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頭高升,檐下的冰凌子往下滴著水珠。
七八個滿臉橫的漢子揮開擋路的走卒貨郎,氣勢洶洶往樊長玉鋪子這邊走來,為首那人大方臉,蓄著短須,面相很是兇狠,不過走路時腳下一跛一跛的。
正是幾次三番去樊長玉家中鬧事的賭坊打手頭子金爺。
“老子倒要看看,是哪個膽兒的在這條街做生意,敢不給錢孝敬老……”
瞧見鋪子門口抱臂站著的樊長玉時,金爺后半句直接沒音兒了,跟在他后幾個被樊長玉毒打過的小嘍啰也是齊齊變了臉。
沒瘸的那條也開始作痛。
這夫妻倆下手一個比一個狠,今兒另一條不會也在這里被打折吧?
幾個小嘍啰不自覺地拖著條瘸往后退了半步。
臨近幾個鋪子的屠戶見他們人多勢眾,樊長玉又只是個兒家,未免都替了把汗,只有對街的郭屠戶仍一臉幸災樂禍。
金爺臉上艱難出了個諂的笑來:“樊……樊大姑娘?這鋪子是您開的啊?”
圍觀眾人瞧見這一幕,不免有些傻眼。
這走向……似乎不太對?
樊長玉順手拿起了門后的子,一群街混混頓時面驚恐,嚇得齊齊往后退。
為首的金爺更是連連擺手:“誤會!樊大姑娘,真是誤會!我們要知道這鋪子您開的,哪敢不敬?”
對面的郭屠戶眼珠子都快瞪得掉下來了,似怎麼也沒想到這群街竟然這般怕樊長玉。
樊長玉冷眼看著金爺,手中長一指自家鋪子前被砸的磚灶,“你們砸的?”
天寒地凍的,金爺腦門子卻沁出一層冷汗來,他用袖子胡了,連聲道:“我們也是拿人錢財,替人辦事,我們給您修好!給您修好!”
說著趕給后幾個小嘍啰使了個眼,小嘍啰們看到樊長玉手中那長就害怕,再也不想經歷被打得吐飯渣的痛,戰戰兢兢上前搭灶。
樊長玉心下不免有了幾分錯愣,原先以為這些人當真是來收保護費的,沒想到還有這層幕在里邊。
直接問金爺:“誰指使你們來我店里鬧事的?”
“樊大姑娘,這……”金爺面難,他們拿錢給人做事,自然還是得上把門的。
樊長玉手中長反手一掄,直指金爺咽,金爺都沒反應過來,就見那子直取自己命門了,額角的冷汗頓時結珠子往下掉,什麼行業規矩也顧不得了,結結代:“是……是正街王記鹵味的掌柜。”
樊長玉微微皺眉,跟王記掌柜素不相識,兩家的鋪子隔了幾條街,誰也影響不到誰,店里的鹵味生意才做了幾天,不至于讓對方做到這地步。
當即喝道:“胡說,我跟王記掌柜無冤無仇,他何故讓你們來我砸我店?”
金爺連聲道:“我說的都是真的,昨日王記的伙計親自拿著錢來找我們的。”
樊長玉眉頭皺得更深了些,眼見幾個小嘍啰已用黏土把灶上的磚塊重新砌好,圍觀的人也越來越多,想著不管怎樣生意還是不能耽擱,便收回了木。
金爺還沒得及上口氣,卻又被樊長玉使喚起來了:“你,把火點上,把灶臺先烘一烘,你們幾個,去街口的井邊給我打幾桶水回來。”
在店門口現場鹵,店里自然是需要備水的,不過今早為了解決灶臺被砸的事,還沒來得及去井邊打水。
耽擱了小半天的功夫,眼下再自己一樣一樣地做這些怕是來不及,不如使喚這些耽擱了自己時間的現勞力。
幾個小嘍啰也沒料到自己竟還有被人使喚的一天,愣在當場,被樊長玉眼風一掃,半點也不敢含糊,趕拿著水桶打水去了。
小混混們一走,不明就里堵在樊家鋪子外圍觀的行人以為事已經解決了,便都散開各干各的去了。
只有左鄰右舍見樊長玉直接使喚起這群為非作歹的小混混,險些驚掉了下,看樊長玉的眼神仿佛在看個怪胎。
樊長玉半點不覺,見金爺在杵自己店門口,都沒人敢來店里買,又趕把人往旁邊驅趕:“你邊上待著去,別杵在這兒影響我生意,回頭我賣完今日的,你跟我去王記走一趟,我倒要去討個說法。你要是說了些糊弄我的鬼話……”
視線掃過金爺另一條:“我把你這條也打瘸!”
