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現實

謝知筠同牧雲算是一起長大，五歲上便沒了母親，嬤嬤便給找了兩個同齡的丫鬟，不說伺候，只陪伴度過那段時歲月。

有這份分在，其實兩人可以無話不談的。

但牧雲一貫膽小謹慎，不如朝雨潑辣活潑，謝知筠便不同商議春華庭的俗務，只讓伺候陪伴。

謝知筠看了看牧雲微紅的眼角，頓了頓還是問：「你這是怎麼？可是有人欺辱於你？」

牧雲愣住了。

小心翼翼抬起頭，看向謝知筠。

因這一樁貌合神離的婚姻，謝知筠這兩月來都不甚快樂，也總是無緣無故發脾氣，心氣從未平和過。

肅國公府中人事繁雜，謝知筠都要一一周旋，又怎可能對邊的下人生出幾分耐心。

然而牧雲只是愣了一下，旋即便勉強扯出一抹笑。

「小姐放心，無礙的，春華庭中誰敢欺辱奴婢呢？」

謝知筠微微蹙起眉頭。

慣不喜歡旁人說話吞吞吐吐，牧雲自己心裡也清楚，平日里都還算利落，今日反而越發瑟。

但一想到時遭的那些罪，謝知筠又說不出教導的話來，只能慢慢開解。

謝知筠想起夢裡痛苦的模樣，張了張，就要再仔細問一問。

然而這時，朝雨悉的嗓音飄進膳廳。

「小姐，小娘子到。」

謝知筠面微變，手把鬢邊的珍珠梅花簪扶正，又緩緩捋順廣袖上的褶皺，這才扶著牧雲的手站起。

端著世家千金的氣派，一步步往堂屋緩慢行去。

然而朝雨口中的「小娘子」卻沒那麼沉穩，謝知筠還未在椅子上落座，就聽一陣急促的踢踏奔跑聲。

隨之而來的，還有一道怒氣衝天的稚吼聲。

「謝知筠，你好大的膽子！」

人未至，聲先行。

謝知筠面不變，讓牧雲給上了一杯蜂梨湯，慢條斯理抿了一口。

等到衛寧安一陣風跑堂屋時，就看到那剛進門的長嫂一大早端坐吃茶。

做作矯，表裡不一。

衛寧安要被氣炸了。

「謝知筠，我在跟你說話！」衛寧安站在廳堂正中，叉腰嚷。

謝知筠這才屈尊降貴垂下眼眸，落到堂下這個年僅十三歲的上。

衛寧安肖似生母，面容俏麗而可，尤其一雙圓滾滾的葡萄眼，讓人總覺得時刻都在笑。

同父所出卻天差地別，衛寧安上只有天真爛漫，並無衛戟上濃得化不開的煞氣。

「嗯，聽著了。」謝知筠懶洋洋應一聲。

待把茶杯放到桌上，才淡淡道：「小妹，何事驚你來春華庭？可真是稀客啊。」

這般漫不經心，差點把衛寧安氣個倒仰。

衛寧安手指著謝知筠，怒髮衝冠：「謝知筠，誰讓你把花園的綠都鏟了？你不知那是母親最喜歡的花？你怎麼敢？」

謝知筠這才想起似乎有這麼件事，漂亮的眼尾一勾，聲音里都裹挾著笑意：「小妹，我是府中的大夫人，協助母親執掌中饋，花園要如何打理，不用我來同你解釋。」

謝知筠高高仰著頭，耳畔邊的珍珠流蘇微微晃，點亮了緻的眉眼。

「小妹從小不曾得淑教育，有些事難免不懂，回頭我會稟明母親，讓好好管教於你。」

衛寧安氣得臉都紅了。

站在那，小小的子如同即將燒開的水壺，就要發出急切的怒吼。

「謝知筠，你別得意了，出高有什麼了不起的，不還要嫁我們家？」衛寧安一邊喊著，一邊掙邊的蘇嬤嬤。

「我長兄才不喜歡你，你不會舞劍耍槍，你不能上陣殺敵，你配不上我長兄。」

謝知筠面不變，心裡卻把衛戟罵了八百遍。

抬眸看向蘇蘇嬤嬤：「蘇嬤嬤，不知公府竟是這般規矩，小姑可以如此放肆嘲弄長嫂？」

蘇嬤嬤急得滿頭是汗，一邊對謝知筠行禮，一邊去拉勸衛寧安。

但這一對姑嫂沒有一個是好相與的主，一個漫天嘲諷，一個怒髮衝冠，戰火一即發。

謝知筠昨日沒睡好，現在還有些頭疼，加之早膳未到又要聽衛寧安啰嗦，的脾氣幾乎都要不住。

就在要讓人趕走衛寧安時，另一道影匆匆趕到。

這一次，來的是肅國公夫人崔季邊的趙嬤嬤。

趙嬤嬤一步正堂，先規規矩矩給謝知筠行禮，替衛寧安告罪，然後才轉過頭去，同衛寧安低聲言語幾句。

就這幾句話，衛寧安便如同鵪鶉一般，乖了起來。

興許還覺得丟人，在趙嬤嬤後，低著頭一言不發。

謝知筠的心更糟糕了。

垂眸看向趙嬤嬤，等一連串的告罪說完，這才開口：「趙嬤嬤，你是夫人邊的管事，你親自走這一趟，我便也給你這個臉面，便把寧小姐帶回去好好管教，以後可不能再如此胡鬧，讓公府失了臉面。」

