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香齋的掌柜那日得了夥計的信兒,也嚇了一跳,雖說都是姓蘇的,可這定興縣有多姓蘇的人家,恐怕數都數不過來,怎的就這樣巧,前面讓他遇上個蘇采,差點連鎮店之寶都輸給人家,後面又在自己隔鄰開了買賣。
那日雖說吃了虧,可掌柜的無論如何也不信,那父子倆是個多富貴的人,就是那蘇采靈的沒邊了,他爹那個樣兒,也是個老實的莊稼漢,或是祖宗積德,傳下來的田地多些,不至於挨凍,哪會有閑銀子做買賣,便是東借西湊的弄了銀錢,這買賣是個尋常人便能開起來的嗎。
況且,這家門面他早掃聽過了,人主家要120兩銀子,能拿出這麼大筆銀錢的,又豈會打扮的那樣寒酸,可偏偏夥計二喜說的真真的,就是上回那個蘇采,他忙讓二喜又去尋那邊的王寶財掃聽。
王寶財也乖巧,就按照採薇說的告訴了二喜,二喜回來跟掌柜的一說,掌柜的心都涼了半截,有這麼個冤家當鄰居,以後若是隔三差五來尋他的事,可怎麼好,或拿著字據來討那方澄泥硯,他給是不給。
思來想去,琢磨著還是先去尋蘇采那個老實爹,把事找補一下,可瞧了幾日,也沒瞧見蘇善長,開張這日,好容易聽說蘇掌柜來了,忙趁著賀喜的功夫過來,卻又撲了空,蘇善長去那邊得味居招呼客人吃席去了,他待要尋過去,不妨一出門,迎面就上了蘇采。
墨香齋的掌柜是一朝被蛇咬,三年怕井繩,別看這小子不大,他就是怵,也不去得味居了,也顧不上杜卿就在旁邊,哧溜一下,跑回自己店裏去了。
他這樣的行,倒把杜卿弄得呆了一下,繼而,想起採薇跟他打賭的那次,側頭看了眼採薇,只見盯著那邊墨香齋的鋪子,一雙眸子閃閃發亮,邊還噙著一縷促狹的笑意,不搖頭失笑。
採薇是琢磨著,以後是不是沒事兒就去墨香齋去溜達溜達,讓那個勢力的掌柜好好嚇上幾回,估以後就是花子上門,他都不敢輕易得罪了。
杜卿跟著採薇進了後面小院,倒是頗意外此的幽靜,站在那叢竹子跟前笑道:「是這竹子,你才想起竹茗軒這個名的?」
採薇道:「其實什麼名兒都一樣,關鍵是得會經營,便是起個再雅的名兒,沒客人上門,也是白搭,反倒不如那些直白的更好,最起碼,誰都看得明白。」
杜卿不輕笑:「你真把做買賣當什麼正經事兒琢磨了。」採薇看了他半晌道:「我若是你,也不會琢磨這些,家裏有房子,有地,有產業的,書又念得好,爹還是當的,又有門路,趕明兒考秀才,中舉人,進京再考個進士及第,也當個,宗耀祖,還愁什麼,我家可不,我也不像你是個男的,我爹娘都是種地的,除了著家裏做點買賣賺錢,還有什麼指,故此,做買賣之於你不是什麼正經事,對我家卻再正經不過了,所謂學而優則仕,也不過是說的你們這些人罷了,士農工商,你覺得做買賣是末流,我卻認為是個能吃飽穿暖的營生,以後等我長大了也做買賣……」
「這丫頭當著杜爺,胡說什麼呢?」前面的客人走的差不多了,劉大虎就讓夥計王寶財支應著,自己過來後邊招呼杜卿,剛進來就聽見外甥這句豪言壯語,不失笑。
的小腦袋道:「又讀書又識字的,趕明尋個好婆家福去就得了,做什麼買賣,讓杜爺聽了笑話你。」
蘇採薇知道舅舅雖疼,也是個古代男人,這些道理跟他們都說不通,反正打定主意不嫁人,以後誰也別想。
早就想的很明白了,讓嫁給一個大字不識一個的莊稼漢,真不樂意,雖然喜歡在田地里瘋跑,可那些農活,干不來,在家餵豬養倒是,可這麼瞧著,就是們村裏長家的老婆,到了農忙的時候,也得下地幫著割麥子收糧食,採薇非常有自知之明,不覺得,自己能付出那樣的辛苦。
還有就是沒完沒了的生孩子,跟前鄰的棗花娘一樣,都快趕上老母豬了,還總被男人呼來喝去的,說打一頓就打一頓,活著有什麼意思,可若是像期的那樣,嫁個富貴人家,蘇採薇覺得,沒準還不如嫁給莊稼漢呢。