金爺想起那日那男人戾的神和那狠辣落到上的一拐,傷還沒好全的就傳來一陣鉆心的疼,臉都白了,趕搖頭:“我金老三騙誰也不敢騙樊大姑娘!”
樊長玉見他怕這樣,面上雖還是一副兇相,心中卻不免犯嘀咕,那家伙到底是把這些人打得有多狠啊?說句另一條也給打瘸,就把這人嚇了這樣。
幾個小嘍啰很快打了水回來,樊長玉怕他們在水里放東西,給了他們一個水瓢,讓他們把自己水桶里的水都舀起來喝了一口,才放心用這些水清洗要鹵的豬。
至于下鍋的水,鋪子里的水缸里還有昨日剩下的。
大鍋一架上,鹵香又開始往整條街飄。
昨日來樊長玉鋪子里排著長隊買鹵卻沒買到的,今兒特地早早地趕來買,總算是買到了。
不過大多數人瞧見苦大仇深蹲在樊長玉鋪子邊上的金爺一眾人,還是沒敢上前買東西。
他們滿臉橫,哪怕苦大仇深,看起來也是一副兇神惡煞的樣子。
樊長玉也發現了這點,為了不讓這群人影響自己生意,正巧第一鍋現鹵的也快賣完了,向鄰近鋪里又買了六個豬頭,三桶下水,給這群人人手發了一個豬頭,讓他們把豬頭上的豬拔干凈,又讓剩下的幾個人在眼皮子底下洗下水。
他們低頭忙活去了,前來買的人自然也就注意不到他們那張兇神惡煞的臉。
樊長玉一邊給人宰切鹵味,一邊當監工,上耍或是沒清理干凈的,一子就過去:“豬頭這里還有豬呢!大腸裹上草木灰一遍,洗干凈了再用稻草從頭到尾刷一遍!”
簡直比惡霸還惡上三分。
一群街混混瑟瑟發抖,暗自后悔怎麼就運氣這麼背,又招惹上這位姑了。
樊長玉卻像有讀心一般,虎著臉道:“做錯了事,就要懲罰,不然把王法當什麼了?”
一群人得跟鵪鶉一樣連連點頭應是。
樊長玉見他們認錯態度良好,閑下來時倒是問了句:“你們不是在賭坊做事麼,怎哪兒都有你們?”
說起這個,一群街都有些訕訕的。
金老三甕聲道:“弟兄們沒在賭坊做事了。”
樊長玉不由有些奇怪,問為何。
一個小混混抱著豬頭悶突突說:“咱們跟著三哥去賭坊當打手,其實也只是為了混口飯吃,這回遲遲沒幫賭坊收上債,真要砍了樊大的手拿回去差,賭坊也不依啊,何況咱們收債這麼多年,也沒真把誰弄得缺胳膊過。后來又被打傷了……就被賭坊趕出來了……”
樊長玉皺眉:“你們不是還在滿大街的收保護費麼?”
