯。姬星和姬星瀾這兩個孩子也穿了小棉襖跟在後面。雪地路，林嬤嬤要抱著他們，被兩個小孩子拒絕了。他們兩個乖乖地跟在姬無鏡兩側，目不斜視，乖得像個木偶。

按照常理，一大家子的人聚在一起吃團圓飯，應當是男分桌的，而且還要分輩分而坐。沒想到廣平伯府竟不是如此，是每房單獨一桌。顧見驪和姬無鏡並兩個孩子一桌，倒也樂得清靜。別的桌有說有笑，顧見驪安心給兩個孩子布菜，也不參與。至於姬無鏡，更是懶得理任何人，一座，就在專注地吃魚。

「見驪，老五喜靜，可下人是不是不太夠用？」老夫人忽然開口。

一屋子老老小小的人都看向最角落的那一桌。

顧見驪明白老夫人塞人，定然是有目的。放下筷子，規矩答話：「人手是不太夠，不過這都怪我，前幾日過門的時候陪嫁丫鬟家裡有事，我便讓先把家裡的事兒做好，等過了年再過來。」

老夫人笑著說：「這樣也好。不過屋裡伺候的人夠了，院子裡的小廝隻長生一個也不夠。我給你撥一個。這人你也認得，聽說昔日你落難時，他對你也多有照拂，如今在你邊伺候著，你也能安心。」

一道人影彎著腰走進來。低頭彎腰地停在顧見驪桌旁，就算他低著頭，那雙小鬥眼卻在轉來轉去。

爬牆頭的地趙二旺。

老夫人笑著說：「對了，他以前名字不好聽，你給重新起個。」

顧見驪算是弄明白了，下午的江郎，眼前的趙二旺。這家裡是鐵了心要給潑髒水。顧見驪幾乎要被氣笑了。廣平伯府居然連這種地流氓都能招進府，這做派真是常人不能理解。

嫁過來四日，日日繃著神兒，提防。顧見驪忽然覺得有些疲憊。

「吧嗒」一聲，是筷子落了地的聲音。

顧見驪抬眼，驚愕地看見姬無鏡臉蒼白地靠在椅背，他闔著眼，面痛苦之。

「五爺！」顧見驪慌忙站起來。

屋中其他人也都慌神起。

姬無鏡聲音沙啞：「推我回去。」

顧見驪應著，也不理廳中其他人，推著姬無鏡匆匆離開。心裡想著姬無鏡定然是下午吹了風，等回了院子立刻讓長生請大夫過來。

可剛一回去，姬無鏡扶著椅扶手起，逕自走向床榻。顧見驪站在門口，愣愣看著姬無鏡，沒反應過來。

姬無鏡懶洋洋靠在床頭，起眼皮：「再去給我要一盤魚來。」

他的臉上仍是病弱的蒼白，可哪裡還有剛剛的痛苦之？

顧見驪雙闔：「你……」

「裝的。」姬無鏡輕狂嗤笑，「如此良辰景和那些蠢打道實在無趣，不若做些好玩的事。」

大抵是因為也一併被騙，顧見驪的語氣裡有點惱意，悶聲問：「什麼好玩的事？」

姬無鏡挑起眼尾，勾勒出幾許笑，漆的眸子璀然，說：「比如……圓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