這古代的男人,但凡有點兒錢就恨不得娶媳婦兒,娶了第一個,還得娶第二個,娶了妻還要妾,納了妾還有通房丫頭,蘇採薇自認沒有那樣的度量,能跟那麼多人共一個男人,真那樣,說不準一氣之下,把那男人閹了也有可能。
所以,為了避免這樣慘烈的後果,還是不嫁人最妥當,爹沒兒子,明薇有了好婆家,以後家裏的買賣若是做大了,幫著家裏也應該,不過這個主意是打好了,還需等待機會,讓爹名正言順的認識到,沒有兒子,可以把當兒子,這事兒就了大半。
採薇對此頗有信心,覺得,爹就不是個做買賣的料兒,且很寵,寵的有些毫無原則,雖然寵,但這些也需要循序漸進,所以,這會兒跟舅舅沒必要較真,就做個鬼臉混過去作罷。
熱鬧看過了,杜卿見時辰不早,就催著回去,採薇臨走在舅舅耳邊叮囑,讓爹來接著回去,才依依不捨的走了,剛走,蘇善長就回來了。
大虎把採薇的話跟姐夫說了,蘇善長倒是點點頭:「不怨我偏疼,我這二丫頭就是個有大志氣的,我聽趙鵬說,他姐很稀罕採薇,吃穿住都跟杜府的大小姐一樣,我還說這麼在富貴窩裏養些日子,趕明都不樂意回家了,不想卻一點不貪,像是惦記著姐和娘呢,也是該接回去了,家裏正填坑打地基,對了,過幾日就是清明節,咱們京城貨都賣出去了,我在這邊盯幾日鋪子,你帶著大栓和你媳婦兒趕回去祭拜祭拜,你們三口挪過來了,二老的墳可還在那邊呢。」
大虎點點頭:「趕明兒咱賺了銀子,第一件事就是尋個風水寶地,把我爹娘的墳遷過來。」商量妥當,第二日蘇善長便來接採薇,說家裏忙,也到了清明節,怎樣也要家去的。
趙氏也不好強留,便讓父去了,杜卿直在角門著蘇家的騾車沒影兒了,都沒地兒,還是他的小廝催著他才進去了。
杜卿一點不明白,為什麼採薇非要家去不可,難道這裏不好嗎,家的境況,他略聽舅舅提起過一些,不說貧寒,卻也不大好,可那樣的家,採薇卻心心念念的想回去,他問,說不管貧富好壞,那是的家,杜卿不能明白採薇,但一走,杜卿忽然覺得,彷彿邊了什麼一樣空落落的,他開始學會了牽掛。
採薇卻正好相反,騾車出了城,就跟放了風的鳥一樣,一路上嘰嘰喳喳的問爹家裏的瑣碎事:「養的那幾隻母可下蛋了?去年留下的兩個小豬仔長大了多?地里的麥子了穗不沒有?小叔可有書信捎回來……」一上車小就沒閑著過。
蘇善長也不嫌煩,把抱到自己懷裏,一邊趕著車,一邊回答的問題,說到蘇善學的書信,蘇善長笑道:「你娘說你剛進城,你小叔託人帶的信就到了,和信一起捎回來的,還有幾本書,指明說是給你的,家裏沒個識字的人,到現在都不知道你小叔信里說的什麼,把你都要急死了,見天就盼著你回去呢。」
蘇採薇不笑了,終於知道認識字的好了,蘇善長略問了在杜府的景,採薇倒沒怎樣仔細說,只說了句:「再好也不是家。」這句話倒讓蘇善長心裏莫名一陣熱乎。
騾車一停下,明薇就先從裏面跑了出來,這一年多里,採薇日夜都跟這個姐姐在一,雖才分開幾日,驀一見面,也覺分外親熱。
明薇拉著妹妹的手仔細瞧了瞧,倒是跟走時沒甚兩樣,還是那麼個鮮活靈的眉眼兒,劉氏把車上的包袱拿了進去,蘇婆子急道:「可是盼回來了,快快進屋給我念念你小叔的信,我記得你小叔不識幾個字,這才跟著師傅去了幾天兒啊,就學會寫信了,真出息了呢……」
蘇採薇也納悶了一路,當初跟周伯升學認字的時候,小叔雖被蘇婆子提溜了過來,可每次都是聽沒一會兒就跑開了,哪會寫什麼信,蘇婆子把被挼了幾日,看了無數遍也沒看明白的信遞給了孫。
採薇展開信紙,不一愣,暗贊一聲:「好字!」鐵畫銀鈎,力紙背,憑這字,就能想像出其人采,小叔便是再活幾百年,估也寫不出這樣的字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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