趙嬤嬤面上笑容不變，同謝知筠行禮，便要請了衛寧安回去。

謝知筠卻道：「慢著。」

趙嬤嬤回頭，仰視主位上那位明艷的子。

謝知筠穿瑯嬛世家千金慣穿的廣袖長衫，領緣、袖緣及擺皆綉有繁複的並蓮，層層領口包裹之下是修長的脖頸，顯得整個人修長拔。

面上黛未施，只淡掃蛾眉，卻有一種讓人無法忽視的麗。

瑯嬛第一人果然名不虛傳。

此刻謝知筠臉上卻沒有笑意，淡淡看著趙嬤嬤，沉聲開口：「府中人多，母親又要心父親、二弟和小妹，難免心累，我替母親分憂，趁著即將春暖修整花園，也是分之事。」

說完這話，謝知筠角微揚，出一個端莊而得的笑容。

「母親應該能明白我的心意。」

趙嬤嬤垂下眼眸，躬同行禮，這才安靜無聲退了下去。

而衛寧安已經被蘇嬤嬤帶了下去，並不知這三言兩語的機鋒。

待到春華庭重新安靜下來，謝知筠收回臉上的笑容，緩緩吐了口氣。

牧雲悄悄上前，小聲道：「小姐，早食準備好了，先用點心吧。」

謝知筠點了點頭，回到膳廳重新洗手凈面，這才開始慢條斯理吃早食。

瑯嬛謝氏是百年氏族，早在晚周時便是朝中的中流砥柱，後來晚周覆滅，前秦興盛，便又在前秦朝堂呼風喚雨。

直到前秦崩，北越代之，南北天下戰頻發，北越國中又由衛氏執掌權柄，謝氏的威嚴才難以維繫。

即便如此，百年氏族的底蘊卻毫不。

以前在家中時，謝知筠早點都要有四冷四熱兩湯的配置，自己吃用不掉，便會賞賜給丫鬟婆子們一起吃用。

然而嫁進公府，了公府的大夫人，日子反而沒有在家中時細周全。

就拿眼前的早食來說，衛氏跟謝氏簡直是天差地別。

衛氏出太興農戶，一家子都靠給富農種地養牛為生，家中上下十來口人，識字讀書的一個掌都數的過來。

衛戟自跟在肅國公衛蒼邊，十五便上陣殺敵，時常年隨軍打仗，生活過分隨便，從不講究吃穿。

謝知筠記得婚第一日，早食是一盆蛋面並一份炒米，寡淡得一整日都沒吃下飯去。

在這一個月的「教導」之下，小廚房有所改善，卻也實在乏善可陳。

今日的早食依舊是面和炒米，不過面是榨菜麵，炒米加了青瓜和臘，味道更香一些。

除此之外，小廚房特地給煮了一鍋排骨湯，算是對額外的孝敬了。

謝知筠不樂意吃這些食，卻也知道不能著自己，簡單吃了一碗面，便對牧雲道：「剩下的你們拿去吃吧，若是不夠，讓小廚房再做。」

可這話說完，牧雲還是沒甚反應，謝知筠便抬頭瞧一眼。

牧雲眼睛通紅，站在邊魂不守舍，瞧著實在可憐。

謝知筠再度蹙起眉頭。

放下筷子，讓朝雨去理早食，自己則領著牧雲進了室。

剛一進去，就淡淡道：「跪下。」

牧雲先是一愣，旋即便利落跪了下去：「奴婢知錯。」

謝知筠問：「你可知自己哪裡錯了？」

牧雲眼睛通紅，搖了搖頭：「奴婢，奴婢不知。」

牧雲從小子就瑟，謝知筠教導這麼多年，也並無改善。每每遇到大事，都是喜歡藏著不說，總要謝知筠激一激，才肯吐實。

謝知筠拿沒辦法，只得佯裝生氣道：「瞞不報，還不是錯？牧雲，我問你話，你要如實回答，為何要欺瞞於我？」

牧雲的眼淚唰地奔涌而出，如同雨幕一般，墜羊絨地毯上。

「小姐，小姐我……」

謝知筠滿心煩躁：「你到底有什麼事？」

牧雲下意識回：「我母親病了。」

這五個字如同驚雷，狠狠劈在了謝知筠心神深，瞪圓了眼睛，低頭盯著牧雲。

「你再說一遍？」

牧雲躬，在地上磕了個頭：「小姐，我母親得了重病，昨日里楊氏兄長就送了信，讓我今日回家一趟，可我，可我不敢回去。」

「但我又怕母親當真走了，見不到這最後一面，小姐，小姐我該怎麼辦？」

牧雲的痛哭聲同夢中的景重疊在一起，謝知筠只覺得膝蓋一，磕磕絆絆往後退了兩步，猝不及防坐倒在了椅子上。

牧雲的母親真的病了，若真的沒有趕回去看母親，那真的會天人永隔嗎？

現實和夢境重疊在一起，令冷意再度席捲謝知筠的心頭。

只覺得渾都僵了，倉皇和害怕充斥的腦海，讓無暇旁顧。

在僅剩的理智里，只飄一句話：那衛戟也會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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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