金老三“嗐”了聲:“這保護費哪是我們收上來就是我們的了,我們也不過是替別人收的。”
見樊長玉似乎沒理解他話里的意思,他直白道:“咱們能這麼明目張膽去找商販要錢,肯定得要府那邊睜只眼閉只眼才行,上頭有人罩著,鬧出事來了,才有人兜底。收上來的錢,大頭自然也是拿去孝敬那些老爺的。”
樊長玉沉著臉好一會兒沒說話。
金老三趕又道:“不過這條街從前是沒人來收保護費的,不然早知道樊大姑娘家的鋪子在這里,我們哪還敢來……”
樊長玉心頭籠罩著一層迷霧,突然問:“這條街什麼時候開始收的?”
金老三想了想說:“就上個月。”
樊長玉眉頭便皺得更深了些,爹娘也是上個月遭了山賊去世的,這其中會有什麼關聯嗎?
但只是稍作聯想便被自己否決了,爹行走江湖多年,又有一好武藝,不至于在臨安鎮生活了十幾年,才突然被人針對遭難。
樊長玉收斂了思緒,依舊一臉兇相對著金老三一行人道:“堂堂七尺男兒,做什麼不好,去干這些地流氓的營生!”
“我們改!我們改!以后一定好好做人!”
一群人一見發火就抖得跟脖鵪鶉一樣。
樊長玉這才沒再發作,今日的活累活都有人干了,倒是難得清閑。
樊氏鹵的名聲已經打了出去,今日店里的生意比起昨日更好,還不到中午,從家里鹵好了帶來的今日現鹵的都全賣完了,店里剩下的的鹵蛋也賣了個,還打發一個小混混去又買了一筐蛋回來,也賣去了大半。
三文錢就能買兩個鹵蛋,這個價實在是人。
樊長玉略算了一下今日的進項,竟有四兩多!
臨近鋪里的屠戶自然也有眼饞生意的,但見金老三一群人都對點頭哈腰的,酸話都沒敢多說一句。
樊長玉賺了銀子心極好,再看金老三一行人時都覺著順眼了許多,因著他們幫自己干了一上午的活兒,認錯態度又良好,還一人發了一顆鹵蛋。
被呼來喝去使喚了一上午的小混混們,一個個蔫得跟地里的小白菜似的,突然被發了顆熱騰騰的鹵蛋,明顯都懵了。
樊長玉繼續拿一張兇臉對著他們:“吃完趕隨我上王記對峙去!”
聞了一上午鹵香的小混混們,肚子里的饞蟲早就翻了天了,此刻恨不得把蛋殼都給吞下去。
吃完后一群人明顯意猶未盡,小心翼翼問:“樊……樊大姑娘,以后咱們能來您店里做事嗎?”
樊長玉虎著臉想,這哪,這一個個虎背熊腰的,全來店里做事,能直接把給吃窮了!
無拒絕:“不能。”
小混混們頓時也不敢再吭聲,蔫頭耷腦跟在后往王記去,不過因為長相兇,愣是沒看出點喪氣勁兒來。
沿街的行人看到們無不讓路,這排場,任誰瞧見了都是一惡霸帶著手底下的混混們去找茬兒的架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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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街一酒樓里,錦男子親自起向坐于對面的人斟上一盞茶,升騰起的白霧氣里,他廣袖上的織錦繡紋也變得模糊不清起來:
“徽州局勢尚未穩定,侯爺蟄伏此地,親信們不便前來,但趙某是個生意人,魏家的鷹犬查不到趙某頭上,只要侯爺信得過趙某,趙某愿為侯爺肝腦涂地。”
窗欞半開,坐在他對面的男人側臉如玉雕一般,眉眼清雋,結了暗痂的修長手指在桌上輕扣著,漫不經心又帶著幾分人不過氣的不怒自威。
一雙狹長的眼眸半瞇看向窗外,似在欣賞沿街的雪景。
錦男子見他遲遲他沒應聲,順著他的目往窗外看去,這才發現他看的似乎不是雪景,而是一名帶著十幾個混混走在街頭的。
錦男子又看了一眼謝征,眸微,笑道:“那便是侯爺娶的新夫人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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